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旁个络腮胡问:“老邱,要现在动手么?”
男子邱铭摇了摇头,目光注视着沈氏,里头带着无限心疼:“再等等。”
络腮胡看互相厮打的人群,目光精准地落在个憔悴瘦弱的妇人身上,然后收回目光。
他不能理解,自己的好友居然为了这么个女子到如今还不肯成亲,甫得知她出事,便马不停蹄地赶来。
长得不算很美,又招其他人不喜,想必平日里做事也叫人不喜,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邱铭冰冷的目光从萧遥身上移到太后和皇帝身上,眸的冷意更深了。
作为天下之主,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么?
路旁有许多来看热闹的人,见曾经赫赫扬扬的江东豪族萧家,竟也如同村头泼妇那般厮打,都叹为观止。
萧老太太被气得快厥过去了,好不容易缓过来能出声,马上便厉声何止了众人。
她积威日深,叫,厮打那几个,便都住了手,再见四周许多人在指点,都不由得讪讪的,涨红了脸。
她们平时可都是豪门贵妇啊,礼仪周到,叫人无可挑剔,蹲了个月大牢,加上深恨沈氏这女人,又遭然遭变,便沦落到此了,实实在在惭愧得很。
三太太也知道这般做丢了脸,于是捂住脸哭着说道:“我女儿本该前几天出嫁的,可因为沈氏这个恶毒的女人,她便嫁不了了,我今日厮打沈氏,只是想为我女儿讨回公道,便是丢了这脸,我也顾不得了。”
四周众人听见,倒觉得她如此愤怒是情有可原了。
若非沈氏,这位三太太的闺女,是可以嫁出去的啊,便是迟几天事发,人家也能嫁出去,不用再受流放这种苦楚。
萧家人止住了厮打,很快被押着,准备出发了。
这时卢公子满头大汗地赶来,去跟押送的官差说了几句,貌似给了什么东西,随后走向萧四姑娘,低声吩咐着什么,又给了萧四姑娘什么东西。
萧遥在旁看着,知道给官差与萧四姑娘的都是银子之类的,也没让人阻止。
官差不肯留太久,又要押送萧家人出发。
这时三姑娘忽然奔向萧遥,用黑黝黝的眼睛盯着萧遥,问道:“我又做错了什么?”
萧遥怔,叹了口气,说道:“你没有错。”只是律例是如此,三姑娘只是被牵连了。
官差回来押三姑娘离开,三姑娘即使被押着,也还是用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回头看着萧遥。
萧遥垂下眼睑。
这时城门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人策马奔来,到萧家人跟前时,马上的人翻身下马,竟是个年轻英俊的公子。
那年轻公子跟官差告了罪,又给了官差些银两,这才走向三姑娘。
三姑娘看见,眸子里慢慢升起期待之情,满怀期待地看着那位年轻公子,身体也微微抖起来。
马上有路人低声讨论:“那是萧家三姑娘先前的未婚夫陈公子,先前都说萧家倒了,陈家便不肯娶三姑娘了,此番陈公子前来,难不成是改变主意了?”
“若要改变主意,早就该改变主意了。事发时,陈家但凡有点良心,直接说萧三姑娘是陈家未过门的儿媳妇,萧三姑娘也不至于被关入大牢。”
萧遥听了,便注视着不远处的陈公子与萧三姑娘。
陈公子说了什么,萧三姑娘脸上和眸子里的期待慢慢地,就如同沙漏里的沙般,点点地流尽了。
陈公子露出有些焦急的神色,又低声说了些什么。
萧三姑娘退后步,抬头看着陈公子,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毅,字顿地说道:
“倒想不到,你们陈家竟能做出这样的事。做妾?进了大牢便没了清白之身,只能做妾?陈公子,请回罢,我这辈子,便是不嫁,也不会做妾的。当初,我家与你家里订下这门婚事,实在是瞎了眼了。你们陈家怕被牵连,因此和我家划清界限,我不怪你,可是你来让我做妾,侮辱谁呢?”
