等到下了斜坡, 脚终于沾到了泥土, 我才总算找到了落地后踩实了的真实感。老虎循着味盯着我瞧, 我顺着它的视线向上看, 终于意识到它正在看我的手指。
想必应该是因为从伤口处的创面渗出来的血液吧,如果把它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可就不太妙。我赶紧再将指尖放在嘴里吸了吸,嘴里瞬间弥漫起一股浓郁的铁锈味。
天色还亮得很,我的背后甚至稍微有了些湿意。当然, 也自然有一部分是刚刚因为惊吓而冒出来的冷汗。衬衫的布料黏在我的后背, 汗水像是成了凝胶,头发的一部分被粘合力紧紧地贴在了头皮上,感觉重得要命。日头直晒下来, 温度渐渐地更热了。阳光炙烤着我,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幸好当初没有洗澡, 不然在那之后才走到这边来,洗了也白洗吧。此刻的我虽然狼狈,但那小家伙不在我身边,没有人看得见我, 压根不用照顾自己的形象, 比较省事。
等到回去的时候再打理一下自己好了……我这样想到。
衬衫后背被磨得又黑又脏, 胸前留着一大块已经干涸的棕褐色血印子,蓬头垢面、满面油光, 用“邋遢”这两个字形容都是对这个词本身的的侮辱。但既然已经脏成了这样, 我也不介意乱上加乱, 毫无顾忌地继续趴伏在地, 揪着长势稀疏的杂草,脚下踏着石头,借着力一点点踩了上去。泥土蹭着我的前胸,将上面原本深色的血迹印上了灰黄,看起来倒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恐怖和微妙,只是单纯地变得更加脏乱了而已。
我一点点匍匐着向上探路,老虎将它肉垫里那一个个像钩子一样的指爪射出,瞄准了着力点就迅猛地跳了上去,身姿看起来极为矫健,速度比我快得多了。
“你怎么不自己去啊?”
我没有忍住。此时它已经一路跳到了我的头顶上方,明显还有继续一鼓作气把我甩掉的架势,我抬起头,刚好能从自己鼻尖的位置瞧见那只超级大的大猫咪,“你看起来比我熟练多了。”
我一只手拽着草根,两只腿脚同时用力,一点点往上艰难地挪动。老虎前进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只留给我一个硕大的毛绒绒的屁股。
在这个姿势没法抬头,我只能看向前方,透过那些长成一团乱麻的草堆之间看到几块零星的凸起的石头。当我的手向上压按时,在泥土上犁出了道道凹下去的痕迹。错乱的杂草缝隙里埋着些黑洞,老虎正在试图向里面伸爪子。
它的全身全部都绷紧了,一副十足警惕的姿态。此时的我已经差不多趴到了和它并行排列的位置,这个角度能很好地观察它的动作。
老虎身上弓起了虬劲的肌肉,每每爪子进了洞,都会向外不时地抽几下,争取能够以最快地速度让自己的前爪从洞眼中逃离。一只灰扑扑的什么动物倏然窜了出来!像闪电一样扑到了洞口以外,老虎的反应更加快,它在我眨眼之前那一息之间就已经迅速地拔回了自己的四肢,像是触电一样被弹了回来。
一击不成迅速脱离,它见攻击没有奏效,又退了回去,斜坡再次风平浪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贴着其中一个洞口向内看,虽然能见度并不高,但姑且能看见里面昏暗的泥壁。洞口内四通八达,道路与道路彼此相连,宛若一个小型的迷宫,洞口大小不一,像是那一家动物在里面做了窝。
兔子狡猾,因此一只兔子有三个洞。从这样的俗语再来推算,可见这些动物要么数量多,要么生性狡猾,得提高一些警惕才行……
我又换了几个洞口边找边看,总算看见了两只长毛的绒球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抖动,一只蜷成了一团,另一只站着东张西望,似乎想要和什么嬉戏。直到它一转身,与我对上了视线。我愣了,它也呆了一会儿。
随后发生的事情也不过是几下眨眼间的事情罢了,它突然在我视野中消失了踪迹,我吓了一大跳,看到了一个突然逼近的影子。它冲得又快又猛,像一道灰色的闪电,一下子的功夫已经到了我的鼻子下方。在这个距离下,我倒是终于能够很好地看清对方的形态了。
