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玲珑握着毛笔,思考着外婆杀来前,要尽快在遗书里写点什么,可手指颤啊颤,无从下笔。
雪白的宣纸上除了一个晕开的黑色墨点,什么都没。
她迅速将自己短短百余年的生命回忆了一遍,发现除了素来疼爱她的爹娘、外公、哥哥、可爱的弟弟妹妹们,最舍不得的,就是她的小白脸。
朱玲珑的眼里浮现出淡淡的水雾气,模糊地倒映着容钦俊俏的脸庞。
如果她今天死了,他会本着好男不侍二妻的精神,撞死在校门口为她殉葬,做一对苦命鸳鸯,顺便获得人类的一块贞洁牌坊吗?
容钦感受到朱玲珑的目光,像盘丝洞的蛛丝那样细细密密地缠着他,半点不挪开,愈发笃定这招的正确性。
“怎么了?”他放下手里根本不在看的书,侧头望向有些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朱玲珑,跟天庭喜欢装可爱的玉兔似的,可怜巴巴地地睁着红眼睛,到处讨仙露。
偷窥被看见,朱玲珑脑子里的弦猛地绷紧,有点小尴尬地坐在那儿,可转念一想,这是她的牛,为什么不能看。
她偷偷在桌底下拽他的衣袖,“容钦……你跟我、跟我出去一下。”
这充满依赖的小动作让他格外受用,“好。”
……
容钦第一次跟他的天后钻小树林,还是对方主动邀请的。
四下空无一人,只余风吹林叶沙沙作响,翠绿的树叶铺满小径。
在女妖精里,朱玲珑已经属于身材高挑的,细长白嫩的双腿,牛乳浸泡过般,每次娇娇娆娆地躺在那儿,白玉般的脚趾,都引他侧目。
可她站在容钦身边,仍是硬生生矮了一个多头。
他们到一棵郁郁葱葱的巨大榕树下,盘根错节,容钦刚往前走两步,忽然注意到身边的猪停下步伐,半步不挪。
他转过身,朱玲珑就站在那儿,低下头,静默不说话,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散在身侧,将巴掌大的小脸衬得愈发小,哪怕再强装镇静,仍是透露出掩盖不住的害怕。
“怎么了?”大抵是怕心底的负疚感太强烈,容钦走上前,微微从那张小脸上移开,可往下就看见一截雪白雪白的脖子,阳光下,仿佛镀了层圣洁的柔光。
朱玲珑咬着唇,纠结了一下下,忽地扑上前。
容钦弯下身子,连忙好整以暇地接住她。
朱玲珑没断奶一样,将脸埋在胸膛处,娇气地叫他名字,“容钦。”
“嗯,我在。”容钦稳稳住不盈一握的小蛮腰,仿佛对她的异常一无所知,还亲昵地凑在耳边问,“今天心情不好?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容钦,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要老实回答。”朱玲珑的身子几乎都被他揉进怀里,仰头凝视他,“不能骗我,如果说假的话,天打雷劈,孤老终生。”
她问得这般严肃,是认识她到现在,第一次如此正经,让容钦下意识有些心虚。
她该不会是知道了事情真相,所以来兴师问罪?
但容钦迅速否定了这个猜测,依照他对朱玲珑智商的了解,恐怕做不到这点。
“你说。”天帝在朝堂呆了许多年,到底比她勾心斗角的经验多,面色根本没有丝毫变化,极为坦荡,“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肯定如实回答。”
“如果……”朱玲珑心跳得很快,重如擂鼓“砰砰砰”,越靠近那个答案,就越是心怯。
容钦几乎将她揉进身子里,好半天没等到问题,于是低下头,低沉且缓慢地问道,“如果什么?”
如果朱玲珑怕了,说几句好听的,再用点其他方法讨好自己,作为相公,他当然不会让她被芙盼欺负。
就看她如何表现了。
朱玲珑的手指搭在他腰上,拉扯着紧紧束着的腰带,闭上眼,半天才憋出一句,“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会不会改嫁?”
“……”容钦抚摸长发的手顿住,仿佛听见什么荒诞字句,难以置信地低下头,起先以为他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谁死了?”
朱玲珑整头猪都被一层淡淡的哀伤所笼罩,那架势,真像是来做最后的告别,“我,我可能活不过今天了。”
“不会发生这种事。”饶是手上沾满神的鲜血,容钦听见这话时,心跳都停了半拍,他缓过心神,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我方才听同学说,就是外婆路过探望,虎毒尚且不食子,别多想。”
如果芙盼拿着鞭子来找她,她还不会这样害怕,可她居然微笑着拿了两袋草莓味猪饲料。
朱玲珑感受到了自己的大限将至,紧紧握住容钦温暖的大掌,贴在自己脸颊旁边,轻轻靠着摩挲,“没关系,我已经想开了,要是我今天死了,你还青春少艾,又生成这般模样,终生不改嫁……也不可能,但能不能不要太快,至少要守贞十年,才能另外找别的女人。”
容钦眸色不明地盯着她,好半天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是改嫁?”
朱玲珑更加奇怪地看向他,“你当初不是答应过,要入赘我们老朱家吗?”
“……”容钦一脸懵逼。
“你难道忘记了?”朱玲珑仰起头,细细的柳叶眉皱起,“原本说好改名叫朱钦,可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容钦更好听,才暂时保留原来的名字。”
“……”容钦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开始思考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地点、场所,好像是他第一次被朱玲珑恩准上|床,被美色|诱惑的一晚。
当时,她娇羞得像含苞欲放的粉莲,贴在唇边说,“我爹虽然是龙王,但当初为了娶我娘,也半条龙入赘朱家,所我跟大哥、红豆都姓朱。你以后,愿不愿意为了我入赘吗?当老朱家的上门女婿吗?”
迷迷糊糊间,幸福来得太满溢,容钦晕头转向地点了头,且极不满足地按着她的脑袋贴向自己,食髓知味。
“朱钦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朱玲珑见他沉默不语,拽住他手臂的手松开,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朝前走。
尽管还没摸清朱玲珑内心世界的变化,但这种情况下,一跑就不会回头。
容钦立刻从后面抱住她,水蛭般紧紧吸住,无论她如何动若大疯猪,都坚决不撒手,“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神仙的寿命那般长,你却连守寡十年都不肯。”朱玲珑的眼角隐隐有泪花,声泪俱下地控诉身后的负心汉,“骗子。”
容钦眉峰微微抽搐,温声细语地哄她,“你不会死,不要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会的。夫子说过,猪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在人类眼里,若是死去的猪重于泰山,便能卖出去个好价钱,死得其所。若轻如鸿毛……十有八九是害了猪瘟,要丢去荒野之处,以免害人。”朱玲珑委屈巴巴地低下头,“没想到我们之间的感情根本经不过生死考验。”
“朱玲珑,你听仔细了。”容钦强行将她翻过身面对自己,“有我在,你就不可能出事。”
他这么有魄力的宣言落在朱玲珑耳朵里却变成截然不同的狡辩,她试图挣开束缚自己的牛,大步离开,“你在试图回避,根本没有答到关键点,大骗子,你就是盘算着,我前脚刚死,后脚就去找别的莺莺燕燕。”
容钦忍无可忍,径直将对方摁在树上,“你死了,我还活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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