说完,她看也不看陈公子,转过身往前走。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脚步走得坚决,步步,远离了陈公子。
四周的人马上对陈公子指指点点,毕竟未婚妻家出事了,便退亲,许多老百姓都看不过眼。
当然,也有觉得为妾也没什么的人说萧三姑娘傻,居然宁愿去流放也不愿意做妾。
流放之后,每日做苦力,怕不用年,萧三姑娘的脸便粗糙起来了,届时,她再想做妾,怕是不能了。
但是做妾便不同了,不用遭受流放之苦,倒是锦衣玉食的。
后种讨论招来人的冷笑:“你们懂什么?这才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姑娘该有的风范!”
萧遥听着耳旁纷乱的讨论,抬头看向萧家的女眷,见那几个姑娘都挺直了腰背,或是搀扶自己的亲娘或是与自己的亲娘道搀扶萧老太太,步步往前走,离开京城这个繁华之地。
太后直静静地看着,不曾说话。
见萧家人走远了,这才对萧遥和小石头道:“我们回去罢。”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萧遥忽然开口:“我想救萧家的年轻姑娘。”
萧三姑娘的品格,让她无法对此坐视不理。
再者,如同萧三姑娘所说,犯事的是沈氏与沈二,她没有做错什么,不该遭受这些。
太后没有说话。
萧家三太太几个厮打沈氏时,四周老百姓的讨论让她心情低落——
“想不到江东豪族萧家,居然与普通人家差不多,怒将上来,竟亲自出手厮打!”
“不是说这些世家很讲究礼仪的么?这萧家作为江东豪族,怎么竟如此?”
这些话,如同利刃,插|进她的心脏,让她的心脏瞬间破碎,鲜血淋漓。
萧家是她母亲的娘家,是她外祖家,在小时,她与母亲回萧家探亲,后来被接到萧家小住,都经常看到有人前来拜访萧家,态度近乎虔诚,偶尔出门,也总能听到世人对江东萧家的推崇。
可是那样个家族,最终毁在自己的手里。
可是想到自己的女儿,想到外孙外孙女,想到可恶的沈氏,她又无法原谅。
萧遥只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并不需要太后的认同,见太后不说话,也就不再说,只是在心里思索,该怎么帮萧家那些年轻姑娘。
萧家行人走了半日,渐渐远离了京城,进入人烟相对稀少的郊外。
官差抬头,见前面是片树林,便让所有官差都提高警惕。
只是饶是如此,进了树林,还是有蒙面侠出现了。
这些蒙面侠的目标十分明确,直奔沈氏与萧四姑娘、萧二公子。
官差们马上围了过来。
沈氏抬头,看到奔自己而来的蒙面人,顿时怔,惊道:“是你!”
萧四姑娘扶着沈氏,听了她这话,抬头看向蒙面人,见并不是自己认识的,便扭头看向沈氏。
沈氏脸上露出悲喜交加的神色,又重复了句:“是你!”
其他蒙面人与官差打了起来,刀光剑影,可是她都看不见,她只看到经年不见的故人,用那双温柔的眸子注视着自己,眼圈瞬间红了。
邱铭点头,声音低沉,仿佛带着无限的思念:“是我。我来救你了,你愿意跟我走么?”
当年,他便如此问过她的,可惜她最终选择了萧家那位大公子。
沈氏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儿女,又看了眼走在旁边的萧大老爷,脸上闪过抹决然,说道:“我愿意,请你也带上我的两个孩子。”
萧四姑娘顿时大惊,难以置信地看向邱铭:“娘?”
萧二公子也皱起了眉头。
萧大老爷呆滞的眼神缓缓移向蒙面人,当认出来人是谁,顿时如遭雷击,又吐出口鲜血,看向沈氏,满面厌恶带着怨恨:“你当年不选他,今天终于选他了么?选择利益最大化的那个,很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好得很!”
原先他怨恨厌恶沈氏,但是见她始终站在自己这边,心里也是有几分安慰的,觉得她即使心肠歹毒,但对自己,也是片真心,可是如今,见她居然要跟当年的旧情人离开,瞬间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唯能安慰自己的那点子宽慰,也瞬间没了!
