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阳公主的神情变化落在郁秋和建安帝眼中,便都知道了她的答案, 果然, 乐阳公主道“我不曾吩咐过。”
乐阳公主心里满是怒火, 她此刻并不知道搞幺蛾子的是自己的儿子, 还当有人刻意在她的园子里搞事栽赃嫁祸于她, 一时心底怒意丛生, 看着常嬷嬷的目光都带了刀子。
郁秋也不卖关子,把那个常嬷嬷给带了上来,让她把事情重复了一遍, 常嬷嬷早被吓得两股战战, 强撑着把话说完,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奴婢冤枉啊,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的,真的是世子吩咐奴婢的”
她话未说完, 乐阳公主还在为听到的事震惊呢, 她可从未想过这件事居然还和她儿子有关, 听常嬷嬷把席和安推出来, 乐阳公主立刻呵骂道“住嘴, 谁让你胡乱攀扯的”
她连忙看向建安帝, 却见后者面色不变, 委实看不出情绪来, 乐阳公主忙道“陛下明鉴, 安哥儿一贯性子温和, 绝不可能行此鬼祟之事, 这贱婢满口胡言,必是受了人指示陷害我儿。”
郁秋道“看来此事殿下亦不知情,那小女倒是想要亲自问一问世子,不知他想要把我引到何处去”
众人都心知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建安帝从常嬷嬷开始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沉着脸,这会儿也再顾不得外人在,走到郁秋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安抚的拍了拍。
郁秋仿佛被他安慰到了,轻轻弯了弯唇,小声道“我没事,问琴也保护着我呢。”
乐阳公主眼见建安帝对自己方才说的辩解之语不置一词,心里便知道这事没法就这么过去了,果然,咬了咬牙,只好主动开口让人把席和安他们寻来问话。
于是等到席和安与嘉仪郡主等人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相携在一块的建安帝和郁秋,两人似乎都丝毫没注意到外人的视线一般,态度亲昵自然得很,远远看去,竟真如眷侣一般。
席和安不敢多看,和嘉仪郡主等人跪下行礼,建安帝目光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落到后头的郁媛身上,微微停留了片刻,眉头皱了起来。
建安帝还没说话,席和安已注意到了还跪在另一头的常嬷嬷,心里吃了一惊,手也不自觉握紧了几分。
厅内的众人大部分都注意着他们,席和安的这点异样表现自然没能逃脱她们的眼睛,乐阳公主的心不由沉了下来。
未等建安帝开口,乐阳公主连忙指着常嬷嬷对自己儿子道“安哥儿,那贱婢污蔑你故意引郁四姑娘到别处去,你没做此事也不用害怕,你皇舅舅也不是偏听偏信之人,必然会给你一个公道。”
席和安沉默,他虽从小被宠着长大,可是非曲直也算明白,接受的也是世家精英子弟的教育,在外还被称作京城四公子之一,从来都是风光霁月。若不是为了郁媛,他也不会计划做那样的事,而如今事情未成,他其实心底还隐隐有些庆幸,倒没觉得有多失落。
可是,便是这事没成,被暴露出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席和安知晓事情的严重性,他毫不怀疑,不管他承认与否,常嬷嬷恐怕都难逃其责,席和安知晓她确实无辜,可是他心里也清楚,按照母亲所言把事情全推到别人身上去,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席和安心里纠结万分,迟迟没有开口,只偷偷抬头觑向建安帝,不想建安帝也在看他,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森冷,他不由自主的怔了一下,脸上一白,嘴巴也有些发干。
建安帝却是一副不显山露水的模样,让人辨不清情绪来,只有握着郁秋手的力道大了些。
郁秋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底下跪着的人。
嘉仪郡主见不得自家哥哥这般屈辱,忍不住为他辩驳“娘,你说的什么呀,常嬷嬷做什么了又关哥哥什么事舅舅,您可不能随便听信谗言,我哥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