那只东西不是兔子,它们的毛要更硬一些,灰扑扑的,凶神恶煞,虽然体型小,但足够凶狠。尖牙在我的眼前张开了形状,我终于从被吓到的状态中夺回了自己的理智,没有忍住自己的惊叫,大喊了一声,用力地用双手推向土地,然后让自己的身体向外退,咫尺之间,对方的嘴巴只离了我的眼珠大概十公分左右,擦着鼻子就掠过去了,我只能感受到从自己的脸上划过的那轻微的风声。
惯性的作用下,我被向外狠狠甩去,但及时地再抓住了石头,身体只往下滑了一点点。幸好正踩着一块微微凸起来的岩石,重心还算很稳,因此很快就不再往下掉了。手指头依旧隐隐作痛,不能出什么力气,我本以为这样下去迟早会摔得头破血流,结果能这么快地让自己稳定下来,真是一件令人无法预料到的好事情。
没办法伸手进去捞,它们攻击力太强了……被反挠一口的可能性实在很大。
我开始有些犯难,对着这些大大小小的洞感觉无计可施,早知道带点什么捕兽笼之类的东西就好了。
唔。先等一等。
要是说带了什么东西的话……
我眼前一亮,三两下跳下了坡底,拔腿就打算去找些树叶和干枝。感觉大概搜集得差不多了,我便将它们一股脑扔进了洞穴里,然后点燃了手上的两根木柴。
老虎最讨厌见到我搞这类东西,对着火光露出了难以形容的神情。这家伙还顺便吼了几声,声音倒是挺大,一下子就把人的注意力拉过去了。我本来还打算放过它的,这样一来它就倒霉地跑不掉了——
“喂。”我说道:“你快拉点大便吧。”
老虎听不懂。
我继续对它语重心长地道:“快点,用得上你的时候到了,好歹派上点用场啊,你。”
为了防止它依旧没办法捕捉到我说话的意思,我撩起了它的尾巴,在它的肛\\\\门处戳了戳,对它示意:“好了你快看,就是这个,像往常一样‘恩~’地弄出来就好了噢?不要一个劲吃白食,该派上用场的时候就要努力发挥自己的功效,好了,快拉吧。”
老虎被摸得很高兴,它后半部分的屁股越撅越高,直到我摸到了两粒软乎乎的球……
靠!
我浑身一抖,这就把手收了回去。
“……”
这家伙倒来劲了是吧!
又不是发情\\\\期期间你还被摸出感觉来了吗!
实在是没办法同它交流,我认命地四处看了看,竟然发现了地上几粒干掉了的大粪块。它们的形状倒还保存得很完整,正好是我所需要的东西。
我把它们也捡起来扔进了洞里。
剩下的活计要轻松一些,我一次次分批找来了许多石头,将它们排成了一堆,严严实实地堵住了每个洞口,中间的漏洞用湿泥土填上。总共加起来,此处大大小小的洞口不超过十个,规模不一,速度快一点也能应付得来,我到处转了转,在坡底处还发现了一个差点被我错过的漏网之鱼。最后只留了两个洞没有封住,一个在老虎的面前,另外一个在我自己这边。把火点起来,扔进草木堆里之后迅速地盖上,滚滚的浓烟就这样都被闷在了洞穴里。
没错。
既然没办法将它们捞出,那就只好让对方主动被逼出来了。
我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可是苦了那只守在洞旁的大老虎。它的脸刚好就正对着唯一没有被封住的洞口,自然被烟撩了一脸,整只猫都不好了,立刻像被点着了一样跑得远远地。
合作对象靠不住,那我也没有办法,只能认命地爬了过去,在它擅离岗位的那个地方蹲守。烟冲着我的脸继续往外喷,我体验了一会儿也觉得有点受不了,只能侧蹲,将手上的塑料袋张开,蒙住了这唯一的出口。
一分钟过去。
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额头要冒汗了,主要还是累的。继续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三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十分钟……
天气很热,我腰酸背痛,急切地看着洞口,看着依旧毫无动静的塑料袋,只觉得心口处有一股邪火在往上冒。就算是鼹鼠这下都要从洞里被迫出来了吧!它们这么能够忍耐吗?
还是说它们没有感受嗅觉的器官?不对啊,浓烟很刺激五官的,哪怕不觉得熏,呛也要被呛得不得不出来才对!
又或者说,难道我还有几个洞没有封住?