沈氏的眼泪瞬间下来了:“你怎么能如此说我?我只是想救我们的两个孩子……”
萧四姑娘听了萧大老爷的话,把揪住沈氏,叫道:“娘,我不会跟他们走,你也不能跟他们走。”
从她爹的话,她能听出自己娘亲与那位蒙面男子是有旧情的,她无法接受在这种时刻,自己的娘亲舍下自己的亲爹,跟着旧情人走。
见萧大老爷吐血便去扶住萧大老爷的萧二公子脸上也露出几分难堪,说道:“没错,我们都不走。”说完冷冷地看向蒙面之人,“我不管你是谁,你要做什么,但与我们家无关,还请快快离开。”
邱铭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沈氏:“你愿意跟我走么?要尽快做出决定了。”
官差不少,他的人支持不了多久。
沈氏把揪住萧四姑娘:“你跟娘起走!”又看向萧二公子,“你也起走。我们此番是要被流放的,到了流放之地有干不完的重活,你们会受不住的,听娘的,跟娘起走!”
跟她走,未来即使不能如从前般,起码也不用吃苦。
萧四姑娘和萧二公子同时摇摇头。
萧大老爷见沈氏居然心意要跟邱铭走,本就被凌迟的心脏更痛了,痛得几乎要爆|炸。
他当年得多瞎,才会爱上这么个女人,并为了她,那般斥责伤害自己的公主表妹,致使双嫡出的儿女都远离了自己,其还有个被带走为奴为婢?
萧家其他人已经被隔离到另边了,没有蒙面人,所以都有空看热闹。
当看到沈氏决定跟突然冒出来的男子走,萧家几个爷们儿都冷笑了起来:“看看大哥大伯当年选了个什么货色?真真是报应啊!”
“当年我们便说过,此女水性杨花,他偏不信,待之如珠如宝,今日这幕可真大快人心啊,哈哈哈……”
自从萧家因为公主之死被太后厌弃之后,便陆陆续续受到了打压,那些往来的家族,与他们家相交时,都得顾忌太后与皇帝,所以他们受到的掣肘更大,发展都很不顺,所以萧家的男儿们,心里都很埋怨大老爷。
你说,若他们无才无德便罢了,可都是有才有德之人,却因为大老爷而无法施展人生抱负,谁能接受?
再退万步,若太后和公主无理取闹也就罢了,他们萧家男儿众志成城无忌打压,可这事实实在在是萧家理亏,他们只能生受着。
萧大老爷听到这些讨论,身体发抖,脸色灰败,嘴角再次有血水流出来,人也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此时,官差因为人数众多渐渐占据了优势。
邱铭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对沈氏道:“既你愿意,我们便走罢。”边说,边打了几个手势。
马上有两个蒙面人上来,人拉萧四姑娘,人拉萧二公子。
邱铭自己,则搂住了沈氏的腰,脚下点地,飞身而起。
萧四姑娘与萧二公子用力地挣扎起来:“我不走,我不愿意走,你放开我,放开我——”
此时官差已经攻进来了,两个蒙面人既要应付拼命挣扎的人,又要应付官差,很是狼狈。
最终,为了自保,他们还是放开了萧四姑娘和萧二公子。
萧二公子和萧四姑娘互相搀扶着,去扶起倒在地上的萧大老爷,又抬头看向已经脱离了包围圈的沈氏,脸上带着谴责、愤恨以及受伤。
萧四姑娘盯着沈氏,道:“娘,你听女儿的,回来!”
沈氏哭得肝肠寸断,满脸都是泪水,她看着自己的双儿女,哀求道:“你们跟娘走好不好?”
萧四姑娘坚持:“你回来!”眼眶里渐渐盈满了泪水,“你回来,好不好?萧家遭此大祸,皆因沈家人与你,你怎么能撇下我们离开?”
