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出门没几分钟,林沒头发都被大风刮乱了。他摸出烟来又放回去,看着进度叹了一口气,眼看着终于要轮到他了,心想着不会谢在苑回家了自己还没回吧。
他其实特别在意谢在苑为什么要待到年初八,又突然能提早回来了,他生生忍着,觉得自己占有欲太强了,到处要管着谢在苑算怎么回事。
“林沒,该你了。”片场的工作人员说道。
林沒打了个哈欠,脱掉自己的羽绒服,单单是穿着件衬衫。剧情是他被戳穿秘密的同时终于良心发现,多了一段从屋子里一路追到外面的剧情,人物痴得很。
他平时都是一副什么也入不了他眼的腔调,在他拍戏时,终于乐意带着些机灵劲,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样子。
顺顺利利地结束了自己的戏份,然后替身来完成最后一场。
是他扮演的角色要跳下湖,然后蒋嘉言尖叫。他和导演说好了,他看着这场完成后就去机场,然而蒋嘉言表现得要么太浮夸那么太平淡,怎么拍都拍不好,可怜那小替身跳湖跳了七回还没过。
再拍了一次,水花溅起来还有浮冰的碰撞声,蒋嘉言跪在地上捂着耳朵哭号,爬行着要去捞人。
导演摆摆手说:“不用这样自由发挥,站着就行,再来一遍找找感觉。”
替身演员哆嗦着上来,这段没法分开来拍,只好委屈他多跳几次。
这对缺钱的人来说是不错的机遇,今天能从林沒口袋里拿很大一笔钱,林沒僵着脸在边上看,到了十一点多,他带着助理回去吃了顿饭。
“林老师,最后一场咱们耐心点,反正也不是你在演。”助理和他说。
林沒道:“放心。”
“我看你眼神都不对了,怕你冲动给人出头。”助理道,“干替身这行的,他们自己也知道不好做,愿打愿挨。”
林沒换了件衣服,在剧组里的临时场地里有个共用的衣帽间,他把大衣挂在这里,这时候拎出来一看,皱眉道:“你动过这衣服吗?”
助理摇头说:“没啊。”
“领子皱了,算了,无所谓。”林沒说着不在意,还是拿熨斗把领子给烫平,这么一穿,他再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团耳机线来。
这耳机线肯定不是他的,助理凑过来一瞧,说:“我认得,好像是蒋嘉言的,喊你几声哥把你当亲哥了,还拿你衣服穿。待会儿我去还给他吧,林老师不要和他有太多交集比较好,省得逮住你炒作。”
现在的人际往来很多是这样的,说句话得再三谨慎,连最普通的寒暄都要尽可能避免,怕有心人利用当话题,尤其是林沒正当红,就算解约了要退圈,也比很多人的流量要大,助理很怕他这时候再被碰瓷。
“我知道。”林沒叹了口气,手腕一挥没把耳机线给助理,而是直接扔到了垃圾桶里,“真当我和他多熟呢。”
助理问:“那我们再去和导演打个招呼?”
他们回去一瞧,这场戏居然还在重拍,林沒看了眼手机,这里冷得他手机电板都要出问题了,水里该要多冷。
下午五点半的飞机,他之前那几天可以陪着在这里耗,今天绝对不行,他急着看谢在苑瘦了还是胖了,去巍都回一趟家有没有休息够。
导演在给蒋嘉言分析人物心理,口干舌燥地说完了,蒋嘉言转头就是给方总打电话,道:“你在机场等等我,马上拍好了,过来看你。”
等到蒋嘉言挂完电话和林沒打招呼,林沒道:“你过来一下。”
语气不太好,吓得蒋嘉言蒙住了。
片场没人吱声,林沒这人说随和挺随和的,不爱去为难人,但在很多人眼里,绝对是最不好惹的那个,深藏不露的人哪知脾气到底是什么样。
其实林沒性格也就那样,按宋和彦的说法,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类人,和不食人间烟火的谢在苑天生一对。
相由心生在林沒身上也有点道理,他长得明艳精致,给人威胁感,性格也如此,只是那股锐意被他往日里妥当地收敛着。
没人会喜欢和他对峙的感觉,压迫感很重,如直面刀锋。
“我今天被风那么久,头晕脑胀的,状态不对。”蒋嘉言有些不敢和林沒对视。
心思在谈情说爱上就不该来拍戏,拖累所有人。林沒轻笑了声,重复说:“状态不对。”
蒋嘉言倍感丢脸,不知道林沒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心里有些怕,硬是忍下了这口恶气。
替身在旁边打了个喷嚏,咳嗽得停不住,人在水里泡了太久,身体发青发抖,眼瞧着头发都要结冰了。
他们离得近,林沒个子没蒋嘉言高,蒋嘉言能有一米八五,但林沒比例很好,双腿长且直,看着与人身高相仿。
他没讲话,只是瞧着蒋嘉言的脸,笑不似笑,林沒的眼睛生得多情,即便神色毫无温度,对着人也不是锐利的,像挑拣菜市场里的萝卜那般随意。
侧头喊了替身过来,替身慢吞吞地来了,看得出不是故意磨蹭,只是手脚冷得感觉到了难以想象的疼痛,走不动路。
大家看着替身走得那么吃力,而林沒的脸色一点点变差,在这场气氛凝固般的僵持里,林沒终于打破了平衡。
他把替身扶到他前面,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只是说道:“道歉。”
他们离得那么近,林沒微微仰着脖子,蒋嘉言当时便握紧了拳头,可愣是迟迟没有下手,估计是蒙了,而林沒的气场确实是压制性的,蒋嘉言拒绝的话酝酿在喉咙口也说不出来。
大家都是副凑热闹的样子,没打算帮蒋嘉言。他掐着手掌心,干巴巴道:“对不起。”
导演心里发笑,嘴上安慰了几句蒋嘉言。蒋嘉言也知道自己有些任性过了头,这里是片场,也不是让他随便骄纵耍人玩的地方,面红耳赤地说待会儿好好重拍。
替身也尴尬地低头道歉,林沒道:“你道什么歉。”
接下来被吓住的蒋嘉言全神贯注,也不做作了,拍完戏紧张地看着林沒,林沒在给替身发红包,随后上了他自己的房车。
蒋嘉言怕林沒记仇,试探他的态度,和他说:“捎我一程吧,我也去机场。”
林沒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
“方总在那儿,我想送送他。”蒋嘉言眨眨眼。
林沒瞧着他,这是个很会趋炎附势的人,在他这里装乖,又不顾虑冰天雪地里因他不断跳水的替身,这几天相处下来,别人都当林沒有了个跟屁虫弟弟,尤其是背着他穿过他衣服以后。
流量小的想要讨好流量大的,而流量大的根本不需要把对方看在眼里,蒋嘉言正好还撞上林沒这种不算温和的人,注定碰一鼻子灰。
林沒道:“我说的是,我为什么要捎你一程。”
没管蒋嘉言的脸色难看与否,去机场的路上,林沒的手机来了电话,他还以为是谢在苑回到了颐都,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助理从后视镜中发现林沒表情不太对,还问:“林老师,有事吗?”
