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相泽——志愿想好了吗?进学or实习,which one?”熟悉的课桌熟悉的课间熟悉的隔壁桌傻帽,山田还是老样子,会在开话题之前做个好似要开始唱rap一样的手势,哪怕内容的确是在切实地关心自己同窗三年的好友,却也显得不太正经,甚至有点像不入流小混混的低级挑衅。
“……随便咯。话说你可以安静一点吗?好不容易课间,让我休息一下吧。”黑发少年的声音从遮住脸的教科书下面闷闷地传出来。
相泽再怎么说也已经18岁,在雄英就读这是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年头,早已经习惯了这家伙的说法方式,但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也很早就为此感到奇特,比如对方也许家庭里有歌星或者主持人反正就是搞传媒那行的,肯定是从小到大耳濡目染,要不怎么成这样。对于这点,相泽不能说讨厌,但也绝对说不上喜欢,可却还是没有要求对方改正,也许是觉得这正是对方的特色,而个人并没有要求他人一定要贴合自己的喜好来生长的权利。于是两人就这么你吵我耐着混到了临近毕业。说来也巧,相泽明明记得自己开学时并没有特地去与这位少年结交,只是正巧两个人当时坐地只隔一条过道,嗯,就近原则。
可能世上就真的有一种生来就喜欢用自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人存在呢?问起谁是你山田阳射的best friend,这总是满口洋屁的家伙,就很潇洒地一抹头发再大拇指看都不看往背后一指:“that‘s him!Aizawa sho——ta!!’”
……谁是你的好朋友啊?
好端端的名字被说的像谐星登场。明明是享受午间休息却被莫名cue到的相泽,猫着背,脑袋像个小老头似的往前伸,听了这句耳熟的洋文,吧唧一下放开正在喝的盒装牛奶吸管,脑袋缓缓地转过来,不知该翻白眼还是该皱眉,终究还是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他那时候,正因毕业季的抉择失眠。
很多人,不,应该说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事。毕竟山田个大老粗,一拿到指名就开心地忘乎所以恨不得用他那大嗓门昭告天下。而相泽,作为三年体育祭都没有格外突出表现,只是学业相较其他人来说又的确占优,在班里处于一个不知道该把他当优等生,还是当后进生的尴尬位置上,一语概括就是:无功无过。事务所的老油条们又一个个拨着键盘只想抢到最厉害、个性最拉风的毕业生,这样的雄英生才能给事务所带来拔群的热度。
相泽的个性是可以利用目光去消除敌人的个性(异形体除外)。这个技能虽说的确实用,但实际上并没有格外附加于自身的奖励,充其量也就在自保上做得比较完美,再加上自己那该死的干眼症,更是没有什么可以利于进攻的说法了。异形体个性的敌人这年头比比皆是,万一遇上异形体敌人集体作案的情况,那可就不一定能像以前职场体验那样,被前辈搭救了。单独一人的自己是否可以抗住这样的攻击呢?
相泽从很早起,就明白自己不可能成为这个领域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比如欧尔迈特,比如安德瓦。他只能当一个无名喽啰,成为top们彰显个性风采的、无数分母之一。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当你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或者说天赋,并不能让自己成为自己渴望的领域的top级人物的时候,你还会选择这条路吗?
就业指导的老师提到过,雄英毕业的学生出来后不外乎两条路线,一条直接走实战,像山田那样。还有一条,就是继续上大学进修,争取当职英研究理论领域的教授,也就是文职,之后就是可以预见的那种,一眼望尽余生的日子。
能当上教授那还是好的了……当不上那就靠这文凭去当老师了……
相泽想到这儿就有点郁卒,自己就算文化课相对好,那也不代表自己可以靠念书就吃一辈子饭,之前校外活动的时候也让他明白,自己真的是不喜欢小孩子,当老师意味着那可是要一整天、一周甚至还有六个一整天——都要对着一帮小屁孩,这可真的是要人命,放过他吧。
……可是不当老师的话,那就意味着要用自己的缺点去和一群强悍的家伙硬碰硬。碰上山田之流那也许还能刚几个来回,可要是碰上厉害点的异形体……
那么就搏一把去考个厉害的大学?然后努力在大学里喜欢上职英研究理论体系什么的……可如果是这样,那在雄英三年刻苦训练的意义又何在呢?
