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夫人得了宋德彰的首肯,不多日就向定国公府下了拜贴,在这个节骨眼上,冯夫人自然早就得了消息,明白了窦夫人的意思,她拿着帖子瞧了好一会儿,笑着对身旁的嬷嬷说道:“你说我可怎么办才好呢?
嬷嬷笑着道:“夫人不必为难,不如让国公爷做这个决定罢了。”
冯夫人将那帖子放在了桌子上,摇头笑道:“后娘不好当啊,这京里怎么说我我也是猜得出那么几分的……他们说我妇人心毒,给我的儿子定了一门好亲事,却耽误着大公子,想拖着他的亲事……”说着,冯夫人自嘲的笑笑:“我哪里就是那么恶毒的人了,明明是国公爷,我看着好的姑娘,他都瞧不大上眼……就连赵家那个姑娘,不也是他摇头以后,我看着极好才说给了泷儿?”
嬷嬷笑道:“夫人心好着呢,旁人是不知道罢了。”
冯夫人夫人听了只是笑,先是不言语,后又拿起那张紫云描金贴,她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却不那么明显,她轻声道:“国公爷是真疼爱世子,满京城那么多好姑娘他都觉得配不上世子,这次也不知道他肯不肯。”
嬷嬷笑着不说话。
冯夫人自顾自的说道:“我想,这次他肯定是愿意的了,以宋家的家世,以那位宋姑娘的品貌,怎么算来都是相配的……”冯夫人笑着,看着帖子上的名字,眼神都恍惚了起来:“这可是,那位故人妹妹的女儿啊……”
定国公要在京郊青冥山上的道观里静修两月,还不曾回来,窦夫人上门拜访过两次,冯夫人虽明其心意,却不能松口应答的,窦夫人也知晓,并不着急要个结果,只与冯夫人喝茶聊天,看花观景。
这件事,冯慕也是知道了的。
冯夫人本就没有瞒他的意思,定国公不在,她就告诉了冯慕,她喝了口茶问冯慕:“你应当见过那宋家的长姑娘,你对她印象如何?”
冯慕想了想道:“孩儿觉得,极美。”
冯夫人便又问道:“你觉得,与你相配如何?”
冯慕怔了怔,他是知道京中传闻的,说宋家姑娘暗地里正在择婿,他也曾与宋明蕤打趣过,宋明蕤不说话,他便以为是谣言罢了,不曾想,母亲却来问他。
他没有回答冯夫人,因为他不知道,他只记得宋家姑娘生的极美,一双秋水明眸如同汪在水里的墨玉一般,让他惊醒后一眼看见便晃了神。
可其他的呢?冯慕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忽然觉得宋楚妗像他以前栽过的一盆昙花,他细心呵护,在满天星辰的夜里看它开了,就那么一瞬间又败了,落了一地的白色花瓣。
冯慕沉默着,冯夫人也没有想非从他这里要个回答出来。冯夫人挥手让他退下了,冯慕拱手道了一礼:“孩儿告退。”
冯慕这几日跟林执打起了交道,林四便是那日要请宋明蕤喝酒的公子,他请了宋明蕤几回,宋明蕤也不好全都推辞便去了那么两次,林执只看着宋明蕤在酒席上的正经派头,便知道自己是没什么指望了。伤感之余,却与冯慕相交了起来。
这一日林执又喊了冯慕喝酒,他们约在一所酒楼里,定了个雅间,请了一批舞娘伴舞,从黄昏日暮喝到了明月相照,林执抱着个酒坛子,脸颊上两坨醉红,他哭哭啼啼的道:“琳琅,琳琅你为什么不见我!”
冯慕执着酒杯一挑眉:“琳琅是谁?”
“琳琅……”林执打了个酒嗝儿,一脸嫌弃的对冯慕道:“琳琅你都不认得,她是……她是京城最好的舞娘,一舞动京华,不知道多少人,倾尽家财就想看她跳一场舞呢。”
冯慕笑了笑,给自己满了酒,头也不抬:“可你不是前些日子还在惦记宋家的姑娘吗?”
林执听了,貌似有些难受的低下了头,他闷闷不乐的说:“我现在也惦记啊……可是有什么用,又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落在我头上……”
说着,林执就站了起来,他抱着酒坛子摇摇晃晃的走到窗户边,笑着指不远处的一座花楼,那座花楼高九层,灯火通明,在周遭一种低矮房屋里显得格外突出,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悦耳丝竹。林执高兴的说:“可琳琅不一样,琳琅就在那座楼里,我可以见到,只要我花钱,就可以把她抱在怀里……”林执睨了冯慕一眼,痴痴笑道:“软玉温香抱在怀的滋味,冯兄你不懂……”
“我是不懂,可你再往前凑,你就要摔下去了。”冯慕走到林执身后,提着他的领子把他轻轻往后面一甩,并随手关上了窗户。林执抱着酒坛转了一圈,眼冒金星,最后站立不稳摔在了地上,就算摔了,他还躺在地上抱着酒坛子笑个不停,嘴里不停的喊着:“琳琅,琳琅,琳琅……”
冯慕抱着手看他这番模样,也懒得收拾他起来,地上铺了毯子,他任由林执躺在地上。
冯慕挥手屏退了舞娘,乐得清净的又回座喝了两杯,也有些醉了,便撑颌盹了一会儿,他是被外面的叫喊声惊醒的,有女子惊慌的喊道“着火啦!救火啊!”
