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众人都追捧冬衣烈酒，无人关怀一间刚刚筑立的医馆。
哪怕这个医馆的主人很美。
医馆前种了一排垂柳，想必是之前的主人种的，已然十分茂密高大。
只是落了一树的雪，没有什么新鲜的颜色。
曾经是花满楼的名气成就了瑶素书的神医之名，但她换个世界开个医馆想要名扬天下，显然必须要天时地利人和。
医馆办好已经是一月之后。
瑶素书也没想到，居然是她的算命之术最先传扬出去。
一个神秘美丽的算命师，很容易得到人的追捧推崇。
那个时候，很多病人见她坐诊都是冷嘲热讽，把这个江湖对女人的鄙夷显示得淋漓尽致。
她不善骂人，为了保持自己的态度冷傲，便直接铁口断了这些人未来的灾祸。
她态度太过笃定，自身又气质不凡，那些人心中毛毛地走了，那些话后来果然一一应验。
很多人捧着钱让她改命，瑶素书一律不算不改。
甚至给医馆换了一个名字。
叫不算命医馆。
瑶素书简直恨不得把门关上，在上面密密麻麻，刻上一排排的不算命不算命。
但改了医馆的名字，也不能改变她的医馆受众已然变得奇怪的事实。
医馆前排着长长的队伍，里面只有一半的人有病，还有一些来算命。
更有一些不为这些，只为了这位姑娘，远比江湖第一美人还要绝色的样貌。
鱼龙混杂的队伍，前面站一个风度翩翩的锦衣公子，后面就是一个背部佝偻的郁郁老人。
几个小孩插在队伍中央，只是来排队看热闹的。
冬日里少有这样的热闹，这个医馆因为它的主人，聚集了方圆十里最大的人气。
“您看看，我的姻缘什么时候到啊。”
“姑娘，我的赌坊近日进帐平平，不知为何？”
“何必开医馆呢？我在这边有座庄园，里面很是清净。不若你住进去，没有人会打扰你。”
“你注定孤生。”
“当然是因为你的赌坊平平无奇无人感兴趣。”
“如果你也不打扰我，我可以住进去。”
源源不断的人不断消磨瑶素书的耐心。
“姑娘，我的天海翼刀在江湖上也算赫赫有名，我老张家请姑娘来做客，必然是真心诚意的。我们的客卿待遇……”
“砰。”
杂乱的人群骤然安静了，他们俱都扭头看着从医馆飞出来的这个人。
瑶素书抓了一堆治疗内伤的药材，众目睽睽之下扔到了他身上:“没病的人不要来我的医馆，否则就会变成他这样。”
明明摩肩擦踵的人群，偏偏没有人说一句话。
她扔出去的那个人大家都认识，是江湖一流的武功高手。
哪怕事后有药材治病，谁也不想被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打一顿扔出去啊。
“既然你们都想要找我算命，那么每日来找我看病的人都可以取一个号，我会随机抽取一个号，拿着的人可以在第二天来找我算命。”
“如果有人不遵守规矩，我就关了医馆四处游医。”
瑶素书面无表情道:“听懂了吗？”
周围鸦雀无声。
人群中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怯怯地看她一眼，弱弱道:“听懂了。”
瑶素书掠过她一眼，转身回了医馆。
但从那天起，医馆真正成为了医馆。至于来算命之人怎么拿到这个号的，她其实完全不在意。
她从前四处游走之时，寻来求医的人其实大多伤势不重，因为他们到底可以得知她的消息之后赶去。
有药费，也有足以拖延的时间。
固定一个地方开了医馆之后，就有很多不便行走的老人孩子女人，每天被抬着到了医馆。
医馆很快染满了浓浓的药味还有腐臭和血腥的味道，为了病人的身体健康着想，医馆的通风设计极好。
她为了消毒，甚至与一个绣坊联系每日进白布，并制作了一套装备用以酿造酒精。
在她的不厌其烦叮嘱之下，这个小镇之人大多数都知道了喝熟水的重要性，不能用脏兮兮的布按压伤口这些简单的知识。
也是因为不差钱，她的医馆似乎已经渐渐成为附近很多穷人患病之时的去处。
他们付不起钱却未必想要占她的便宜，一个家中父亲骨折的女孩每天都沉默地来替她打扫做饭。
还有一个原本是书生的绝症患者，病好之后便替她前去药堂进药。
医馆后面就是她的小屋，采用了极为合理的保暖构造。
她打造了一个精致的壁炉，每天都带着小毯子在壁炉旁边休息。
她所开药方廉价，原本周围的药堂应该一力抵制。但除了这些药堂不会医和看不起病的人，竟都没有来她的药堂抢占名额。
哪怕是再贪婪的人，看着长长的队伍那些人惨白颓废的脸，都会心生希望和不忍吧。也许也有被她治好的侠客暗中帮忙，总之她没有受到周围医馆的挑衅。