乐阳公主故作严厉的瞪了她一眼“你闭嘴,让你哥哥自己说。他若是清白的,你皇舅舅自然不会不信他。”
嘉仪郡主却不知道乐阳公主一片慈母心肠,只觉得满肚子的气,抬头却见郁秋坐在建安帝身边那副从容姿态,噌的一下就把她心底的火给点了起来。肯定是这个女人搞的事
“舅舅,我和哥哥平时为人如何你该清楚才是,什么被人特意引走,叫我看,说不定从头到尾都是某人自导自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建安帝冷冷的目光吓得不敢再说了。
乐阳公主被她这话惊得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瞥见建安帝目光定定的落在嘉仪郡主身上,连忙三两步走了下去,冲着建安帝跪了下来“陛下息怒,嘉仪年幼不懂事,您别和她一般计较。”
她虽有长公主之名,和建安帝往日里看着情分也还好,但始终不是同母姐弟,乐阳公主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一直过得滋润,全赖母妃曾对陛下有恩,也是自己知情识趣的缘故。
建安帝倒是神色淡淡“既然都说不出来,那就交给陆卿吧,朕相信他会给朕一个结果的。”
“陛下”
乐阳公主再忍不住,磕了一个头方才看向自己的儿子,席和安知道建安帝所说的陆卿是大理寺的人,在他手上根本没人能留得住秘密,席和安实在没想到建安帝会把事情看得这般严重,再忍不住也磕了磕头。
郁秋注意到,在他开口前,跪在后头的郁媛的手不自觉的拽紧了,没忍住抬起头看向席和安,眼神中带着惊慌。但下一刻,听到了席和安的话,她慢慢放松了下来。
只听席和安道“陛下明鉴,此事和安并不知情,怕是常嬷嬷也只是一时被人误导了才造成误会。”
郁秋看郁媛变脸看得十分有趣,心情也好了许多,建安帝本来有意深究到底的,也被郁秋拦下了“陛下,席世子说得也有道理,兴许只是误会一场呢,何况我也没受什么损失,若就这般严惩他人,怕是不过两日,小女的名声也得坏了。”
建安帝闻言,疑惑的看向郁秋,他可从来不知道,郁秋还是在乎名声的人
郁秋却对他眨了眨眼睛,建安帝心知她大概是有了其他的主意,难得见她这般俏皮灵动的模样,叫建安帝看得心痒,差点没忍住伸手捏一捏她的脸,幸好还顾忌着这大庭广众,到底没做那样暧昧的举止。
他咳了咳,道“罢了,既然四姑娘大方不计较,此事便到此为止,常嬷嬷行事不谨慎,又胡乱攀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罚四十大板吧。”
在场诸人听了,俱狠狠松了口气。
乐阳公主带着一双儿女磕头谢恩,眼底闪过一丝暗沉。
郁秋看在眼里,心里不由一笑。
她当然没有那么大方被人设计了还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就是什么都没发生,但是陷害她的人,怎么着也该回报几分才是。
光看郁媛方才的表现,郁秋就知道这事和她脱不了干系,她能说动席和安对付自己,郁秋就让建安帝对这件事轻拿轻放。但原因不是为她们求情,而是郁秋深知乐阳公主的为人,乐阳公主宠爱一双儿女是出了名的,郁媛利用席和安这件事根本经不起细查,到时候才有好戏看呢。
郁媛想做的那些事,不用想也能猜到几分,无非是想法子毁她清白名节,但这事没做成,就算追究到底她们受到的惩罚也有限,毕竟席和安可是到现在都还护着郁媛呢。而现在,郁媛敢利用席和安来借刀杀人,郁秋自然也可以挑拨乐阳公主和她的矛盾,让她们两个人自己斗去。
从公主府出来,郁秋是和建安帝一块走的,建安帝虽说是把这事暂且放下了,但还是挺好奇郁秋想要怎么做。
“你那个嫡姐,平时没事别和她接触太多。”
郁秋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有您在,她想害我我也不怕。”
这话显然很得建安帝的心,但凡男子,总有那么一点大男子主义的保护欲的,但是想到那女人竟然还敢把手伸到公主府去,他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回去之后我再给你多派些人。”
郁秋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应下了,对建安帝道“您要回宫了吗”她的右手还和建安帝牵在一块,那双明亮的眼中带着不舍。
建安帝心里熨帖,“我们许久不见了,今儿多陪你走走。”
