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接收了来自学校、外婆的连番打击后,朱玲珑无精打采地坐在教室里,灵魂飘忽至九天外。
但很快,她又被第三个重击打得头晕眼花,差点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
故事的起初,是颂和夫子一脸慈祥地站在讲台上,语气温和地询问他们,“同学们,夫子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照他这么说,十有八九不会有什么好事。
有学生试探着问,“夫子,好消息是什么?”
颂和点了下头,“既然大家诚心诚意地问了,夫子就非常诚恳地告诉你们。好消息就是,我们要放一天的假。”
还没来得及雀跃,又有同学弱弱地接道,“那坏消息是什么?”
“同学们都知道,仙麓书院是六界第一书院,为天庭培养了数不胜数的优秀人才,所以天帝对于书院的教育情况非常看重,昨天还特地跟校长聊起过,觉得咱们现在的学风不好,有很大提高的空间。”朱玲珑登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而她的预感果然没有错,颂和立刻皮笑肉不笑道,“所以坏消息就是,为了检验一下大家在书院的学习情况,书院决定组织一次突击考试,一共七门,一会马上就开始,你们的成绩单最后会由青鸟统一寄给家长,由家长签字确认。”
寄给家长!
这四个字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劈得正在开小差的朱玲珑神志恍惚,一个激灵。
如果是寄给爹娘、外公,他们知道娘过去在仙麓书院过得多悲惨,一定不会多加责怪,反倒是心疼自己在书院沉溺学习,日益消瘦,外公肯定还会把当季限定全买给自己当作逼她上学的补偿。
但疼爱自己的人现在都去西方玩了,只剩全家最恐怖的外婆兴致缺缺,懒得去。
她自从退休后,就没什么旁的事,又不喜欢和隔壁的牛大婶、马大妈一起去广场上跳舞、拍手,不是逼哥哥学习,就是逼她和妹妹学习。
如果外婆看见自己的成绩单……
朱玲珑吓得说不出话了,准确说,应该是毛骨悚然,瞬间进入应激状态。
她的亲爹是东海龙王,亲娘是天庭首富朱大胆的女儿,他们结婚后,一共生了三头小猪,名字是从“玲珑骰子安红豆”里取出的,原本打算叫朱骰子、朱玲珑、朱红豆。用爹的话说,就是既可爱,又有内涵。
朱玲珑和朱红豆都很喜欢,但朱家大哥拼死抵抗,甚至站在塔顶喷出熊熊烈火,高声威胁父母,如果一定要管他叫猪头子,他就从这里跳下去摔成肉饼。
爹被逼无奈,才给他改名叫了朱安。
除了哥哥是穷养,外公从小对她和妹妹都是溺爱政策,这一行径让外婆深恶痛绝。
芙盼反复强调,孩子们要在逆境中生长,才能强大,屹立于天地间。
女孩子怎么了?为何只有男孩子才有被穷养的资格?她们姑娘就不可以得到这样好的对待吗?这对玲珑跟红豆非常不公平,从小就被剥夺了历练向上的机会。
所以朱玲珑打小起,最怕的就是芙盼。
外婆当时说,挂一科就扣50两生活费时,大学渣朱玲珑算了算,觉得肯定不够扣,还默默问了句“要是扣完了怎么办?”
芙盼原本还挺正常的目光骤然一冷,刀子一样要将她的脑壳子剜开,看看里头装的都是什么浆糊,她怎么能有这么没用的外孙女,“那就继续扣下个月的。”
从她娘开始,一个个的,为什么都没有自己年轻时大杀四方的风范??要像女王那样俯视群臣,拥有傲视天下的霸气。
“但外婆……没有生活费,我怎么买饭?”朱玲珑其实很少吃东西,但她不敢说,没有生活费她怎么买衣服、首饰,只能低垂着头,乖乖巧巧地问道。
芙盼侧过头,妖娆一笑,“那正好,你不是从小就喜欢减肥吗。没有生活费,就去食堂喝不要钱的青菜汤,衣服……”想到这,芙盼就窝火,“你还缺衣服吗?家里三个屋子都给你放首饰罗裙了,就是朱大胆太宠你,才培养出这种娇生惯养的生活作风,过去你娘……我在魔界,没办法教育,但你和红豆,必须从小遏制住,学会艰苦朴素,法术绝对不能学得跟你娘一样差,必须得向你爹看齐。”
朱玲珑攥着自己的裙摆,咬着唇,不敢反抗外婆。
明明的爹是深海里的大金龙,为什么她们却偏偏遗传了娘。
很久很久以前,两只小猪都非常羡慕弟弟妹妹,特别是大哥,原本当喷火龙多帅,可惜命运无常,时而多舛,偏生是头喷火猪。
他一喷火,大家都笑了。
无数个深夜,朱安痛心疾首地仰望深蓝色的天空,捧着一瓶装在酒壶里的配方营养奶,豪情万丈地仰头猛灌一口,随后转头悲伤地看向玲珑,“妹妹,你说说,为什么娘就把我们生成猪了???”