她了解自己的母亲,看得出她的眼神与神态,知道她是打算要离开了,即使他们不肯跟她走。
沈氏不住地摇头,泣不成声。
这时官差开始围向沈氏与邱铭几个。
络腮胡见了,情知支撑不了多久,而且也不愿意为了着水性杨花的女子拿命去支撑,当下说道:“走罢,再不走,便走不了了。”
邱铭点头,低头看向沈氏:“我们走罢。”
沈氏只是哭,并不说话,眼睛却直看向自己的双儿女。
邱铭搂紧她的腰,再次飞身而起。
就在这时,支利箭破空而来,如同闪电般,刺了沈氏的大腿。
随后,又支利箭飞来,直奔邱铭。
支又支……
邱铭抱着沈氏左右跳跃着阻挡,但是射过来的箭实在太多了,他的背上,很快了箭。
络腮胡边帮忙用剑挡住那些利箭,边看向射箭之人,见居然是支庞大的队伍,心顿时涌上绝望,嘴上道:“老邱,我们得赶紧离开了,再拖下去,兄弟们都得死!”
先前交战,便有人受伤了,此番又有这样支队伍,他们兄弟不多,再拖下去,都得死。
邱铭抱着沈氏,语气急促地道:“撤退——”
蒙面人马上撤退。
但是看到邱铭仍抱着沈氏,跳不出包围圈,都急得不行。
络腮胡某种厉色闪而过,很快跳到邱铭跟前,下子将邱铭点到,随后招呼道:“来带老大突围。”
马上有人问:“那这位沈氏呢?”
络腮胡厌恶地看了眼玉容惨淡的沈氏,撇撇嘴道:“她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马上有许多人附和。
先前,沈氏要抛下自己的夫君,便惹得他们心鄙夷不已,之后又舍弃自己的双儿女,只顾自己逃跑——沈氏以为直哭他们便看不出她的意思么?不就是以哭来掩饰自己抛弃儿女的无情么?不然若真不舍,直接摇头便是了——他们对她的观感差得不行,因此并不想救她了。
蒙面人很快离开,萧家没有人能越狱——萧二公子与萧四姑娘不肯走,沈氏想走走不了。
沈氏的大腿了箭,上头抹了些毒药,虽然不算厉害,但也让沈氏的大腿高高地肿了起来。
萧家人心里嫌弃她,看也不看她眼。
萧四姑娘虽然搀扶着她,但是神色很是冷淡,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温柔与耐心。
萧大老爷自己也是个病号,需要萧二公子搀扶着走,不可能管她,而且当目光移到她身上时,还要尖刻地骂句“贱人”或者“荡|妇”!
他的切都被她摧毁了,尤其是她临危要跟旧情人离开,彻底摧毁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沈氏声不吭。
到了日暮投宿时分,沈氏不小心撒了饭碗,萧大老爷当即便发作起来,厉声喝骂,骂的话句比句难听,几乎将沈氏比作人尽可夫的女子。
沈氏忍无可忍,反驳道:
“我知你为何这般对我,不过是觉得,切都是我的错。可是,你自己便没有错么?若非你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切何至于走到今日?当年,你再三与我说,真心爱护我,即使家里有了妻子,但若我愿意与你在起,你会把我当成真正的妻子。所以,切都是你的错,知道么?”
说到最后,她注视着萧大老爷的眼睛,字顿地强调。
她发现自己被所有人排挤了,包括自己的双儿女,她尝试过了,无论她做什么,都没有人愿意接纳她。再加上相信邱铭醒过来之后,定会来救自己,便不惜与萧家人撕破了脸。
萧大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扇了沈氏个耳光。
沈氏捂住被打的脸,忽然笑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萧大老爷:“你后悔了,是不是?可惜,你后悔也没用,切都是你的错,你才是那个导致切悲剧的始作俑者。公主惨死、你的儿女不认你,我舍弃你,都是你手造成的!”