林沒朝他摇摇头,冷着脸听电话里絮絮叨叨说着方言,因为过久没听到这些,反应有些迟钝。
“我知道了。”他道,静得像风平浪静的湖泊。
他深吸一口气,给谢在苑发消息:我年初四回不来,还有些事要忙,你回来了吗?
谢在苑回他:没回,那算了。
坐飞机回到颐都,林沒坐着犯困,下机后在风口站了会,勉强打起精神来。
助理要送林沒回谢在苑的住所,林沒摆手说不用送,这时助理见他手机上电话不停,应该是喊他喊得很急,林沒转而又上车报了新地址。
路程有半个小时,目的地是一条老旧的巷子。
“到这里就行,谢谢。”林沒道,“林老师给你过年压岁钱。”
助理惶恐道:“只是顺路送,这怎么好意思!”
“以前每年也都给的,最后一次不要坏规矩。”林沒早就备好了,从包里拿出厚厚的红包给他,“你也辛苦了。”
“您最辛苦。”助理接过红包,下车去帮他拿行李箱。
林沒拖着箱子走,助理还纳闷地再看了一眼,颐都的巷子大多拆得差不多了,坐落得太拥挤,违建的阳台和棚子很多,而且夏天容易出火灾,这几年被整顿得几乎消失在这座繁华城市。
他确定林沒在往里面走,想来自己没送错,于是放下心来离开了。
即便再久没来,林沒对这条坑坑洼洼的小路的记忆已经深入骨髓,他自幼在这里长大,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墙皮脱落扶梯生锈,昔日能够奔跑的道路变得狭窄到拐角处需要侧身,他也熟络地找到家在哪里。
他妈妈坐在门口,穿着条红毛衣,因为沾染上了灰尘,还有棉袄破洞后露出的白色棉絮,给他打电话的老太太则是套着笨重的羽绒服,两条袖子带着自家手工做的袖套,布料上是大朵大朵的花。
这画面给林沒一定的错乱感,在想自己的粉丝应援色是红色,以前穿过的高定服装也有这种类似图案。
“麻烦您了。”林沒和那阿姨说道。
老太太怕林沒不能善待他母亲,苦口婆心地讲:“侬照顾好侬姆妈。”
“我会的。”
这里一户人家看电视,左右邻居全能听清楚,他们的对话声也不例外,有人打开窗说了句:“奶奶快上来吃饭啦,妈妈生气了。”
林沒想把他妈妈搀起来,他妈妈挣扎了下,捂着头,过了好久才道:“走吧。”
林沒的手轻轻搭在她胳膊上,扶着不是,撤开也不是,他在想这条毛衣到底穿了有多久,怎么满是油烟味,他自己甚至同一件大衣不会穿几次就扔了。
“阿姨呢?”林沒还是把手挪到了她臂弯里,在她出院的时候,他请了保姆照顾。
她恍惚着说:“她不好的,不做啦。”
他妈妈姓宋,叫宋琳,以前家境优渥,学着跳舞在剧院里工作,也曾光鲜亮丽,不过现在她与家里断绝来往已久,也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本来的样子。
宋琳跑出来时被别人摆在巷子里的家具绊倒,狠狠地在地上摔了一跤,走路一瘸一拐的。
“走也不和我打声招呼,回头给中介公司投诉。”林沒道。
他是真的有些生气,宋琳情况特殊,精神状态不对时被放任不管,万一出了点事情怎么办。
“你前几天来吃年夜饭的时候,她就不高兴给你做,我说你要吃狮子头。”她像小孩子一样和林沒告状。
林沒点头说:“我们等下吃狮子头,好吗?”
他感觉到很多户人家在看着他们,透过的窗户可能沾满了灰,或者是糊上了报纸。他匆匆带着母亲往屋子里去,问她说:“为什么要跑出来?外面那么冷。”
宋琳很疲惫地在大口大口呼吸,她骨瘦嶙峋的手紧紧握住林沒,恳求般说道:“我想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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