朱玲珑也很伤感,原本她该是高贵冷艳的龙女王,腾云驾雾,但现在……可惜,可惜命运不能被更改。
眼看大哥、二姐抱着装在酒壶里的奶悲伤四溢,朱红豆抱着自己的那瓶,懵懵懂懂地睁着大眼睛,“做猪也很好啊。”然后同时收到两份怒目而视。
朱玲珑咬着嘴唇,她天赋遗传的就是娘。遗传的问题,不该怪她。
外公常说,一分钱一分货,这个道理也适用于她。不能让她拿着猪的基因,成就着龙的伟业。
“实在要用钱,就去当铺,把你的珠宝首饰典当了。”芙盼丝毫不讲情面,甚至把玩手中的软鞭,仿佛要像赶牛车那样在她背后狠狠抽两下,逼迫她向前,向上,“或者就好好学习,力争上游,要是期末挂一门,就去睡大街吧,我们老朱家,可没有成绩这么差的孩子。”
胡说八道,明明从娘亲,到外公,到太爷爷,老朱家就没一个学习成绩好的。
但朱玲珑又不能顶嘴,所以现在,只能痛苦地捂着脸,脑海中浮现出芙盼收拾大哥时的场景,尤其是那根鞭子“滋啦——”抽下来,皮开肉绽的画面。
朱玲珑险些没坐稳,从自己的椅子上摔下去。
“玲、玲珑同学?”坐在朱玲珑一条走道之隔的缙云仿佛感受到她发自内心深处的害怕,自从在图书馆和心目中的女神成功说上话后,他的胆子瞬间大了,体贴地递了一条帕子,“你还好吗?是不是学习辛苦,身体不舒服,我陪你去校医院看看?学习虽然重要,但身体才是本钱。”
“没,没事。”朱玲珑不敢继续想象外婆看到成绩单的画面了,她甚至开始谋划,要不要在成绩出来前从书院逃去东海,尽管爹不在了,但龙宫大总管龙忠在,一定不会让她过饥寒交迫,睡大街,还要被外婆折磨的生活。
想要的下季度限定,肯定还是有的。
无意识间,她额头上沁出一丝丝冷汗,忙用缙云的帕子擦擦。
这一个小动作落在远处天帝的眼里,登时咬牙切齿。
他原本还反复劝自己,仅是同学间帮助不必多想,但眼下,朱玲珑该不会真看上他了,竟然还用对方的帕子。
她跟自己在一起足足两个月,才勉强肯让他牵手,现下竟然……
竟连个破帕子都用上了。
他仿佛感受到自己的头顶出现扰扰绿云,环绕不去,应了句古话“接天莲叶无穷碧”。
想想她爹娘都不是花花心思多的,一龙一猪宛若神仙眷侣,堪称仙界佳话,怎生出的女儿丝毫不明白用情专一的道理。
分明有他了,怎还想着外头的贱人,他难道不够优秀,不能满足她吗??
原本晴朗的天开始乌云滚滚,电闪雷鸣间,连续两道雷霆“咣当”砸下,声势浩大,吓得整个教室的小妖、小仙不禁为之一颤。
“夫子,发生什么了??是天劫吗??”
