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活柔不再犹豫,凝神握紧剑柄,将念力传至桃木剑上。
不出一秒,桃木剑散发红光,一股力量从剑身瞬时爆发,“轰”的一声,轻而易举地将捆绑张活柔的线蛹炸开,迎面袭来的茶几也被炸得粉身碎骨。
老奶奶始料不及,震惊得愣了神。
毫发无损的张活柔恢复活动自由,转身挥剑,一记攻击快狠准地劈向半空的老奶奶,仍未回过神的老奶奶“啊”一声哀嚎,狠狠摔至地上。
她的发髻被打落,灰白枯燥的头发凌乱地散下来,狼狈萧瑟。她抬起头,脸上原有的皱纹加重了几个刻度,又粗又深,而且黝黑黝黑的,像一辈子做苦力,历尽沧桑的上百岁的老人。
她艰难地撑起年迈的身体,痛恨地怒视张活柔,吼叫:“我呸!居然偷袭老人家,你这没家教的死丫头!”
张活柔冷笑:“不是我没家教,是你倚老卖老!”
老奶奶被打趴在地后,攻击从心的一众杂物也失去力量,纷纷摔落地面。从心跑到张活柔身后,帮腔:“你这死老太婆!你没偷袭我们?你有脸骂人吗?死了还作妖!倚老卖老!心狠手辣!”
老奶奶瞪向从心,凶狠的眼神像要将她生吞。
从心本能地往张活柔身后缩了缩,可转念认为没必要怕她,于是站了出来,昂首挺胸地反瞪老奶奶。
老奶奶不屑地冷瞥她一眼,再看向张活柔手上的桃木剑,那剑身仍发着微弱的红光,不容忽视。
老奶奶冷道:“你不就倚着手上的武器比我的厉害么?没那武器,你算什么!”
“我就是这剑厉害!”张活柔说,“取材于上万年的桃木树,由三老头亲手打造,你以为会是一般的辟邪剑,对付不了你那些雕虫小技吗?”
老奶奶:“你有种就别用武器,赤手空拳跟我再比一场!”
张活柔好笑:“赤手空拳?老奶奶,你这是活在古代,还是当我脑残?”
老奶奶咬牙切齿,无话反驳。
张活柔拿剑尖指她,说:“两条路,要么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要么乖乖去冥界报到,随你选!”
从心跟着说:“随你选!”
老奶奶披头散发地盯着张活柔,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死死握紧一团棉线,眼睛瞪得异常的巨大,明显的不甘不服。
张活柔担心她会再度攻击,不料她仰头长吼,之后失声痛哭。
“你们这些无情无义的人,非要将我赶尽杀绝!我要是走了,我要是离开了这个家,那以后谁来照顾花花,谁来保护花花?!”老奶奶一边嚎叫一边痛哭,趴在地上泪流满脸,悲痛地拿拳头一下下捶地。
从心:“你少装疯卖傻,我们不会上你当的!”
张活柔拧起眉心,依然警惕。
客厅角落的五斗柜,最下面的一层抽屉自动打开,里面堆填的杂物全部被无形的手倾倒出来,露出一本厚厚的书。
厚厚的书飘到老奶奶面前,老奶奶伸手接过,翻开一页,
这原是一个旧相册。
老奶奶一页页看,老树皮一般的黝黑的手轻轻触摸照片,怕用力摸,会弄痛照片里的人似的。她伏着身体,哭着自言自语:“花花小时候多可爱啊,白白净净,胖嘟嘟,眼睛像星星一样,笑起来像个小公主。她从小跟我长大,最爱吃我做的韭菜盒子,一次能吃下二十多个,和我去公园散步时,牢牢地牵着我手,奶奶奶奶地叫……后来她长大了,也变了……”
她将照片从相册取下来,仔细看个几秒,然后摇着头扔掉。一张一张的看,一张一张地扔,不一会,地上全是老奶奶从相册取下来扔出去的照片。
有一张扔到张活柔脚尖,从心捡起来看。
照片非常旧,虽是彩色也过了胶,但不知在哪一年已经发黄。照片里,一个穿着非常工整,像干部似的中年阿姨抱着一个小女孩,坐在哪里的石墩上看着镜头灿烂地笑。
小女孩大眼睛小嘴巴,有点婴儿肥,胖嘟嘟的非常可爱,她穿着小白裙,小黑皮鞋,留着小长发,剪了个齐刘海,戴着发箍,手里拿着棒棒糖,眼睛微微细弯,笑容腼腆天真。
那中年阿姨的五官有点面前这位老奶奶的影子,小女孩的模样却是非常陌生,从心看得一头雾水,把照片递给张活柔:“这谁?”
张活柔看了看,说:“她的花花吧。”
从心狐疑:“她孙女?是指你同学的表姐吗?”
张活柔:“……不太像。”
照片里的小女孩清纯害羞,像邻家妹妹,林表姐她……像出席万圣节化妆舞会的演员。
从心严重同意,张活柔不浪费时间了,对老奶奶下通牒:“越缅怀越留恋,越舍不得离开。我数三声,你痛快选条路。不然,我给你选 。三,二……”
话说完,她就接着数,不带停顿的。
老奶奶慌忙发声:“逼人太甚!”
张活柔不理会,往下数:“一。好,你选永不超生……”
“不!我不要!我走!”老奶奶同时抢话,“但我有个请求,能让我与孙女见最后一面吗?”她突然跪起来,上身直绷绷的,双手合起掌向张活柔求拜,“拜托你,让我再见见孙女,我有话要叮嘱她。拜托,拜托!”
