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看到来人, 有点吃惊。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新任知府,居然是萧家三老爷。
须知她离开京城时,萧家三老爷还在翰林院呢, 这才几年功夫, 居然就升任知府了,而且是这等繁华之地的知府!
三老爷看着, 比几年前显得更沉稳与深不可测了,那双眸子看着萧遥时, 先是微微露出诧异之意,紧接着便是淡淡的笑意。
萧遥移开目光, 假装不认识萧家三老爷。
萧家三老爷见状,眸子里的笑意微收, 重新恢复了面无表情。
林姓东家给大家互相介绍,然后请萧家三老爷、萧二公子与萧四姑娘坐上首。
几人谦让番, 这才坐了。
萧遥作为没有背景后台的厨娘,坐在了最下首。
萧家三老爷见状,眉头微微皱了皱, 看了萧遥眼,见她面上含笑, 并无任何不悦, 便没有说话。
不会儿,酒楼新出的美食便被端了上来,盖子刚打开, 香味便扑鼻而来。
萧遥和大家起用饭,在饭桌上,大家边吃边讨论这道菜。
林东家的注意力放在萧家三老爷与萧四姑娘身上,因为萧家三老爷是本地父母官,需要讨好,而萧四姑娘在做菜上很有名气,提出的意见很值得思考。
至于萧遥,他得知酒楼里只有十道好菜,是不大看得上眼的,若非张先生要求,他根本不打算请萧遥前来试菜。
因此在萧遥发表意见时,他也下意识忽略了,顾着与萧家三老爷与萧四姑娘说话。
张先生却不然,比起萧家三老爷与萧四姑娘,他更重视萧遥的看法,只是除了他与萧家三老爷,所有人都捧着萧家三老爷与萧四姑娘,他便是想给萧遥话头也给不了。
萧遥对此并无什么不悦,问她,她便说,不问,她不说就是,也不是什么多了不得的事。
萧家三老爷对萧遥说的每句话都认真回应,却没有主动与她说。
进来时,萧遥假装不认识他,他便知道,她不想惹麻烦。
再想到她为何离开京城,他便更不敢主动与她多说什么了。
吃完饭,大家坐在起品茗谈话。
萧遥知道认真听着,偶尔说上几句,始终是个小透明。
酒楼的林东家想着萧三老爷、萧四姑娘与卢公子都是出身豪族,因此特地聊起富贵人家的日常,这么来,萧遥便更说不上话了。
原主从前不识字,她后来接管原主的身体,也只是识字练字,旁的都不曾加强,对名门子弟谈的话题可算窍不通。
萧家三老爷谈了几句,将话题转向今日的新菜式上,夸赞几句,话题这才重新回到新菜式上。
萧四姑娘笑道:“张先生的厨艺已臻化境,今儿那道樱桃肉,香软可口,酸甜咸适,实乃极品。”
张先生含笑说道:“谢四姑娘夸赞。”说完看向萧遥:“萧姑娘以为呢?”
他直最想问的人便是萧遥,只是先前没机会,如今难得有机会,可不能错过的。
萧遥笑道:“的确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不过,裹肉的酱汁,稍微有些裹不住肉。想必是淀粉下得少了些,若再加些,只怕味道更美妙。”
林东家不以为然地道:“谢过萧姑娘的指点。”说完笑着转向卢公子,笑着问:“卢公子以为呢?”再次无视了萧遥。
萧遥也不恼,张先生问,她便回答,旁的可管不了了。
张先生却有些恼,当下不顾林东家已经转而问卢公子了,笑着对萧遥道:“谢过萧姑娘,回头老朽定试试。”给足了萧遥重视。
萧四姑娘听了,带笑的目光从萧遥与张先生的面上轻轻扫过,什么也没说。
萧家三老爷也恼了,待卢公子说完之后,便道:“某今儿出来已有些时日了,还有些公务不曾处理好,这便告辞。”说完看了萧遥眼。
她在此不受重视,总可以走罢?