朱玲珑险些以为是外婆来了,差点躲到桌子底下,连怎么认错都想好了。
颂和也被这阵仗吓到了,将头探到窗外,想看看可是有道友在历劫,却连半个影子都没瞧见。
他同样被吓得一身冷汗,上回见这场景,还是天子容钦血洗天庭。
那会,他穿着白衣,风姿无双,冰冷的剑端鲜血低落,但身上却纤尘不染,那一幕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记忆深处不敢轻易触碰的角落。
但身为夫子,必须先冷静下来,不能慌,颂和颤抖着手指挥大家,“准备准备,马上就考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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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曾经有位智者说过。
你越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现实证明,这个道理确实不假。
哪怕准备充分都不一定能几个,更何况是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朱玲珑被这场考试打得丢盔弃甲。
刚交完试卷,她立刻预料到自己七门全挂的悲惨厄运,而更悲惨的,无外乎是芙盼将会收到她一片鲜红,千疮百孔的成绩单。
料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外婆马上要杀来弄死她的朱玲珑回到宿舍,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欢喜的珠宝首饰打包,尽管她不知道东海怎么走,但依旧准备趁夫子们批改试卷的间隙逃去东海,找忠叔避难。
然而,基本上所有学生都知道,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能擅自逃离书院。
不为其他,只是因为仙麓书院外的桃林中遗留着创世神布下的法阵,若非放假回家,不得随意进入。倘若擅自闯入,被视作外来者,法阵就会启动,便是校长都无法抵抗,非死即残。
可惜,某头小笨猪在入学教育时开小差,没记住这些。
在死亡的恐惧和无知的驱使下,朱玲珑毫无察觉地闯入了桃林。
漆黑的夜里,只有白晃晃月光照亮铺满粉色碎花的小径,她背着包裹,努力回忆开学时自己是如何进来的,小心在里头观望探寻,试图找到出去的方法。
“应该是左边……”朱玲珑喃喃道,可往左边走,又感到不对,绣花小鞋试探着伸出去,又怯生生地缩回来。
容钦不曾料想过,自己有这样跟踪偷窥一头猪的癖好。
他自幼丧母,新来的天后不待见他,坎坷了许多年,懂得韬光养晦,却也心狠手辣。
照他如今的习惯,凡是背叛者,五雷轰顶,死无全尸都是温和的惩罚。
他看着朱玲珑将要踏进古神的法阵,如果进去了,不死也残。
她要是没了双腿,可是不会乱跑到旁的地方,能乖乖巧巧呆在瑶池当天后了,或者索性除掉这个心腹大患,让他不用再牵肠挂肚。
在无数个深夜里,容钦反复问自己,他究竟喜欢朱玲珑什么,说不清,但就是心头上的朱砂痣,疼又去不掉。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朱玲珑经常很矫情,大雪天非要穿着厚厚的袍子,让他抱着坐在院子里看漫天闪耀的月亮和星星。
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朱玲珑趴在他肩头,忽然难过道,“对不起,容钦,爱上我让你变得非常庸俗。”
容钦摸摸她的头,“怎么说?”
彼时他看朱玲珑的眼神里,浸满了迷恋,低到尘埃里,像跪在女王脚边,亲吻泥土的骑士。
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那双眼眸里有迷人的漩涡,令人醉酒微醺,于不知不觉中,悄然被吸入永劫不复的深渊。
“你如果喜欢上别人,可能是因为内涵、品质、善良、温柔、贤惠。”朱玲珑抱着他的脖子,低头蹭着肩膀,小声小声道,“但轮到我,就只是美貌、财富和身份,庸俗的男人才看重这些。”
因为妹妹朱红豆喜欢写话本子,朱玲珑小小年纪就给自己立了人设——高冷女王风,鲜少这般依赖地抱他,蹭他。
她柔软的发丝蹭着自己的脖颈,纤细的手指在背后划过,容钦心跳的速度都不禁变快许多。
堂堂天帝,一时间……竟紧张得说不出话。
甚至连耳根子,都不经意间微微泛红。
但真仅仅是美貌吗?