这是18岁的相泽消太。高中毕业前夕的相泽消太。
上不达顶,下余很多。
到底哪个人生选择项才是最正确的?哪个选择项可以付出最少的力气换得最大的利益?可是个人喜好又该放在什么位置?不,话说回来,把喜好当作职业这种事,真的合理吗?
这些问题其实在高中生甚至大学生里都普遍常见,也有各种心理讲座的专家温馨提示如何解决,大抵就是要多和朋友交流,和老师也可以,要学会寻求帮助。然而相泽基本没几个朋友,也不愿意贸贸然就去打扰人家,不,不如说,他可能在那时就已经意识到人的感情不能共通,所以仅仅是把脆弱的地方展现给他人,大概也只会换来对方不痛不痒但还是出于礼貌的一句“啊、真可怜。”吧。
相泽想要的并不是同情。
他那阵子被迷茫焦虑折磨地夜不能寐,往往是瞪着一双红血丝眼直到天明,理所当然、他的干眼症也越发严重起来。
这种情况终于在某一天吓坏了当时的教书老师:怎么好端端地念着书,就把小孩儿念哭了呢?
啊?还没搞清自己揉着红眼睛的行为让老师误会的相泽疑惑地狠狠皱眉,然后就不由分说被隔壁热心傻帽山田同学一把扯起来冲出了教室。
“——oooooooooh my friend,你可千万别死啊!!”
不,这话说的真没必要。
相泽一边被拽着在走廊上几乎起飞一边还冷静地想着。话说你这家伙就是不想上课了吧。
他这么一想,又联想到山田之前show给自己的事务所指名,那旁若无人兴高采烈的样子充满了山田的风格,也是,再过一段日子文化课全部暂停,谁稀罕再听45分钟枯燥的课本内容,这么想来是不是借此假病来透透气、未尝不好?然而,文化课暂停就意味着做出选择。
实习,or进学?that’s the question
隔着软软的黑发头毛,山田听见了来自相泽的一声低笑,接着、明显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那条友人的手臂越发无力了。
山田慌张,他的确有些时候比较粗心,但还真不是相泽想的、粗心到那种程度的老大粗,他相泽好说歹说也是三年朝夕相处的友人,哪有不关心友人的人啊!山田其实是感觉地到的,这些日子,相泽黑眼圈严重程度远超从前,小卖部都不一起去了,这不是大问题吗!山田其实是希望用自己傻兮兮的一面,让对方好有点从前一样的反应,骂一句“白痴吗你?”或者翻个白眼、叹一口气也可以啊。
可是相泽最近都没有。宛如是认定连这种程度的社交都失去了意义一样。
是发生了什么吗?是不可以和我说的事情吗?可你自己一个人的话,可以解决好吗?
“……hey bro,我不知道你最近怎么了,但给我好好打起精神来。”
听着山田突然压低的嗓音,相泽愣了一下,但还没给他回头看的时间,山田一如既往的大嗓门又响起来。
“Mrs.修善寺——!快、快……噗呃咳!”
话喊到一半,医务室门打开,飞出来一个东西,嗖地一下就掉进了山田的嗓子眼里。
“——真是的。你就不会小声点吗?”
顾不上撒开自己转而弯下腰不停拍打自己胸口的山田,相泽寻声望去。从那里打开的门后面走出来的人,并不是雄英众耳熟能详的治愈婆婆,而是一位有着柔顺黑色长发的成年女性。似乎是受困于山田的大嗓门,出来的时候还闭着眼、心烦地揉着太阳穴,仿佛被吵醒的这个动作,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让相泽觉得有点亲切。是种仿佛看到了长大的自己的一部分的感觉。
随着这个女人懒懒地睁开眼与相泽对视,相泽发现对方似乎短暂地愣了一下。
“……欢迎……唔,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黑发的女人的视线粗略地从上往下将相泽扫了一遍,随即便锁定了对方的眼睛,接着又自顾自修正了措辞。“应该说,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才对吧?”