郁秋的眼中光芒更盛,唇角微弯“好。”
公主府发生的插曲对郁秋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她很清楚,日后等到夺嫡愈演愈烈,她的处境才能说得上危险,至于现在嘛,当然是和建安帝谈恋爱更重要。
于是郁秋陪着建安帝在京中游玩了一整个下午,还像真正的小妻子一般待他,偶尔也会作一作,到分离的时候,建安帝差点都舍不得回宫了。
好在想到离婚期越来越近了,方才按捺住直接把郁秋带回宫的想法。
告别了建安帝,郁秋回了侯府一趟,如今她大多数时候都住在郡主府,这边只偶尔才过来一回,跟老夫人请过安之后,郁秋直接让人把郁媛请到了自己的清秋院。
郁媛过来的时候面色实在说不上好看,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彼此都懒得装模作样,郁秋倒是一派从容淡然,觉得憋闷难受的只有郁媛一个。
“你找我有何事”
“这话也许该我问二姐姐才是。今日姐姐想对我做的事,难道不该给个解释吗”
郁媛心里一沉,却强装若无其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郁秋并不介意她的态度,只轻轻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没有证据,我就没办法拿你怎么办那你信不信,我现在只要对陛下说上几句,就能让你一辈子都出不了这个门。”
说到最后的时候,郁秋微微加重了语气。
看着郁媛发白的脸色,郁秋只觉得自己这个做派实在太符合恶毒女配的人设了,于是她又笑了笑“不过你放心,我如果想这么做,也不用等到现在了。”
郁媛一口气堵在胸口,想吐也吐不出来,咽下去又太憋屈,只能尽力保持沉默。
“但我这个人一向不太大方,谁得罪过我,我都爱给她记上,哪天要是兴致来了,再找个借口出气,毕竟以我现在的身份,要做这种事也实在再简单不过了。”
眼看郁媛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一会儿又变黑,郁秋似乎觉得很有趣,“好了,今日我要说的话也说完了,二姐姐回吧。”郁秋说完,对身边人示意了下“送客。”
郁媛从头到尾都没能说上几句话,愣是被郁秋奚落了一回,偏偏不敢怼回去,憋屈得几乎要内伤,最让她气闷的是,她知道郁秋说的都是真的,她现在如果想要对付自己,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一想到这一点,郁媛的心里就涌起一阵恐慌和不甘。
又过去几天,郁秋始终没做什么行动,郁媛心下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有时候晚上睡觉还会梦到郁秋那日对她说的话,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里,郁媛都没少在半夜惊醒。
郁媛被心理压力折腾得精神恍惚,也没注意到席和安已许久不曾和她通过消息,以往隔三差五送礼物过来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时间咻忽而过,天气愈来愈冷,眨眼过了腊八,除夕已近在眼前,大年夜郁秋还是得回侯府过的,饶是郁秋不常住侯府了,往这边送年礼的人依旧比往年多了不少,毕竟是未来皇后的娘家,虽然外面都传新后与娘家关系不好,但这不都是谣传嘛,总有那么些人不信邪,毕竟不过是多费一份年礼的事,说不定却能给自己多带来一条门路。
以至于来往送礼的人络绎不绝,便是永兴侯夫妻二人,被捧得多了,对郁秋也更加热情几分,毕竟人都是趋利的,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抵就是这个模样了。
除夕这晚,建安帝再次把宫宴提前结束了,若说中秋那回众人还摸不着头脑,这会儿大家都回过味来了,太子的脸色还好,三皇子的母妃回了宫却是摔了不少东西。这么多年过去,她们都以为建安帝冷心薄情的时候,才知道他原来也是个会动凡心的平常人。
往常陛下给人恩典,除夕也会赏几道菜下去,德妃原先见建安帝没赏给那郁四,心里还觉松口气呢,谁知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一说,她们才知道,建安帝是觉得赏下去的菜都冷了怕人家吃了难受,特地把两个御厨给派出去让做现成的了呢,至于食材,早就让皇庄的人直接给送到府上去了。