林东家听了,连忙站起来送萧家三老爷。
萧遥的确也不想待了,在萧家三老爷离开后,便也提出告辞。
萧四姑娘也笑着跟林东家道别,与萧二公子跟萧遥,是同时离开的。
走到酒楼门口,萧四姑娘刚想与萧遥说话,便听到身后传来卢公子的声音:“萧四姑娘,你这便回去了么?”
萧四姑娘含笑点头:“正是。”见卢公子面上露出失望之色,便笑道:“过两日,我家开个宴会,届时会请城的年轻公子与姑娘前来赏花,还请卢公子定前来。”
“定来!”卢公子忙含笑点头。
萧四姑娘又看向萧遥:“萧姑娘也请前来,午时我让丫鬟将请帖带过去。”
萧遥含笑道:“若到时有空,定当前来。”
这种富贵人家的赏花会,她没有兴趣,只是人家当面邀请,也不好口拒绝,因此才说了这么句。
萧四姑娘笑道:“萧姑娘正当年轻,最是该出来玩耍,有什么忙的,推辞日半日想必也不碍事。”
卢公子连忙在旁附和。
萧遥啼笑皆非地看了卢公子眼,只怕萧四姑娘说太阳打西边升起的,他也会点头附和。
她没有给确切的回答,很快跟萧四姑娘告辞。
萧四姑娘目送萧遥离开,这才跟卢公子道别并上了轿子。
回到家,萧二公子问:“妹妹,我看那个萧姑娘藏头露尾的,连真面目都不敢露,显见不是个值得相交的,你为何要请她前来?”
萧四姑娘说道:“我依稀感觉知府大人认识她,先前正想问问,卢公子便来了。”
萧二公子不以为然地道:“萧姑娘是厨娘,便是知府认识,也不过是在他府上当过厨娘,这又有什么?值得特地发帖子请她前来……咱们这次的赏菊会,请的全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公子小姐,她个厨娘,来了拉低了档次。说不得,连套像样的衣衫并头面也凑不出来。”
萧四姑娘微微沉下脸,说道:“二哥,你说这个做什么?咱们说是出身豪族,可在真正顶级家族眼,咱们不也是叫人瞧不上的么?便是祖父祖母那头,也不大承认我们,甚至都不让娘上门。”
她说到这里,脸上带上了隐隐的神伤。
若她娘亲也有个好出身,是她爹爹的发妻,他们何须如此被顶尖家族瞧不上?
不说旁的,便说她的姻缘,也定然普通不了,不像如今,说是相看,可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新来的知府论出身,无疑是顶尖的,且本人也极有能力,年纪轻轻便当上了知府,加上她爹打听过,萧知府还不曾成亲,身边也没有通房丫头,是顶级的好人选了,可是,萧知府待她,很是冷淡。
作为女儿家,她很是敏感,觉得萧知府待萧遥,比自己可温和耐心了许多。
萧二公子冷冷地道:“祖父祖母老糊涂了。娘那般好,与爹爹是真心相爱,不图钱不图名利,他们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萧四姑娘听了,没有说话。
是啊,她娘那般好,祖父祖母始终却不肯接纳,也着实太迂腐了些。
萧二公子见萧四姑娘没说话,便又道:“那个萧厨娘,我劝你还是莫要请了她来,省得败了其他公子小姐的雅兴。今日你也看见了,提起琴棋书画,她个字都不曾说。提起那道樱桃肉,却故意与你唱反调,分明是腹空空却想踩着你出风头。”
萧四姑娘想探听的,是萧姑娘与萧知府是否认识,彼此的关系又到了何种地步,可是这些话却不能与萧二公子说透,因此心里有些烦恼,只含糊应了两声。
与萧二公子分别之后,萧四姑娘回了自己的屋子,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明明喜爱各种美丽的首饰,喜爱装扮自己的屋子,可是因为她娘的“言传身教”,却生生忍住了,只能让屋子像个雪洞般,美其名曰与她娘般,淡泊名利。
卢公子回到家,马上去找他娘,羞红着脸,让他娘去萧家提亲。
卢大太太听了就道:“你是该成亲了,只是人选却不能是萧家四姑娘。”
“为何不能是她?”卢公子很是不高兴,“这城里,有哪家的闺阁千金比得上她?”