旁边的山田低头发出一声短短的呼气,看样子是终于把那块不明物吞下去了。但抬起头来发现他脸色依旧不太明朗,处于一种既庆幸把卡嗓子的东西吞了下去又恐慌不知道自己到底吞的是什么的纠结状态。
还没等山田叫起来表达不满,黑发女人只是露出了稍微有那么一丝歉意的微笑。
“安心,只是普通的金平糖而已。你肯定吃过的吧?从婆婆这里。”
“……啊、那还好。”肩膀这下彻底放松下来的山田,紧接着又发现了不对的地方。“wait,who are you?!修善寺女士呢?!”
“婆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在医务室的啦……”摊开了双手表示这边也很无奈,黑发女人转而又指指自己笑了一下,“啊,称呼的话,叫我源就可以了。平时在经营科当助教,最近来这边守一下医务室。虽然不能像婆婆那样治疗外伤什么的……但我对心理问题可是很在行的哦。”
“是嘛!唔、也是啊。毕竟我们这届也快走了。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婆婆她……可能忙着去照顾一二年级那里了。”意识到情况的山田挠了挠头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意思,但看看旁边的相泽,又觉得这趟不能白来。
“那回去……”
“no!来都来了,你躺十分钟也是躺!源老师,麻烦您照顾好这家伙,我走了!”山田打断相泽的话,按住他肩膀往前推了几米(相泽:喂……)直到他整个人都确认无误在保健室里面,然后像是为了防止对方反悔一样拉上了门,随即转身就跑。
“……”
源颇感意外地瞪大了眼睛,她望着山田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念了句:“两个人关系真好啊。”
她拉开门,看到黑发少年自己倒是已经老老实实地躺床上了。
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有哪里不舒服吗?”姑且还是问一句比较好。
“……”
相泽没有回话,只是睁开了眼,但也没有去看源,而是兀自盯着天花板。
“唔。”源拿了一个小瓶过来,“刚刚就看到你眼睛红地都不正常了……还是滴一点这个再休息……”
“眼药水?”
“嗯。”
相泽没有回话了。而源默认那是应允的意思,因为直到自己一手抚上他的额头轻轻带起他的眼皮的时候,他都没有表现出抗拒的意思,不如说,很乖。
来的时候是被老师误以为好好一个大男孩突然在课上哭了起来,但其实不是,那个老师是被请过来教一些非重点的文化概论的,不太了解学生们。他是因为干眼症,眼球过于干涩、基本泪液不足,反而刺激了反射性泪液分泌,才造成的流泪。拜此原因,相泽睁眼的状态看起来真的是充满了一种像是要哭的委屈感。
滴好眼药水,相泽闭上眼,理所当然地从眼角溢出了多余的液体,像是流泪一样。
源用提前握在手里的餐巾纸,为他擦去这些液体,忍不住又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相泽眉头皱了一小下,但没有出声。
好可怜的样子啊。
“累吗?”
“……”
“困了吗?”
“……有点。”
“嗯,那就安心休息吧。”
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能感觉到源老师就在身边,他听见她搬凳子的声音,知道她坐在自己床边。她在干什么呢?可能在看书,也可能在浏览一些网页吧,很体贴地非常安静。说来奇特,那天相泽在医务室几乎睡死过去,对中午的下课铃响起都无知无觉。等到源老师轻轻拍了下他的脸颊,他才一个轻颤然后睁开眼。
“………………。”相泽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醒了?”
“……”相泽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面无表情询问:“现在几点?”
“唔,可以去吃午饭了。不过还是推荐你晚点去,现在的话大概是暴满状态?”