这他娘的
德妃咬牙切齿的同时,又觉得心中酸涩不已,原来有些人不是不温柔,只不过是他温柔的对象,不是她们罢了。
郁秋可不知道她和建安帝的互动又扎了好些人的眼睛,不过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会怎么放在心上,哪怕宫宴提前结束,建安帝出来的时候也不早了,只陪着郁秋守岁过了凌晨方才离去。
郁秋也不是没给他甜头,离别的时候羞答答的给个吻,末了还约好待元宵时再去夜市逛一逛。
和建安帝的感情已入佳境,郁秋便知道自己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她开始让系统帮她盯住了魏昭的行踪。
这还是郁秋完成了两个任务之后,方才和系统讨价还价得到的一点帮助,毕竟她想要攻略魏昭的话,总不能连个偶遇的法子都找不着,毕竟日后她身份更加敏感,是绝对不可能另外派人去探查他的行踪的。所以唯一的法子,只能求助系统了。
大概也是这个任务的难度比之前要高许多,系统最后也同意了,只不过也不是没有代价,郁秋还是花了些魂点。
元宵佳节,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建安帝已许多年不曾在这个时候来看燕京的夜景了,眼看着长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派盛世繁华景象,叫他这个当皇帝的,不由生出几分成就感来,多年前他还在潜邸的时候,也不是没在元宵节晚上出来,那时候天下初定,四周仍有敌人虎视眈眈,几个皇子为争权夺利斗得厉害,百姓的生活要萧条许多。
短短二十多载,能得到现在这样的发展,建安帝心中已是大感甚慰。郁秋见他眉目舒展,唇边含着笑意,稍微一想,便知道建安帝心中所想,她忍不住握了握建安帝的手“先生多年辛苦,天下百姓都会记在心中的。”
“海清何晏,乃吾毕生所愿,如今做得还不够。”建安帝并没有就此满足,想到天下之大,依旧有许多贪官污吏存在,北狄虽说当年被打了回去,但哪怕是今日,他们也时不时的找机会骚扰边境。
而朝廷罢战已久,若不是他一直坚持着,军费早就被削减了,可京城离边境到底太远,就算那里的守将是他的心腹,建安帝也不敢太过放任,毕竟人心易变,如今所行,更多的是“平衡”之策。
尤其是太子和几个皇子都不是很有担当之人,建安帝心中对他们都不甚满意,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的想重新培养一个继承人出来,只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建安帝看着眼前的女子,如果可以的话,他是希望郁秋能给他生孩子的,但这想法建安帝没和任何人提起过,他也没忘了当初大夫给出的脉案,她当初是伤过身子的,饶是建安帝心宽,难免还是会有些失落,若是他和郁秋有孩子
“怎么这样看我”郁秋觉得建安帝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复杂,好在夜色下看不大清楚,建安帝回过神来,小姑娘有些紧张的样子,手还拽着他的衣袖,叫他看得心头发软。
“无事。”他道“城楼放了烟火,我带你过去看看吧。”
郁秋不知建安帝心中所想,他既不说,她便也不多追问,两人继续去看元宵夜景。
街上人多,建安帝把郁秋的手握在手中不说,时不时还带她避过人群,这般亲密姿态落在他人眼中,不知让多少人心绪难平。
建安帝这一晚出来,基本上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他是和谁在一起,这一晚出来游玩的贵人也不少,自然有认得建安帝的,看了都不由心思复杂。
哪怕心思一向豁达的魏曜,亦是如此。
他把视线收回来,看着坐在桌案旁的魏昭,不由感叹了一句“老七,若换了半年前有人与我说父皇会娶新后,我是一百个不信的,没想到”
“我见他们那般,却是两情相悦如一对璧人,可我想到我母妃,父皇已许久不曾踏入后宫一步了,你说那个女子,莫非真有什么妖力不成。”
魏曜说着,忍不住拿起桌上的酒连着倒了两杯,一饮而尽。
魏昭也不拦他,他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似乎只是个看戏人,只在魏曜说建安帝许久没去后宫时,唇边那抹笑意才不自觉的敛了一下。
他见魏曜喝得多,到底也只是嗤笑了一声“醉酒伤身,你若醉了,你母妃才会真的伤心。”