喊声虽然是从远处传来的,冯慕六感灵敏听的分外清晰,他闻到一股烟味,立马站了起来,快步上前推开了窗,眼前的场景让他大吃一惊。
此时正是深夜时分,家家户户都熄了灯火,京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一处,有火光冲天而起,那是林执手指的那座烟花楼。
火势汹涌,已经烧到了最高层,整座烟花楼都被困在熊熊烈火之中,冯慕听见里面传来男男女女的叫喊与呼救,地面上虽然也有不少人家被惊醒,提着水桶奔走救火,可还是拦不住汹涌火势。冯慕回头看了林执一眼,林执毫无察觉的昏睡着,脸上还带着那么些不知名的笑。
冯慕来不及思索,从窗外跳了出去,运起轻功,直奔火楼。
花楼火势困不住了,不断有带着火,被烧断的木窗木雕噼里啪啦的往下落,也连带着附近的人家也起了火,冯慕才一凑近就感到一阵灼人热浪,他来不及多想,踩着正烧着火的窗户往上走,去火势还没那么猛烈的九楼。
他从窗户里跃进去,一进去就看见地上的毯子上昏过去了一个姑娘,他把她抱起来从窗口又跃下,放到地上后又去了九楼,如此往来几次,他救出了几个人。
可后来火势越发大了,花楼的木梁不断的坍塌,不断的掉落木梁,里面浓烟阵阵,冯慕哪怕是练过武功的人也被熏伤了眼睛,不能再进去。
他坐在地上揉着眼睛,干涩的眼眶里不断有热泪往外逼,他皱眉看着那座原本美轮美奂的烟花楼,变成一片火海,里面的叫喊声都听不见了,只能听见呼呼啦啦的火声,和木梁掉落砸在地上的声音。
他第一次救起的姑娘已经睁开了眼,不明所以的坐了起来,把自己垂在臂弯的纱衣拉回了肩膀上,一脸惊慌的看着冯慕。
冯慕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热泪翻滚,他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他对她说:“你醒了,花楼已经被烧没了,你有幸捡回一条命,以后多保重吧。”
那个姑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座被烧的不成模样的楼,呆呆的愣了一会儿,好半天她才回神:“敢问,恩公尊姓大名,小女子日后也好报答。”
“不必了,多保重。”冯慕揉着眼往前走,既然有人醒了,他也不必守着,等会儿林执就该醒了。
那个姑娘看着冯慕走远了,才一阵后怕的摸上了自己的脖子,在她的脖子上赫然有一道青紫的勒痕,她只用指尖碰了一下,就打了个哆嗦。
那道勒痕,被她的衣服遮着,冯慕当时太过着急,根本来不及看她一眼,也没有注意到。
琳琅抱着膝盖把自己缩起来,头埋在膝盖上,她身子不住地颤抖着,不一会居然有笑声从她口中传出。她根本不知道花楼起火了,因为在花楼出事之前,她就晕过去了,那个人想她死,想用一把火掩盖一切。
可是谁能想到,她居然还活着,她居然没有死。
琳琅笑了一会儿抬起头,清丽脱俗的一张脸上满是泪痕,在柔和的月光下分外明亮,她笑着想,算命的说的果然没错,她果然命贱又命硬。
她往前爬,爬到刚刚冯慕站过的地方,从那里捡起一块玉牌,玉牌正面写了个定字,背面写了个慕字,她见过这种牌子,是在一个国公爷家的公子身上见的,原来刚刚那个人,是个国公府的公子啊。
琳琅肩上的纱衣,又滑落到了臂弯处,她咬着那块玉牌轻轻的笑了起来,听到背后有一声嘤咛传来,直到又有人醒了。
“这是哪?我没死吗?”那个人醒了以后,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是被人救了,死里逃生了,不由得高兴的哭了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注意到琳琅,她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她问到:“这位姐姐,你在看什么?”
琳琅笑了一下,把那枚玉牌塞进了胸前露出一片酥胸的小衣里面,她回头看着那个姑娘,盈盈泪水涌了出来:“我刚刚想到,楼里的好多姐妹都没出来,不由得伤心难过。”
那个姑娘深有所感,与她抱在一起痛苦,琳琅虽做哭声,却在与她拥抱之时,笑了出来,泪痕铺在满是笑容的脸上,在月光下,尽是森森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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