萧大老爷这些日子无时无刻不活在悔恨之,听到沈氏此时特地提起,再也忍不住,痛苦地嚎叫起来:“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是,若非你,我如何会做错?”说完见沈氏还在笑,便上前揪住她的头发打了起来。
萧四姑娘和萧二公子连忙上前,将两人分开。
只是,这对兄妹脸上,都派漠然。
萧遥回去之后,便决定到流放之地去。
官府已经判刑了,她不好改变,却又想救人,于是便打算到流放之地,开个吉祥酒楼,花钱从官府那里请她们来干活,到时将酒楼交给她们来管,如此来,她们也算有人庇护。
至于让她们重新富贵,重新变回从前江东豪族家的尊贵姑娘,那很不切实际。
想干就干,萧遥很快将自己打算到北边去的事告诉太后与皇帝——她还没去过北边,直想去北边品尝美食,这次去流放之地,算是顺路了。
太后与皇帝都剧烈反对,可是萧遥铁了心要走,他们也着实没法子。
太后无奈,于是派出小石头,让小石头去劝萧遥。
萧遥直接策反了小石头,问他愿不愿意到北边去玩儿。
小石头马上回去劝太后让他到北边去。
太后哭笑不得,连忙摇头:“那是不行的,北边冬天严寒,你的身子骨会受不住的。听话,别闹了,去劝你姐姐陪你道回京,住进宫里,给你做好吃的。再者,你姐姐年纪不小了,是时候成亲了,回京也有许多青年才俊可选。”
然而萧遥就是要去北边,而且劝太后指派两名太医跟着去北边,尽心跟着小石头。
到时她的食疗与太医的医术双管齐下,想必能让小石头的身体变好。
太后无法说服萧遥,便让皇帝去。
皇帝在花园子里的假山旁与萧遥谈话。
他凝视着萧遥,缓缓开口:“你年纪不小了,母后说让你回京,好挑选年轻才俊,尽快成亲。”
萧遥遥遥头:“我不想去京城。至于成亲,我也不想成亲,劳烦皇上帮我劝劝太后。”
皇帝问:“你为何不成亲?”
萧遥说道:“成亲耽误我寻找美食,烹调美食。成亲之后需要生子,很是花费精力。”
皇帝听了点点头,半晌又问:“你当真不成亲么?”
萧遥有些不耐烦起来:“你怎地如此啰嗦?我说了不成亲,便不成亲。”
皇帝眸子幽深,注视着萧遥,表情显得很奇怪,道:“我只是问清楚……,好回答母后。既然你不成亲,那回京,自然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有了皇帝的支持,又加上萧遥坚持,太后处于劣势。
两天后,萧家三老爷与新来的知府交接,然后准备南下,到岭南去做官。
临走前他找到萧遥:“此番去,不知何日再见,望君珍重。”
他去南边的岭南,而萧遥则北上去流放之地,堪称天各方,以如今的马车速度,怕是大半生都不会见面了。
萧遥点头:“你也珍重。”
萧家三老爷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问:“岭南的美食,你都尝过了么?若不曾都尝过,何时有空南下,我做东道,请你品尝美食。”
萧遥萧遥:“尝遍美食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吃过岭南的些美食而已。至于何时再次南下,说不准。”
三老爷听她言语之间,半句不曾提及自己做东道主请她吃美食事,便知道她心里,并不曾把自己当朋友,顿时难受得厉害,仿佛天空都变得阴沉下来。
第二日,三老爷带着小厮,轻装出行。
他走到城门口了,站在亭边不肯走,阵风吹过,杨柳依依,离情无限。
三老爷次又次回头,可是终究不曾看见萧遥出现。
日头渐渐升高,三老爷抽马鞭:“走罢——”
她不会来的。
他对她心心念念,可是,在她心目,他连个朋友都算不上。
她离开时,不曾与他告别,在他离开时,她亦不曾来送别。
他与她,并无干系。
小厮见他路上郁郁寡欢,便安慰:“老爷不必难过,萧姑娘许是还怨你。小的听府里人说,当初她挨打之后,当天便烧起来,大夫来了都说怕是要不好,若能醒来,且不再烧,才能活。府里怕她死在三姑娘院子,便将她挪去了柴房。”