魏曜摇了摇头,不说话,其实他也心知自己母妃对父皇亦不抱多少期待,只不过看着建安帝宠爱新人,那女子还将成为后宫之主,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意难平罢了。
“她还未入宫,父皇已是这般宠爱她,若是日后怀上龙种,我怕咱们几个连站的位置都没有了。”
这话自然也就是发发牢骚,其实魏曜也知道,新后若是怀上龙种,太子等人只怕也不会眼看着让她平安生下来,这京里的水到时候只怕越来越浑了。
然他这话,听在魏昭耳中,却突然觉得心头一刺,不由自主道“未必。”他想起来了,那日她恳求自己放她离去时,杜九还曾说过,她伤了身子,日后难再有孕。
魏昭心中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复杂难言,莫名想到,若是那孩子不曾落下,如今兴许已经会爬了吧。
这个念头,叫他心绪翻滚,久久不得平静。
魏曜已经喝得有些醉意,因此没听清他说的什么,故而也不曾追问。
郁秋并不知他们谈论到自己,她本来无心在今天做些什么,为了名声着想,建安帝也无法这个时候外宿宫外,因此和郁秋在城中逛过一阵,又去看了烟花和一些民间节目之后,建安帝便把郁秋送到郡主府外,自己则回宫去了。
却说郁秋见他走远之后,本已打算回去休息的,但从系统那里得知了魏昭的去处之后,她心念一转,就想到了一个主意来。
于是原本准备进府的脚步一顿,转头往外走去,问琴和兰草今天都跟在她身边,见状十分惊诧,问琴不敢多言,兰草在郁秋的身边待得久了,到底胆子大上许多,连忙问道“姑娘,我们不回府吗,这是要去哪啊”
郁秋摇了摇头“我方才见城楼外有棵老树,我回京这么久了,说来还未去看一看。”
兰草顿时反应过来了,那棵老槐树是有名的姻缘树,京中许多未婚男女会带着写好了愿望的宝牒抛到树上去,姑娘方才和陛下一块的时候没说,想来是不好意思了,但有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因而这时候才想转回去。
兰草自以为把郁秋的心思猜得不离十了,问琴却半懂不懂,她入宫时年纪尚小,之后又多年未曾出来,自然不知道这些风俗,此刻有些不明所以,欲言又止的,眼里带着些焦急。
还是兰草抓住她的手安慰了一句“没事。”她凑到问琴耳边,小声把自己的猜测说了,问琴方才放松下来。
郁秋也不管她们,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睛亮亮的。
紧赶慢赶的,郁秋去到那儿的时候,果真见魏昭就站在不远处的画船上,那姻缘树就在河岸边,故此离得不远,河中尚有画船花灯点缀,看得人眼花缭乱,连河岸两边都被照耀得璀璨。
郁秋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眼睛落到姻缘树上,那上面已挂了许多宝牒,有些已经年久褪色,有些看着倒是新制的,大概是她们来得晚了,夜色已深,河岸两边的人已经少了许多,比方才她与建安帝路过此处时,却是清冷了些。
那姻缘树下,也不见几个身影了。
郁秋弯了弯唇,到旁边的摊子买了一份宝牒,当即写了两句,又拿在手上细细摩挲了许久,方才走向姻缘树那边。
她也无自信魏昭是否会注意到自己,因此还故意耽搁了些时候,但好在运气不错,天从人愿,魏昭确实看到了她。
一开始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方才明明已见她与建安帝一起离开的,不想这会儿却只有她与侍女在,魏昭眉头就是一蹙,这种时候一个花容月貌的少女在外,必然是十分容易遇到危险的。
但定睛一看,才发现她们后面还跟了几个随从,虽说离得远些,但一看就是有武艺在身的练家子,魏昭暗想还算有点脑子。
至少没有单独跑出来。
魏昭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不好出面的,因为他与郁秋的那一段过去,便是外人不曾得知,建安帝却是早就知晓的,但凡他再与她有任何交集,落在建安帝眼中,怕也是要被起疑。
但是但是
若只是因此,便要退却连偶遇都要绕开她走,这种事魏昭也做不出来,尤其是他骨子里就是个桀骜不驯之人,越危险,对他的吸引力却越大。
魏昭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对岸站在姻缘树下的人影,心底涌出一股冲动来。他克制的把手握紧了些,唇边勾起的笑意,却带了几分邪肆。