她拜佛一样拜张活柔,神神叨叨,跟在路边流浪的疯婆子没两样。
从心觉得这老奶奶的戏有点多,张活柔适应不了,很快做决定:“行,五分钟。”
说罢,她从屁股右兜掏出一串符纸,选了其中一张,点燃,洒向半空。
老奶奶激动了,连忙起来收拾自己。眨眼,她乱糟糟的白发恢复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衣服整整齐齐。抹了把老泪横秋的脸,泪痕不见了,眼睛不突了,皱纹和丧气也都下去了,面容变回原先的严肃安详。
那样的她,跟照片里抱着小女孩的阿姨有八分像。
符纸燃尽,屋内一片黑暗与安静。
忽地,一个庞大的身影凭空出现,跌坐在沙发上。
张活柔和从心看见对方后:“…………”
化着大烟熏眼妆,墨汁般的黑唇,只穿着内衣的肥壮的……林表姐一脸懵逼。
她本来在酒店房间与男朋友边吃薯片边看电视,冷不丁视野一黑,再看清楚时,人就回到这所卖出去好几天的老房子。
她吓傻了,瑟瑟发抖吃了片怀里捧着的薯片,不敢动。
“花花。”老奶奶坐到林表姐身边,特别温和地喊了一声。
林表姐嘴里的薯片还没咽下去,转头一看,呆了几秒,脸色几翻转折,之后泪崩。
“奶奶!”林表姐扑过去,将比她矮小的老奶奶抱到怀里不松手,“奶奶!奶奶!”
她嘴里不停地叫着同一个词,不管不顾呜呜大哭。
“花花,乖花花。”老奶奶湿了眼,但极力忍住,她轻拍林表姐的后背,说:“奶奶有些话要跟你说,你要记住。你是个很乖很聪明的女孩,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爱惜自己,奶奶有教你做饭啊,你以后自己做饭,别吃外卖了。你要谈爱恋,奶奶支持,找个好男孩认认真真谈。你这几年带回来的那些,全是乱七八糟的混混,只会骗钱,信不过的。上次那一个,在浴室里不知跟谁讲电话,说要把你的房骗走,把奶奶气得不行……”
林表姐听得茫茫然,流着眼泪鼻涕问:“原来……这几年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怪事,全是奶奶你做的?”
老奶奶点头:“是啊,奶奶对他们看不过眼,就想教训他们,你以后要带眼识人,不要再上当受骗了。”
林表姐用力点头。
老奶奶继续说:“还有你啊,衣着打扮别这么前卫,发型像大炮似的,怼谁呢?鼻子还打两个环,你知道吗,在乡下,牛才这样的。还有嘴唇弄得黑漆漆的,看着就像中了剧毒……”
“卟——”林表姐流着泪笑喷。
“你想想奶奶以前怎么打扮你的,你变回以前那样好不好?”老奶奶用心良苦地说。
林表姐哭着摇头:“我变胖了,不管怎么打扮,他们都嫌我丑,看不起我,没有人愿意跟我谈恋爱,没有人保护我了。”
老奶奶叹息:“傻孩子,因为胖就嫌弃你的人,你千万别稀罕。况且瘦了能胖,胖了能瘦,你只要多运动,做个减肥计划,很快就会瘦下来的,最紧要是要坚持,不要半途而废,好不好?”
林表姐又用力点头。
老奶奶:“还有一件事,你怎么把房卖了呢?”
林表姐:“我……我欠了信用/卡很多钱,急着要还,而且我以为这房子闹鬼,不敢住了。”
这几年交往的“男朋友”,一个个游手好闲吊儿郎当,又喜到处花钱爱面子,吃喝玩乐的开销几乎全是刷她的卡,久而久之,她不得不卖房还债。
老奶奶:“那奶奶是鬼吗?”
林表姐:“不是!奶奶永远是奶奶!”
林表姐自小父母双亡,坚强的奶奶身兼母职父职将她养大,没有让她挨过一顿饿,淋过一场雨,受过一次委屈,是她自小的依靠和英雄。只是操劳过度,奶奶十几年前便去世了,留下她孤伶伶一个。
老奶奶哽了哽烟,到底没忍住,落了泪。她轻抚孙女的脑袋,说:“那就好,奶奶不管去到哪里,都会看着你的,你别害怕。”
林表姐慌了:“奶奶你要去哪?”
老奶奶抹掉眼泪:“你记不记得,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奶奶怎么跟你说的?”
林表姐回忆着,小时候奶奶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忘:“你说爸爸妈妈搬到白云上住了,有空就会往地面看,看我乖不乖,特别是晴天的时候,会看得很清楚。所以我要听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写作业,不许调皮。爸爸妈妈也会保护我,摔倒了不用怕,灯灭了也不用惊……”
老奶奶红着眼叹笑:“对啊,奶奶也打算搬到白云上面,和你爸爸妈妈一起,保护花花,看花花乖不乖。”
林表姐倒吸一大口气,“哇”一声大哭。
老奶奶从哪拿出一件毛衣,在林表姐身上比划:“别哭了孩子,奶奶不能陪你一辈子。你看这毛衣,奶奶给你织的,冬天冷,你记得穿……”
不知什么原因,没有亮灯的屋内不怎么暗了,能隐隐约约看清所有。俩祖孙对话的声音低低细细,哭声却又响又沉。
从心蹲在远处,静静看着肉乎乎的庞大的林表姐,哭花了一脸的浓妆,孩子般蜷缩在矮小的老奶奶的怀里,呜呜抽泣。
从心的眼泪流得稀哩吧啦,鼻子一抽一抽。
张活柔看看表,差不多了,抬手与老奶奶扬了扬,老奶奶意会,点点头,与林表姐说最后一句话:“再见了花花,奶奶爱你。”
林表姐背对张活柔,不明所以,只见眼前奶奶的影子越来越稀薄,而她也忽然晕去,来不及回一句:奶奶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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