卢大太太道:“论出身,比她好的多了去了,论相貌,也有好几个,至于才华,也不少,怎么便比不上她了?”
卢公子忍不住道:“可那些我都不喜欢。”
卢大太太看向自己英俊单纯的儿子,道:“你原该读书的,可是说要学厨艺,我依你,特地帮你劝你爹爹。这婚事,可不能由得你了,怎么也该是你听我回劝。”
卢公子有些烦躁地走来走去:“娘,你老实告诉我,为何不肯让我娶萧四姑娘?”
卢大太太见自己的儿子犹如困兽般,便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知,为何萧四姑娘明明是萧家人,家子却不住在城西的萧府里?”
卢公子说道:“倒也听说过,据说萧四姑娘的娘原是小妾出身的,与萧家大老爷真心相爱,被萧家大老爷扶正了。萧四姑娘的祖父祖母很是不满,嫌弃萧四姑娘的娘出身低微,便不许他们上门。”
卢大太太道:“你这是只知其,不知其二啊。萧家大老爷与那小妾沈氏,当年可是逼得大长公主受尽了委屈,很叫太后生气的。后来大长公主早逝,据说与沈氏有关,萧家大老爷却味袒护,太后怒极,便与他们家恩断义绝了。”
她说到这里,很是感慨,
“要知道,太后是萧家的外孙女,从小在萧家长大,感情深厚着呢,可是这次却不顾从前的情谊恩断义绝,你想想,这里头水有多深?再者,如今萧家老太爷与老太太健在,是太后的亲表哥表嫂,太后会开面,旦他们去了,太后的报复,或许马上便来。”
顶尖的家族对这些事门儿清,谁乐意与小妾的女儿结亲,谁乐意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与之结亲?
即便太后去了,还有皇帝在呢。
谁知道,皇帝会不会为照顾过自己的姐姐报仇呢?
卢公子听了便道:“这样怪不到沈夫人身上,萧大老爷与沈夫人真心相爱,是萧家棒打鸳鸯,大长公主也不该横插杠,累得自己受委屈。”
卢大太太听了这话忍不住怒,把揪住了卢公子的耳朵:
“你这逆子,也被泥糊了眼么?你听听你自己那糊涂话,怪道会喜欢上与沈氏脉相承的萧四,你就是蠢!若真心相爱,萧大老爷为何还娶公主?沈氏但凡要点脸,也不该与个有妇之夫谈什么真爱!那两口子,分明是利益要,爱情也要,只想着自己,自私得很!”
卢公子被卢大太太揪着耳朵,边叫疼边道:“那是公主,说不得是皇命不可违呢?”
“什么皇命不可违?那是太后的外祖父家,不愿意,说句太后难道会勉强?”卢大太太越说越生气,“你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棒槌?”
萧遥下午便刚赶走批流|氓地痞,就接到萧四姑娘派人送来的帖子。
来人礼貌十足,见萧遥只是个厨娘也不曾露出瞧不上的神色,足见大家族的教养。
萧遥接了帖子,却也没想好去是不去。
这时县令身边的师爷来了,点了几道菜,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这才提出要见萧遥。
此时已经没什么客人了,萧遥便直接坐在他对面:“这位客人找我,可是有事?”
师爷打量了四周眼,笑着说道:“萧姑娘,你这里平日生意极好,近来却门可罗雀,你心里难道不可惜么?”
萧遥点点头:“自然是可惜的,不过,与你有什么干系?”