没了她,或许会疼,但总胜过世间存在一根无法放下的软肋。
他自幼时便懂得,倘若得不到,便索性毁掉。容钦的目光微狠,可就在朱玲珑要跨进去的一瞬间,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要拦住她。
但小笨猪已经自发地收回绣花鞋,摇摇头,“错了错了,好像不是往这个方向。”
她又转过身,在桃林里四处摸索,几乎总能在危险发生前离开,该死的好运,连让他出手救猪的机会都没有。
自从容钦生出把朱玲珑带回瑶池圈养的想法后,仙界中,但是凡关于她的传言,都会面上装作不在意,实际上竖起耳朵听几句,还让自己的心腹将所有关于她的事情调查清楚。
有个谣传是这么说的,朱玲珑尚未出生时,便得到远古创世神的祝福。
创世神要给她世上无人能媲美的容貌,最好的运气,最优渥的家世,最幸福的人生,而且故事的最后……
最后,好像没神仙敢说了。
因为预言里,她还会嫁给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神。
普天之下,最有权势的莫过于九重天上的帝王,可容钦的性、向至今还是六界的未解谜团之一。
年龄也不小,身边却没侍妾,年轻时,风姿绰约的狐狸精,温香软玉,玉体横陈,却丝毫不为所动,要么是喜欢男人,要么便是个不行的。
所以,朱玲珑要嫁的,应当不是天帝,或许是未来取而代之者。但这种话,只要容钦还坐在那个位置上,便是不能提及的大忌,万万不能说出来。
创世神沉绵万年,保佑天地万物。
容钦倒从不相信他们的祝福,但却觉得,这传言最后一句话倒并无不可取之处,若创世神当真希望他娶朱玲珑,自己并非不能勉为其难,让她嫁入九重天,也算了结对方的心愿。
不大不小的桃林中,朱玲珑摸索许久,正在她快要凭借自己的好运气走到出口,逃离这个恐怖的炼狱时,“咻”的皮鞭声划破了寂静。
朱玲珑回过头,仿佛看到地狱深处的厉鬼那般,双腿发软。
她颤巍巍地低下头,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却无处可逃,只好乖乖道,“外、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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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借你的勇气?竟然敢私自闯进桃林,若非我及时赶到,你现在或许就变成一块油炸五花肉了。”校长办公室里,芙盼扬声怒斥跪在地上认错的朱玲珑。
她一早听隔壁的牛大婶说,天帝最近在各个学院抽查考试,仙麓书院也是其中之一。
闲来无事,她便想来敦促外孙女学习,怎料到,方来学校,便听闻她门门全挂,落荒而逃闯入禁地的消息,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连魔界要沦陷都没有此刻害怕。
朱玲珑跪在地上,想狡辩自己不是五花肉,明明没有一丝肥的,但迫于外婆的威压,一个字都不敢说。
校长看着都心疼,便上前求情,“尊者,玲珑也是初犯……而且也没啥事,如果不是您及时赶到组织,她已经安全离开书院了。”
“初犯不该罚吗?怎的,还想来第二次?”芙盼声音森冷,“既然考得不好会害怕,为何不一早好好学习,我之前路过青云阁,那儿的学生个个跟打了鸡血似地刻苦念书,你再看看你,时间都花在哪里了?尽折腾那些衣裳首饰,荒废学业,心思不用在正道上。”
朱玲珑的头更低了,心跳得格外快,双腿都在哆嗦。
“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做猪最重要的就是内涵,容貌短暂稍纵即逝,青春一去不回头。你如果这般,日后旁人透过你的外貌,根本看不见有趣的灵魂,只是贪恋这个空壳子罢了。”芙盼越说越来气,“会有人真的爱你吗?”
朱玲珑垂着头,双手攥着帕子。
考试考得不好,她倒没有太难过,毕竟她从没有考好过。
可这句话却,却让她不由得想起过去,那会儿,她养在院子里,误以为是真爱的小白脸也是这样贪图自己的美貌,登时黯然了几分。
“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小蓉,天还没亮就起床背书,这次考试考了全班第四名,未来前途一片大好。”芙盼恨铁不成钢,油然而生一股无力感,怎么他们家的孩子,一个个的,都没有自己当年奋勇直前学习的精神,都是朱大胆那个混账惯出来的,“你再看看你,道理讲了这么多遍,全然油盐不进,真和你的死鬼外公一样,死猪不怕开水烫吗?”
朱玲珑的眼眶开始泛红。
校长有些看不下去了,但这又是别人的家事,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掺和。
可换作他有这么漂亮的孙女,哪儿需要读什么书啊,天天待在家里,想做什么不行?