他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三老爷,见三老爷不说话,便继续道,
“那时正正的隆冬,她好容易醒来,发现自己在柴房,原先的被子衣衫,全都没了。据说当晚,盖了几件衣服以及柴房里的稻草过夜的,那晚下了大雪,府里许多丫头都说,她怕是活不下来了——”
三老爷没有阻止,任凭小厮说。
这些话,他当时便听大侄子提起过,并无太多的感觉,只觉得这事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此刻再次听到,心痛到窒息的感觉,还是铺天盖地地涌来,瞬间淹没了他。
他没法子想象,那样的隆冬,她个人受了重伤,又感染了风寒,盖着几件冬衣与稻草,听着窗外簌簌的落雪声,心里是什么滋味。
诗意是肯定没有的,以她当时的身子骨,定当冷得浑身发抖。
她或许,是听着落雪声,静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三老爷忽然觉得眼前模糊了起来,他顿时抽马鞭,“驾”的声,策马狂奔起来。
萧遥并没有马上出发,而是又交了吉祥酒楼那些大厨些时日,确保他们做出来的菜都还算美味,这才北上。
太后拗不过她,最终决定带着小石头同北上。
皇帝也要回京去,因此顺路,到了京城附近才分开。
皇帝为此派了大部队跟着,还给了萧遥个他的刻章,让她在被当地官府欺凌时可以自保,他自己那些武功高强的侍卫,也分拨了半。
萧遥郑重谢过他,便带着大部队北上了。
虽然因为带着太后与小石头,走得不快,可先前回京坐了官船,后来又路马车,在出京没多久,还是赶上了萧家行人。
日暮投宿时,萧遥打量了眼萧家人,见人都活着,只是看起来很憔悴。
她刚要收回目光,就见个身穿绸缎的公子哥儿看到萧家几位年轻姑娘时眼睛亮,快步走上前来,放肆地打量着萧家几位年轻姑娘。
萧家几个年轻姑娘全都走到边,萧家的爷们儿也都过来,挡在了几个姑娘跟前。
就连萧四姑娘,也被他们挡在了身后。
那公子哥儿见了,便去跟官差说话,官差神色微动,但看了眼涂黑了脸的萧遥,最终还是摇摇头。
那公子哥儿很不快地走了。
萧遥去借厨房,给小石头做吃的,没会儿,小食肆里外便传遍了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萧四姑娘闻到这熟悉的香味,神色动,抬头看向食肆里,很快又垂下头,认真啃着干冷的馒头,没有再说话。
萧家有四五岁的孩童,闻着这香味,伸手扒拉自己的娘:“娘,我想吃这道西湖醋鱼。”
“好孩子,等你长大了就能吃了。”妇人安慰孩子,自己的眼圈却红了。
过了会儿,两个侍卫抬着个热气腾腾的大锅走了出来,道:“我们姑娘请女眷和孩子们吃粥,不过,萧沈氏与沈二家的女眷除外。”
萧家的女眷们这些日子,只能吃白粥与冷馒头,许久不曾吃过好吃的了,此时闻着香菇鸡肉粥的味道,忍不住直咽口水,不过接受命运之后,她们的教养又回来了,因此虽然很饿,但还是极有礼地排队领粥吃。
香糯绵软的米粒,带着清甜鸡汤与香菇味道的粥水和米粒,美味得叫人想哭。
许多萧家女眷在年迈时回忆这生吃过的最好吃的美食,都说是这晚香菇鸡肉粥。
沈氏闻着浓香,垂下眼睑,苦苦忍着。
她很想吃,可是她知道,她是吃不到的,所以并不肯说哀求的话。
她时很能忍的,喜欢华美精致的衣服与饰品,可是为了让萧家人相信,自己与大老爷在起,是因为喜欢,她便多年如日地衣着朴素,首饰也少。
可是她饿了许久了,闻着香菇鸡肉粥的香味,饿得肠子似乎都在痉挛着。
萧大老爷先前也看见萧遥了,见萧遥请大家吃粥,以为她终究念着点父女之情的,不由得老怀甚慰。
这时那大锅粥给女眷们吃过了,还有些,侍卫们看见了,回去禀告,不会儿出来,便道:“我们姑娘请萧家的爷们儿吃粥,除了萧大老爷。”