师爷笑道:“与我自然没有干系,可与我们县尊大人,却是有关系的。你若找了我们县尊大人做后台,那些流|氓地痞,哪里敢上门来?”
萧遥冷冷地道:“身为县之主,本就该保护百姓,整治下辖的流|氓地痞。”
师爷听了忍不住笑起来:“萧姑娘可真天真。”
萧遥道:“你可还有话要说?若没有,恕我不奉陪了。”
她句话都不想跟这个师爷说。
师爷见萧遥不仅不愿意,还直接要送客了,神色就冷了下来:“萧姑娘这是意孤行,要与我们县尊大人对抗到底了?”
萧遥道:“我本分做生意。”
师爷的面色更冷了,不住地点头:“好!好!好个本分做生意!我倒要看看,你个年轻女子,在这城,如何本分做生意?到时,那些流|氓地痞不仅要闹你的酒楼,还闹上你,你可别怨我不曾事先提醒你!”
萧遥冷冷地吐出个字:“滚——”
师爷见萧遥丝毫不接受自己的威胁,反而叫自己滚,更生气了,下子站了起来:“好得很,你且等着!”说完就要往外走。
萧遥借故去另桌收拾,抬脚绊了这师爷下。
师爷猝不及防,往前扑去,脑袋狠狠地撞在门槛上,发出声巨响。
萧遥脸惊讶地上前:“哎呀,你怎么不好好走路摔了?莫不是报应?可真及时。”
师爷摔得头晕眼花,咬牙切齿地叫道:“是你绊我的,就是你!”
萧遥冷下脸:“你说这话,可得讲证据,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为了我这酒楼,你个官府人家,竟使出这等诬陷的手段,还要脸不要了?”
师爷撞了下脑袋,头晕脑胀的,有心跟萧遥算账,可是脑袋着实难受,只得放下狠话,便扶着脑袋回去了。
傍晚时分,酒楼里又来了批流|氓地痞,这批流|氓地痞如师爷说说,不仅骚扰客人,还企图对萧遥动手动脚!
萧遥再不留情,拿着特地买来打人的大勺子,将人顿好打,直撵出了老远,上了桥这才住了手往回走。
刚走几步,便见个醉醺醺的贵人老爷迎面走来。
这本也没什么,谁料那身穿绫罗绸缎的贵人老爷在经过萧遥身边时,竟身手抓住了萧遥。
萧遥刚打完企图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流|氓地痞,看谁都像坏人,都觉得是县令派来的,因此甩手挣脱,随即脚将这贵人老爷踹到桥下去了。
只听噗通声,那贵人老爷便掉落桥下的河。
后面个小厮大惊失色,忙扑上来:“老爷——”说完又看向萧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我们老爷踹下去!你给我等着,我们萧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萧遥道:“你有空在这里与我废话这么多,却不想想救你老爷,这是要害了你主子性命么?”
那小厮这才连忙跳下水救人,同时口还叫:“张三哥,烦请你出来帮我看着这女子……”
随着这声叫,邻近店铺便出来了几个人,有人帮忙去救人,余下的都虎视眈眈地看着萧遥。
有人认出萧遥是吉祥酒楼的东家,便道:“莫不是误会?”又问萧遥,“这位萧姑娘,那是萧家大老爷,你因何要将他踹到河里去?”