哪怕什么都不做,求亲的人照样从三重天排到九重天。
“我已经让小有小钱把你宿舍里的衣裳首饰都拿回去了,就剩几套简单的。”
芙盼说完,朱玲珑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她,“外婆,不……不可以。”那些都是她的心她的赶,她生命中的四分之三啊。
“天天沉迷这些东西,不思进取,跟老话说的玩物丧志一模一样。”芙盼俯视她,一如当年威风凌凌的女王,“我也是为了你的未来好。现在还可以改正,等真成你娘那样,就来不及了,你看看她现在,如果你爹要打她,能还手吗。”
“爹不会打她的。”朱玲珑弱弱道,“都是爹被她骑在身上到处玩。”
芙盼的目光更加可怕了,吓得朱玲珑不敢再多说,“必须要好好改正你的坏习惯,别以为漂亮可以当饭吃,我们家的孩子,必须得靠才华。”
芙盼走后,深夜。
朱玲珑拿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成绩单回到宿舍。
她打开梳妆台,所有外公买给她的稀罕珍宝全都被收走了,还有衣柜里的罗裙布衫软玲珑,眨眼间全都没了……
她还没有穿几天的限定,多摸几下的金步摇,全不翼而飞。
朱玲珑颓然地坐在地上,静静坐了一会儿,像在想什么,远远看着,便是一道风景画。
可月亮的柔光中,两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沿白皙的肌肤拖出长长的水痕,像落在地上的栀子花,脆弱得令人心疼。
她默默低着头,可怜得让人想抱在怀里轻吻。
容钦有些心疼,但是他刻意让芙盼知晓朱玲珑挂科,也是他设计让芙盼撞破落跑小猪的画面,原本以为这样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些,毕竟要平衡,他难受着,也不能让朱玲珑快活,但现实她越哭,他就愈发痛苦,像有猪拿着刀子,反反复复扎在心脏上,刺得千疮百孔。
而且刚被外婆批评完的朱玲珑一哭便停不下来了,趴在桌上,肩膀随着动作轻轻颤动着,弱小无助又可怜。
如果按照往常在一起时,容钦肯定要让所有欺负她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可现在……欺负的人,不是旁人,就是他。
该不该上前安慰?哄一哄,让她开心点儿。
万一他这会儿显示出自己的温柔体贴,朱玲珑又回心转意,重新跟他在一起了……
想到这儿,不可否认的是,容钦心动了,连带着这些日子的苦闷都为之一扫而空。
可自尊心又阻止了他上前的步伐。
凭什么?容钦侧过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戾气。
他是天帝,六界皆在脚下,东海乃是朝臣。人类都懂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难道东海就不懂吗?
所以,东海的小公主合该是他的。
怎生得要他转过身,对一头猪俯首称臣,任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容钦一挥衣袖,阴恻恻地眯着眼。
他该做的,难道不是让朱玲珑抱着他的腿,可怜兮兮地跪脚边,娇靥如花,哀求着他的原谅,并保证,从今往后言听计从,再不敢生出别的心思??
且要用夜夜春|宵,被翻红浪来弥补过去所犯下的错误。
正沉浸在悲伤中的朱玲珑忽然感到颈后一疼,连眼前发花,迷迷糊糊地朝后倒去,被上前的容钦接住,稳稳当当地躺在他怀里。
他将朱玲珑圈在怀里,双手环绕着清瘦单薄的身子。
她不哭了,总算舒服些,太阳穴也不疼了,可好像也没舒坦上几分,依旧难受得厉害。
九重天上的帝王低下头,撩开乌黑的发丝,吻她红肿的眼睛,
大概夜里有几分冷,朱玲珑下意识朝温暖的地方靠去,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声音轻轻细细,撒娇一样地叫他的名字,“容钦……”
容钦的背脊瞬间开始僵硬,以为她是醒着,不敢低头,连搭在背上的手都硬化成石块。
他顿在那儿好久,连被抓包后该如何而道貌岸然,装模作样离开时的动作都想好了。
等了许久许久,对方……对方,似乎并没有醒来。
容钦等了近乎半盏茶的时间,才鼓起勇气低下头。
朱玲珑依偎在他怀里,细细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小扇子那样,多么乖巧,听话,和清醒时截然不同。
他捏着柔软的脸颊,知道她是在梦中无意识叫出这两字,登时被顺毛不少。
还是想着他的,但即便这样,怎么可能就把往事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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