萧大老爷那点子老怀甚慰,瞬间救灰飞烟灭了,脸上也火辣辣的,颗心更是支离破碎。
原来,萧遥对他没有半点父女之情,愿意请萧家人吃粥,怕是太后的吩咐。
之后路上,萧遥行人与萧家人的行程几乎重合,只是赶路快些,到达投宿点早些,到处品尝当地美食,到晚间,亲自借了厨房下厨给小石头做饭,又住了大锅粥,请萧家的女眷吃。
她做的菜浓香扑鼻,小粥也全是疗养身体的,养得萧家女眷的身体比原先好了许多,就连孩童也不再面黄肌瘦。
路上,许多客栈酒楼的东家闻着香味,都来求教如何做菜,还有的提出愿意与萧遥合伙,只求萧遥教他们做几道拿手好菜。
若遇上下雨天,萧遥在当地住下,便愿意边学做当地的菜边教人做菜。
如此这般,路往北,萧遥的厨艺日益精进,沿途也留下了好几个吉祥酒楼。
这天,临到流放之地了,所有人的精神都松懈下来。
只是很不巧,下起了大雨,接连几日都在下。
萧遥在当地品尝美食,学习做当地美食,到了晚间便下厨,生活半点不乱。
不过几日,城所有酒楼便知道,此处来了位厨艺十分精湛的大厨,因此日日都有大厨冒雨前来请教。
当然,也有嗜好美食的客人,日日前来,只为了萧遥做的美食。
这天午饭前,萧遥正在为小石头做饭,小石头忽然走了进来:“姐姐,外头忽然来了位书生,死皮赖脸说要吃你做的菜,还说你肯做给他吃,他什么都愿意做。”
萧遥皱了皱眉:“告诉他,我没空。”那书生自打某日路过闻到香味,进来要吃的,她那时刚改良好道菜,试着还不错,就让人端出去给他,结果他吃完之后便日日前来。
她要学做菜,也不曾真正开店,是没有空常做吃的,可那位书生日日前来,堪称死缠烂打,可烦人了。
小石头道:“他不肯走。说姐姐横竖要给我与外祖母做饭,他可同吃,也愿意给钱,要是不收钱,他卖身给我们干活也成。”
萧遥顿时有些头疼,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脸皮之人,为了吃的,连脸都不要了。
书生的书童,与萧遥个想法。
当听到书生说住下,更是忍不住了,问道:“公子,这位大厨做的菜当真那般好吃么?”
公子点头:“我尝过的美食不少,可没有个人比得上她做的。”顿又道,“你回去趟,收拾我的东西下来。从今天开始,我要跟着这位大厨走。”
书童目瞪口呆,道:“可是,公子——”
书生摆了摆手,声音温和:“去——”
书童只得游魂般出去了。
少顷,萧遥与小石头、太后吃饭,书生厚着脸皮坐下:“这位姑娘,小生生平所好,只有美食,此番便厚着脸皮品尝美食了。小生这人,还算有点儿用处,你以后但凡用得着小生的地方,小生万死不辞。”
萧遥直接翻白眼。
太后也懒得说他了,再加上不愿意暴露身份,便随他了。
吃完午饭,萧遥得知着书生竟在店里住下,而且收拾了包袱跟着自己走,觉得这人可能疯了。
晚饭时,书生又来蹭饭,仍是那般厚脸皮,直接坐在萧遥三人的桌子上吃饭。
萧遥没客气,收银子毫不手软。
夜里,她被打斗声惊醒了,忙起来穿好衣服,并凝神听外面的动静。
这时她忽然感觉屋里的味道不对,忙摒住了呼吸,然后悄无声息地摸向窗户。
路过桌子时,还顺手抄起了桌上的茶壶。
刚到窗户,便听到窗外有动静,忙又轻手轻脚躲在窗边,静静地等着。
窗便被从外面推开,接着有人悄无声息地跳了进来。
萧遥见了,举起手上的茶壶,准备砸出去,然后自己从窗户跳出去,这时窗外忽然人影闪,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人便进来了。
先进来的人发现,忙在黑暗扔出了什么。
后来那人抬手轻轻挥,接着低笑出声:“你做什么我不管,可是伤害我的大厨便不行。”
萧遥怔,这声音,显然就是那个脸皮极厚日日来蹭饭的弱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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