萧遥这才知道自己或许搞错了,但这委实怪不得她,因此便道:“我刚打完来我酒楼捣乱的,正要回酒楼去,这位老爷便醉醺醺的过来,抓住了我,我以为是坏人,便踹了他。”
众人听了都阵无语。
从这话里看,这事也怪不得这位萧姑娘,因为那些流|氓地痞有多过分,他们都是亲眼见过的,萧遥刚打完批,再遇上个抓自己衣服的醉酒人,想不误会也难。
那厢萧家大老爷被人救上来了,酒也醒了,说这事是他之过,他醉酒了有些站不稳,看到人,便想扶把,不想却是个姑娘家,说来算他唐突了人,便不予追究。
萧遥见这萧大老爷不是不讲理之人,再想到他只是酒醉想扶住自己稳住身体,就叫她脚踹到河里,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上前,跟这位萧大老爷道歉。
萧大老爷摆了摆手,道:“此事与你无关,无需道歉。”说完扶着小厮,往桥上走去。
阵风吹来,他身上湿透了,顿时冷得浑身发抖。
萧遥见了,更加过意不去。
这时那些人讨论起来:“萧家大老爷年年到这个时候都常出来喝酒,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个老人道:“想是怀念发妻,才喝多了。”
其他人听了忙追问究竟,老人却不肯多说,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这时个高瘦青年冷笑道:“什么怀念发妻,不过是伪君子的自我粉饰罢了。”
萧遥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便看了眼,见竟是那日说萧四姑娘的亲娘是小妾的那个大厨,不由得有些吃惊。
不过,她也肯定,这位高瘦青年,与萧家很是不对付。
她上前几步,冲高瘦青年拱了拱手:“这位兄台,我们又见面了。”
高瘦青年看向萧遥,点点头,道:“原来是萧姑娘,你倒是做了件好事。听闻你厨艺不错,厨艺大比时,希望能与你切磋番。”说完便跟萧遥告辞。
萧遥觉得真是个怪人,却也没打算深交,因此拱拱手,也回了自己的吉祥酒楼。
到了萧家赏花宴那日,没打算出门的萧遥却有些为难起来。
因为卢公子和张先生起来了,邀请她同去萧家。
张先生道:“这赏花宴虽然邀请的多数是年轻的少爷小姐,但由于萧四姑娘擅长厨艺,所以些老饕以及大厨也会去,你去了,可与人交流厨艺。此外,老夫答应了做道樱桃肉,正是根据你上次的意见改过的,希望你去尝尝,看我改得可还行。”
萧遥能狠下心来拒绝卢公子,但是听到张先生在厨艺上的请托,却不好拒绝了,因此回去换了衣服,又略作打扮,便出来与两人同去。
到了赏花宴,果然有厨艺会见过的大厨在,王先生也在。
萧遥便去与王先生等人交流厨艺。
她个姑娘家,坐在些上了年纪的男子们身边,谈笑风生,叫些年轻公子姑娘都很是好奇,不免讨论起来。
因大家都不曾见过萧遥,也讨论不出什么,正好萧二公子出来,众人便拉住他问。
萧二公子远远地瞥了萧遥眼,见还是那个皮肤略黑、面貌普通的年轻女子,便说道:“我与她也不认识,是我家小妹请来的,据说是个厨娘,在吉祥酒楼供职的。”
众人听到萧遥只是个厨娘,眉头就都皱了起来,却也没再说什么。
个厨娘,身份与他们千差万别,本就不是同个世界的,犯不上说她什么。
不会子樱桃肉便来了,色泽如同樱桃般红艳艳的,且富有光泽,叫人看了便直咽口水。
王先生尝了口,不住地点头:“口感比上次好,可是根据萧姑娘的意见改过了?”
张先生含笑点点头:“正是。”
萧四姑娘笑着看了萧遥眼,说道:“萧姑娘生了条好舌头,竟吃出我们不曾吃出的瑕疵,真真了得。”
萧遥笑笑:“我就说,说到底还是张先生厨艺好。”
吃完了饭食之后,大家便三三两两在园赏花。
萧遥见这园子里鲜花众多,姹紫嫣红,极为好看,不由得也信步看了起来。
看了阵子,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卢公子若有所思地走了过来,怔怔地看着丛鲜花出神。
萧遥见了,也不去管他,兀自赏花。
这时卢公子忽然开口:“萧姑娘,你可知相思的感觉?”