生活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瑶素书不去医馆的时候就抱着毯子在温暖的壁炉旁边读医书，这些日子来的这些人，让她发觉了自己的不足。
有个体格瘦弱的年轻男子手腕拉伤，她也只能开药包裹让他自己康复，但这段时间他们家无异于缺少了这一个劳动力，生活将格外艰苦。
这些小病治愈需要的时间，居然也让这些家庭不堪重负。
她想，能不能做些什么帮助一些人呢？
她的医馆收入有限，时常入不敷出。除非偶尔有慷慨的江湖侠客或者达官贵人前来，才会赚一些钱。
李寻欢给她的银子，她八成都用来打这个精致的铜壁炉了。
“壁炉是她的命。”瑶素书满足地心想。
梅二先生来不算命医馆寻她的时候，还是在壁炉旁边的一大堆毛毯里面把她刨出来的。
这些得知她喜好的人接二连三送来的羊毛毯几乎铺满了整个客厅。
她躲在毯子里面，整个人只露出雪白的小脸安静睡着，近乎隐形。
梅二先生道:“你离开了没多久，也果然名扬天下。”
“但有的人，确实声名俱毁。”
瑶素书:“……”
so what ？李寻欢他自己是知道林仙儿在搞事的，他也是自己主动踏进圈套的，比你清楚原委多了，你在这里说这些干什么……
他苦笑着坐下了，道:“我差点被人当猪肉论斤卖了。”
见她一直不说话，那双澄澈的眼眸在壁炉的暖光之中波光潋滟。
梅二先生道:“我光溜溜躺在案板上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你离开之时说的话，你早有预见了是不是。”
他这么问，想来神医之名虽不一定，她的神算之名已然名扬天下了。
瑶素书道:“我一般只算自己感兴趣的事，若早知道你这样倒霉，身为朋友……”
梅二先生大松一口气:“原来你不知道。”
瑶素书接着道:“身为朋友，我一定去现场看热闹。”
梅二先生:？？？
菜市场被当猪肉卖啊，这样的热闹想想就很恐怖好吗？
瑶素书微笑道:“开玩笑的，你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
梅二先生咳了咳，扭扭捏捏:“你的医馆，需不需要一个坐馆大夫。”
“我的规矩不能破，但是你毕竟是我的奶奶，在你的医馆替人治病也不算破坏我的规矩。”
百善孝为先嘛。
他想必是不会说实话，不过既然他奶奶都叫了，瑶素书也就不想为难他。
“你要挑个房间住？还是住在附近早晨来我的医馆坐馆。”
梅二先生刚刚想着事，此刻才感觉到这个房间在冬日里不同寻常的暖意。
他倒不至于和瑶素书住一起，只是看着那个炉子眼神亮了亮。
“我去外面买个宅子，你这个叫什么，能不能替我装一个。”
瑶素书慢吞吞从一堆毯子下面翻出一张被她折腾得已经皱巴巴的图纸:“图纸……果然在这里，诺，自己拿去建。”
“你自己要来这里治病，我是不付你钱的。你能治的病你治，不能治的我教你治，学费抵工钱。”
梅二先生连连答应，喜滋滋把图纸揣到了怀里:“我先走了，寻好住处就来找你。”
等他离开了，瑶素书像抽了骨头一样重新埋到一堆毯子之中。
宛若一只被雪山镇压的孙悟空。
然后抬起脸颊蹭了蹭毛毯，又睡了过去。
无论是被她的武力镇压的心怀不轨之人，还是被她医术倾倒的心怀感恩之人。
大抵都想不到区区自然的冬天，能把一个人祸害压迫成这样。
就像一只安全无害的毛绒玩具，除了美丽再没有其他的危险。
半梦半醒之间，瑶素书抽出一点点心神思索了一下梅二先生这回事。
原本这个时候，他应该饱受创伤回到梅花草堂，接受兄长难得一见的爱的关怀了。
毕竟那刀真的险险把他劈成两半当猪肉卖了，他只不过和李寻欢关系密切了一点点而已，也是蛮可怜蛮心酸的。
最近和李寻欢关系近的人似乎都过得不太好。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有他今天所说她之前提到的那句话，显然是针对李寻欢。
所以他来这里和李寻欢有关吗？
思维陷入困境，瑶素书感觉到一阵冷意。起来打个呵欠把壁炉的柴火添了一遍，她才重新睡了回去。
这一回无人打扰，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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