我心中渐渐起了疑窦,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来。它们的性子实在狡猾,有多少个洞我也搞不清楚,如果是还剩几个排气口,它们就此借着逃生之路溜掉也很有可能。毕竟看上去实在太过难捉了,尽量将它们从更加聪颖的方向预想也完全不会有问题。
为了以防万一,我担心自己的这个推论真的会成真,赶紧掀开塑料袋,往洞口里看了一眼。
里面的浓烟依旧聚在一块散不出去,黑得简直有了实体一般的身形,能见度相当之低,好似一道看不见的纱笼住了洞内所有的空间。我刚一打开塑料袋,清新的空气就一股脑地涌了进去,浓烟很重,沉在了地下,但已经有不少还是从我打开的口子里跑了出来。因为看不清东西,我正在搜寻浓烟中发生的景象,一道灰色的闪电又这么蓦然闯了出去!
这道灰不溜秋的影子就像是被一道拉满了弦线的弓急射出一半,在空中好像飞了起来,迅速地凌空弹射,好似炮弹袭来。
我一阵手忙脚乱,赶紧忙不迭地将塑料袋罩着套上,所幸它虽然跑得快,却没有离开洞口多远,一下子就被我擒获了。我赶紧继续用手按住塑料袋的两端,试图反制住它的挣扎。
这份狡黠的慧意已经足够了不起,它竟然还能够就这么闷不吭声地默默忍耐数十分钟,我都快要佩服它了。直到我一时松懈,它才蓄好力,一鼓作气地想要跑开。
可惜我也不容易啦。大家都是要吃饭的,谁教你撞上了我呢?
我叹了一口气,觉得它很倒霉,突然感受到手下的塑料袋一轻,它再度一鼓作气地向前冲,这一回竟然就这么撞破了口袋,一路笔直无阻地向前疾速地奔跑!
老虎听到了我焦急的喊叫声,猛地跃了上来!它对捕获食物这件事情充满了热忱,眼力和速度足够快,这让它能够轻易地擒获住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办法搞定的猎物。我的一口气刚没松完,它就已经低下头来,习惯性地打算张口咬下。
真的是……蠢啊!
我没忍住自己想要捶胸顿足的心情,老虎没有了牙,自然没有那种神奇的咬合力,软趴趴的牙龈肉压根没办法制住猎物的动作,它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灰色的动物停顿了几下,畅行无阻地继续跑远了。
啊啊啊你真的是啥用都派不上啊!
除了添乱你还会干点什么!
我再度在自己的脑内捶胸顿足,直到看到它抬起头的样子,怒火和意难平都一时半会冒不出头了。
老虎怕烟也怕火,烟熏火燎自然是这家伙最讨厌的事情。为了抓住自己的饭,它竟然义无反顾地直接跑过来了,脑袋正好被钻出来的浓烟一熏,现在琥珀色的那两只大眼睛在掉眼泪,鼻涕从那宽大肥厚的鼻子底掉落下来,又没有彻底断开,连成了一道长长的丝。
我真的是想发火都发不出来了,老虎两眼泪汪汪的这幅样子真的是怎么看怎么搞笑。
塑料袋不顶用,压根儿也不牢靠,我得想个办法解决这种问题才行……
趁我仔细思索的这段时间内,已经又有两只猎物快速地跑掉了。
这终于提醒了我,之前那种堵洞口的方式显然是有用的,问题不过在于捕获它们的工具罢了。我四下环顾,再次确认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老虎不在我的计算范围以内),总算下定了决心,将自己身上的衬衣扣子解开。
这样就没问题了!现代工艺所带来的技术是最强悍的!