萧遥的眉头下子皱了起来,这卢公子与她说这个,属于交浅言深,着实不该,抬头看了看,见四下里无人,这才松了口气,道:“不知。”
卢公子又道:“我想让我娘帮我向她家里提亲,可是我娘不许。”
萧遥忍不住说道:“卢公子,这些话,你实在不该与我说。”
卢公子回神,有些羞赧:“抱歉,我只是忍不住了。我的朋友都是城里圈子的,旦我说了,只怕损了她的闺誉。只有你,是外地来的,且定是个保守秘密之人,我才忍不住跟你提几句。”
萧遥笑道:“谢过卢公子的信任。只是,我觉得,若真心喜欢,便去争取。若争取不了,便该放下,免得伤人伤己。”
卢公子听了看着萧遥那双清明的眸子,说道:“萧姑娘定从未爱过个人。”
若真的爱上了,又如何能放下呢?
若那般轻易便能放下,那根本就不是爱。
萧遥笑道:“我有美食便够了。”研究美食,能带来愉悦的享受,烹饪美食,亦能带来愉悦的享受,享受美食,更能带来愉悦的享受,所以,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得上美食。
卢公子听了怔,忍不住看向萧遥,见眼前女子唇角含笑,满身都散发出愉悦的氛围,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配着那挺翘的秀鼻,竟有了大美人的感觉,不由得看呆了。
过了半晌,他才由衷地感叹:“萧姑娘才是真正热爱厨艺与美食之人。”
与萧姑娘相比,他与萧四姑娘都不过是叶公好龙。
萧遥点点头:“谢谢。”说完胡乱找了个几口,就要离开。
她不欲与男子有过多的牵扯,省得落下话柄,给自己带来无尽的麻烦。
刚要走,便听到萧四姑娘温柔的声音响起:“这园,旁的没有,就这些花还看得过去。不过知府大人出身京城那等繁华之地,想必什么花都见过,此番随意看看便罢。”
萧遥知道,若要退去,反显得刻意,便光明正大地站在原地,等三老爷与萧家四姑娘行人过来。
萧二公子则问:“知府大人喜欢什么花?”
三老爷道:“我对花无甚喜好,倒是喜欢柳枝。”刚说完这话,抬头便看到萧遥俏生生地站在花丛,她那张脸,还是做了乔装打扮,看不出原本面目。
可是那双眸子,正正是她的眸子,此番在花丛看着他,叫他心里乍悲乍喜。
卢公子忙上前与众人见礼,对萧大老爷特别礼貌。
萧遥也上前。
三老爷看了眼卢公子,又看了眼萧遥,薄唇抿得紧紧的。
她素来不愿意惹麻烦,因此不肯与男子多接触,此番却与卢公子同赏花,难不成她心里……
县令笑道:“杨柳极好,在人骚客笔下,杨柳被赋予了离别之意……”
他是着意要讨好这位新上任的知府的,在想到这位知府是状元郎出身,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出来万无失,能打开话题,与知府大人聊起来。
这时萧二公子笑道:“原来知府大人竟喜欢柳条么?我们府里也有,就在湖边……”面说面请三老爷去看。
萧大老爷说道:“你这孩子,萧大人连园子里的花也不曾赏完,你便嚷着去看杨柳了……”
三老爷看了萧遥眼,点点头道:“无碍,便同去看杨柳罢。”
知府老爷开口,萧遥也不能不给面子,因此便跟着去了。
只是刚赏了杨柳,县令身旁的师爷便看向萧遥:“萧姑娘,你且去寻丫鬟,端些茶水与点心来罢。”
说话时,目光带着隐隐的轻慢。
三老爷心里头蓦地用上了股怒意,冷冷地说道:“我竟不知,萧姑娘竟是这府上的丫头?”
言既出,心里又涌上了无尽的懊悔。
萧遥当初是他府上的丫头,他这般提起,会不会叫她想起那些糟糕的往事?