魏昭到底没忍住从船上走了下来,在郁秋抛了两回都没能把宝牒挂到树上之后。
彼时问琴已经有些看不下去了,主动上前一步道“姑娘,可有奴婢助您一臂之力”
郁秋脸上带着郁闷之色,迟疑了一下,又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再试试。”再抛三回要是还不成功,再让问琴帮忙吧。
正这般想着,郁秋转身就见到了魏昭的身影,后者声音在夜色中还颇为清朗“看来四姑娘今日兴致不错”
郁秋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也只是扫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其实心里倒还有几分意料之中的感觉。
魏昭的性格十分极端,他就是个追求刺激喜欢危险的人,郁秋今晚冒然出来制造这个偶遇,就是有五分把握,魏昭见到她也不会避开她,甚至会主动找过来。
而现在,她赌赢了。
郁秋抓着宝牒的手紧了紧,目光却如水一般,淡漠得很,招呼不打,直接继续自己抛宝牒到树上的任务。
大概人性本贱,她不理会魏昭,魏昭却更来劲了,正好郁秋这一回抛出的宝牒依旧没能挂到树上,反而从另一边掉了下来,离魏昭所站的位置还有些近,于是魏昭的手比脑袋反应得还快,直接上前一步把宝牒捡了起来。
郁秋似乎受到了刺激,忍不住道“还给我。”
她目光冷淡,一张俏脸面无表情,声音在清寂的夜里还有些尖锐。
魏昭尚来不及细看一眼宝牒上写的什么,郁秋已经几步走了过来,魏昭反射性的把东西往身后一藏。
郁秋伸手想抓,手伸一半却仿佛反应过来她们眼下的身份,不由有收了回去,眼里带着怒火“你”
她努力压下胸口的怒意,让声音平静了些“把东西还给我。”
魏昭心知自己此刻的行为,已是非常出格了,然而郁秋走到他跟前,他们已许久不曾离得这样近过,画船的灯火隐隐绰绰,映出她如玉的一张脸,也不知是火光照的,还是她心里的怒气使然,那张脸上还微微泛出红晕来。
魏昭已想不起当年她攀附他的那一夜是不是也如今日这般俏丽,然此刻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如画的眉目,心神也不免晃动了一瞬。
他愣神片刻,郁秋却以为他是故意不还自己,眼底的怒火愈盛“我与陛下已定了亲,日后也算你母后,七殿下今日所为,难道不觉得失礼吗”
魏昭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突然一笑,把东西拿了出来“不过是开个玩笑,四姑娘也说再过些时日,你就是我母后了,想来也不会与我这个做儿子的计较。”
他脸皮一贯就厚,说到“儿子”这个词时,竟是面不改色,叫郁秋心底的气也被憋了回去,她没好气的从他手中拿过那宝牒,姑娘家的手细嫩轻软,不经意的碰触到魏昭的手,郁秋似乎毫无所觉,魏昭却不免为手中触到的那片刻柔软触感而微微失神。
郁秋走回去,问琴和兰草在一旁看得早就心头惴惴,隐隐觉得他们相处的氛围不太对,可建安帝尊重郁秋,所以当初她和魏昭的事,除了以前安排去查探的那几人外,并不曾告诉其他人,问琴是后来才被派到郁秋身边的,自然也不知道,而兰草以前也只是侯府的老夫人院子里的三等丫鬟,只隐约知道她们家姑娘曾经犯过错事才被发配到庄子去,却也从来不知细节。
于是两个婢女哪怕心中忐忑,也不敢多问,见郁秋对魏昭不假辞色,两人方才松了口气。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力道把握不好的缘故,每回扔的准头都对了,却还是没能挂到树上去,郁秋又扔了两回都失败了,脸上的神色不由有些沉郁下来。
魏昭看着她眼里流露出来的失落,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滋味,竟隐隐觉得不该叫她这般失望,身随心动,于是等到郁秋正准备继续下一回时,出力的瞬间却感觉手肘处传来一股力道,她神情微凝,手中的宝牒已经被抛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正中目标,轻轻的挂到了一根树枝上,夜风吹着,那宝牒也只是随风飘荡,却稳稳的依然挂在树上,并没有再掉下来的迹象。
郁秋再顾不得方才的异样,心里被满足感填充,忍不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灯火阑珊,她眼中似带着星光,如花笑靥,魏昭竟有些舍不得移开视线。