我怀抱着这样的信心将自己的衣服展开,仿照摊塑料袋的方式堵在了洞口处。
仔细想想,这件衣服还真的是饱受我的□□啊……这样一来恐怕就更脏了。不过我自己倒并不怎么心痛此类问题,这个就是所谓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已经脏成这样了,再脏一点也没事吧……
换了捕获猎物的网后,这招果然见效快,我能感到有什么东西从洞内陆陆续续地撞了上来,一只、两只,三只,没头没尾地四处乱窜,试图趁我不备,再一次逃出去,但我将袖口打了个结,将衬衣当成了一个结实的布袋,把这些动物一股脑全部包在了结里,它们再也无法逃出这封闭的空间,但依旧活力十足地动弹。我把衣服举了起来,能看见里面鼓鼓囊囊地,捏上去手感很软。
如果现场有人的话,换一个视角看就是一位疯女人赤\\\\裸着上身、狂热地岔开腿,兴奋地举着手上的一个白布口袋的情形吧。
猎物的叫声有些微妙地恶心,我只要稍微摇一摇,就能听到从里面发出的一连串“唧唧唧唧”的叫声,声音尖细,非常可怜。但此刻为了填饱肚子,我自然没办法站在关怀者的立场上去体恤一堆未来的食物,现在我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思考“怎么样才能把它们从袋子里拿出来”这件事情上。
粗暴地直接将它打开显然是不行的,恐怕那些动物早已做好了准备,随时打算一找到逃生的出口就立刻撒腿狂奔吧。在平面奔跑对我方来讲很是不利,主要是因为我跑不过这些小东西,老虎不太靠得住,基本上不算在战力估算以内。
那么,难题就在于怎么安置这些东西了……
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将手上的布袋甩了甩,用力地摔在地上!
可能有某只动物磕到了石头,凄厉地发出了“叽——!”的长音,整个袋子都骚乱了起来。我就这么保持着这种力道,一次次地将它向地上掼,最后捡来一块石头,气喘吁吁地再一次将布袋锤了一遍。
声音彻底消失了,我直起身子,打算锤一锤自己酸痛的腰。松开了手以后,这个布袋就不再是布袋了,而是一块皱巴巴的颜色暗沉的布,里面的东西总算能让我看清楚些,它们长得很像灰扑扑的兔子,但牙齿却长得不得了,整个曝露在三瓣嘴之外,耳朵有小又圆,压在脑袋两侧。
我实在不知道叫什么,既然长得如此像兔子,那就干脆叫灰兔好了。
长得是真心不怎么样……
但看起来油水丰厚,体型硕大,应该营养很足吧。我能感受到老虎开始在不住地咽口水,它显然是已经馋了。
此时此刻,地面上我本以为早已消失了生息的灰兔群突然暴动了起来,有一只灰色的兔子突然猛地窜起,继续着它没头没脑向前冲的势头,老虎已有了提防之心,早有准备地冲了过去,一巴掌将它拍得严严实实的。
在装死?
我凑过去回收这只灰兔,才发现它早已被我砸得颅骨开裂,头破血流,最后的这几步奔跑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我……我觉得不是很舒服……
为什么要打猎呢?
虽然是为了不饿死,但是我可真讨厌这样大自然的环境啊。什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未免也太□□了一些,比起这个血腥的场面,我宁愿去找点无毒的野蘑菇吃。可惜我也不认识究竟有什么可食用的蘑菇,没办法甄选到底有什么能入口的绿色食物。
我把衣服重新穿上,发现它皱巴巴的,简直比抹布看起来还要凌乱。现在就是料理的时刻了,它们晕的晕,死的死,我觉得天色不算晚,在这边趁着阳光处理好再带回去比较有效率,盘着腿坐下来,拿起了其中的一只灰色的兔子。
“……”
老虎看了半天,眼神很明显:你倒是搞啊?
我犹豫了好久,不知从何处下刀,感觉不管从什么角度开始都不对劲。那只灰兔子不知是晕倒了还是没死多久的缘故,身体还没有僵硬,甚至摸上去时尚且温热,一直在提醒我它也有着生命的这个事实。老虎终于不耐烦了,愤怒地用头拱了我一下,我的手一抖,一刀从对方的腹中戳了进去,那感觉外销魂,软得让我头发都快要炸了起来。
这也真是太野蛮了吧!
我宁愿去超商选购速冻肉品做料理啊!为什么要我亲手对着一只活物开膛破肚啊!我不想干了!
说来奇怪,我能够杀死活鱼,却不知为什么,对掏出兔子的内脏这件事有些接受不能。难道是因为经验吗?以前妈妈下厨的时候有给我演示过怎么杀鱼的缘故?
我实在不愿意再度下刀了,老虎好像一个大型监督工头一样盘踞在我的身边,只要我动作稍微慢上一点,它就会再拱一拱我的手臂。
“……”
可恶啊,要你这么机灵吗?不该聪明的时候瞎聪明……
我闭着眼睛将它的皮慢慢沿着肚皮上的划线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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