“……我去小卖部找山田。反正他的话肯定会在买汉堡。”
“诶、等等,你感觉好些了吗?”
相泽下床找鞋的动作顿了一下,“……好多了。”
“那就好。”
“嗯。”
走前,相泽站在门口停了一下,还是回过头来,“源……老师,那个眼药水,是什么牌子的?”
“?啊,给。你拿去用好了。”
源从桌上顺手将那个塑料小瓶拿起,递到了相泽手上。
“…可以吗?”不会有别的学生需要吗?相泽看着手心里的那一小瓶对他来说可能是非常有效的药水,不仅仅是舒缓眼疾那方面。
“可以的。因为这是我自己的嘛!不是保健室的公物哦。”
“……多少钱?”相泽把它塞进了口袋。
“0円。安心啦,就是送给你的哦。”
相泽微微蹙眉,看上去不是很能接受。他不是那种可以随随便便就接受他人好意的人。
但是因为如果再不走大概小卖部连销路一般的红豆面包都不剩了,他还是离开了。
“……我之后会再过来。”
他留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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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相泽真的又去保健室了。不过这次是正儿八经的午间休息时间。
“给。”
他在网上查清了那个眼药水的价格,然后带着现金去找了源。
面对一脸认真,将钞票举在手中向前伸出的大男孩,黑发女人哑然失笑。“不,真的不用啊。”
“给。”
“……唔,你这样子我也很困扰哦?医务室这边可不是药店,只是提供学生帮助而已。”
“但,那个是……老师的私人用品。”
“哎呀,我也算医务室这边的一份子啦!”
“……”相泽还是很过意不去的样子,手放下了,眼神还没有。
“那这样如何?”思考过后,源一敲掌心,“代替钱,相泽同学!来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
“嗯嗯,医务室比想象地无聊啊——我好希望有谁跟我聊聊天。”
兴致勃勃搬了张椅子过来的源老师似乎下定决心要听故事了。而黑发的大男孩却不太有自信的样子。
相泽本想着“我这样的人可没有什么故事”,开口却是:“……会很无聊哦?但是就算如此也请不要说出来,我会受打击。”
说出了比自己想象地更坦诚的话,在刚认识一天的老师面前。
“嗯?不会啦!如果是欧尔迈特的雄英生涯那样老套的故事——反而才让我觉得无聊呢!”
这可太真实了。
相泽忍不住勾起唇。欧尔迈特是雄英目前为止最引以为豪的名人校友,据说现在在美国留学。不过很早就有小道消息传他一定会回日本发展。世面上已经开始流传着一些同届的校友为他撰写的学生时代的经历什么的,内容真假参半,多半都是开场就是特别厉害一个人,性格好又个性强,之后在各种事件里大出风头引得各路大牛都为之侧目的故事。
相泽对欧尔迈特的感情普普通通。对他来说,八木算是值得尊敬的前辈。但是他不喜欢媒体那种,一哄而上地宣传他一个人就是世界的救世主的感觉。
“那也许我的故事对源老师来说不算无聊吧。”
相泽思考了一下,开始讲。那是关于一个个性虽然很有个人特色,却无法成为最耀眼的人的、能力够不上野心却又不甘现状、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左右为难的毕业生的故事。
“……就是这样。”他意识到自己讲到最后,几乎都算得上单方面地倾诉了,有些干巴巴地草率收尾。
源老师坐在他对面,非常认真地凝视着他。
“……。”他稍稍撇过了眼睛。
医务室陷入了一阵沉默。
——啊啊,我说了些什么啊。对刚见面两天的陌生人一股脑地把心里话全讲出来了,为什么呢?因为这里是保健室?因为源老师说自己擅长心里问题于是不自觉就……?还是说、正因为是陌生人所以反而觉得无所谓?就像匿名社交软件里大家都畅所欲言更加愿意倾诉一样?
“……看、我说过的,我的人生可不是什么精彩的故事。”
他抬眼正视源,用平板无波的声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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