然这个笑容短暂得很,郁秋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但她显然心情极佳,便是对着魏昭,也没了方才那股争锋相对的怒意,反倒平和了许多,看他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对问琴等人道“我们回去吧。”
她被随从和侍女簇拥着离开,一行人走进了夜色了,魏昭到底没有追上去。
夜风清寒,吹得他衣袂翻飞,脸上也有些冰凉,然魏昭似乎没有察觉到一般,他目送郁秋等人离去,却忍不住抬头看向那棵姻缘树,那树上挂满了宝牒,然他记忆力好,一眼就能看出哪一个是郁秋方才所挂。
他静静的站了片刻,到底还是没忍住把那宝牒摘了下来,他身负武艺,这点高度于他实在算不得问题,轻易就把宝牒拿到了手里。
他对着摇曳的灯火展开宝牒,却见那上面就写了两行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魏昭心神一震,把宝牒握在手中许久,神色中带着说不出的怔忪和复杂,片刻后,他把那宝牒收入了袖口,心想,姻缘树成就愿望一说,不过是百姓臆想罢了,何况她是嫁与皇帝,便是今朝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新后一立,三年一度的选秀怕也要恢复了,到时佳丽无数,谁人又能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心里这般想着,可他拿着那宝牒的动作,却是说不出的轻柔小心。
郁秋去而复返,她身边一直带着建安帝给的人,自然也瞒不过他,事实上,第二天负责保护郁秋的暗卫就把这事报了上去,不过他们也没能看到郁秋写的什么心愿,建安帝听了,却是沉吟了片刻,唇角含笑道“去把那宝牒带回来吧。”
虽说大魏朝也有国寺,甚至皇帝还自称天子,可事实上建安帝并不是信奉鬼神之人,何况普天之下,除了生老病死,他还真没觉得有什么是自己无法做到的,因此,得知郁秋偷偷去许愿,他倒是想亲自帮她完成,正好给她一个惊喜。
且建安帝心中,对郁秋的心愿也颇为好奇,他还记得那回在庄子的书楼里见到她和侍女放的孔明灯,只是那次到最后郁秋也没自己许过愿望,建安帝一直把这事记在心里。
可谁知暗卫的下一句话,却让建安帝忍不住眉心微皱。
“昨夜姑娘抛宝牒时,还遇上了七殿下。”
“哦。”建安帝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唇边的笑容却已经收了起来,他倒不至于只因此就怀疑郁秋如何,但不可否认,得知她们又有交集时,建安帝的心情却是不太好。
他神色淡淡,随口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暗卫当即把昨晚郁秋和魏昭的短暂接触复述了一遍,建安帝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若是不知内情的人见了,估计也只会以为魏昭是看不过郁秋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人成为他的母后,可是建安帝对自己这个儿子也颇为了解,他能感觉到,魏昭对郁秋的态度实在有些不同。
建安帝对魏昭这个儿子,虽说不是很喜爱,但到底是亲生骨肉,难免也颇有几分宽纵,因而此刻他察觉到些许异样之时,到底还没怀疑什么,少年人不定性,郁秋曾经与他有过一段,如今又即将成为他名义上的母亲,寻常人遇到这种事,心绪有所起伏也是理所当然的。
建安帝思及此处,便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多想,魏昭便是真对郁秋有所感觉,那又如何,一来他相信郁秋不可能对魏昭回应,二来,魏昭是个聪明人,他肯定知道怎么选择,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他实在不用为此烦恼。
于是建安帝道“不用管他,把姑娘的宝牒先带回来吧。”
暗卫当即应下,出了宫后立刻就去了姻缘树那里,习武之人目力不差,他昨夜看得清楚,自然也还记得那宝牒挂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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