师爷没料到,自己这样稍微作践下萧遥,竟叫知府大人开口了,时有些发愣,不知该如何反应。
萧四姑娘忙说道:“萧姑娘并非府上的丫头,而是我特地请来的客人。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竟忘了上茶水与点心。”
面说,面命人去拿茶水与点心。
萧大老爷看了萧遥眼,见竟是那日踹自己下水的姑娘,便道:“她的确不是府上的丫头。”
三老爷深悔说错了话,之后便不怎么开口,更不曾再与萧遥说什么。
这让萧四姑娘心着实好奇得厉害,但是却直找不到机会问萧遥。
县令又开始讨论起诗词歌赋,在场的萧大老爷与少爷小姐们也起了谈兴,跟着聊起来。
萧遥不懂这个,便不着痕迹地退出圈子,自个儿赏花去了。
看了会儿,正要遇见不知从何处回来的师爷。
师爷头上那个大包还不曾消肿,今日特地戴了帽子遮掩,可走路时,帽子顶到头上的包,还是抽抽的痛,所以他格外痛恨萧遥,先前向萧遥发难,也是因着这个原因,此时见了,忍不住冷笑道:
“萧厨娘不在吉祥酒楼做菜,来此做什么?难不成看知府大人年轻,想攀上知府大人么?容我劝姑娘句,知府大人乃京的贵人,身份高贵,可不是你这等卑贱之人可以肖想的。”
萧遥笑得脸和蔼可亲:“头还疼不疼?若好了,我可以再给你做个记号留念。”
师爷额头上的包顿时更疼了,马上后退步,冷冷地道:“你且等着,有你后悔的时候。”
萧遥不理她,就要走。
师爷却觉得自己这般退让,很是憋气,忍不住回头道:“你不是想找夫郎么?回头我给你找几个!”
萧遥直接回头,揪住师爷的脑袋,往身旁的假山就撞了过去。
“啊……”师爷痛得发出声接声的惨叫。
就在不远处的三老爷、萧四姑娘并众年轻男女听到惨叫,忙都快步走来。
当看到师爷捂住脑袋瘫软在地上惨叫,旁边站着萧遥,众人都很吃惊。
三老爷急问:“没事罢?……发生了何事?”边说边上下打量着萧遥。
师爷捂住脑袋,顾不上眼冒金星,道:“这厨娘,无故打人!大人,请定要狠狠重罚于她。”
县令当即冷喝声:“好大的胆子,竟敢殴打衙门的师爷。”
萧遥说道:“嘴里不干不净说话,我还嫌打轻了。”
县令道:“你可有证据?”又问师爷,“她说的可属实?”
师爷大声道:“她骗人,我便是要调戏人,也不会调戏她这般又丑又黑的女子!”
萧遥道:“我便是要诬陷人,也不会诬陷你这种无才无德的庸人!”
本来因师爷的话很是恼怒的三老爷听了这话,眸的笑意闪而过。
他忍不住想起,她当初在萧家时,是如何骂他三兄弟的。
他之所以参加科考,也是因为她那骂。
旁边公子姑娘窃窃私语,偏向于相信师爷。
师爷好歹是官府人的身份,如何会调戏个其貌不扬的厨娘?
他们看向萧四姑娘。
卢公子忙道:“萧姑娘不是那等人,我看还是查清楚的好。”
县令道:“卢公子有所不知,这位萧姑娘极其凶悍,当日在衙门,也曾放话威胁于本官。此番她殴打师爷,说不得是寻仇。此等女子,还是先关起来的好。”
说完,就要喝令身边人去寻衙役前来拿人。
这时三老爷开口:“慢着——”说到这里看向县令,“你判案,难不成便是向不讲证据只凭猜测的么?作为方父母官,未免过于草率。”
面对如此重的指责,县令额头上的冷汗当即便下来了,忙道:“下官这虽是猜测,但也是有依据的,再者——”
三老爷打断了他的话:“那便拿出你的依据来!”
直没作声的萧大老爷打量了萧遥眼,心道这姑娘打人可真是利落,嘴上道:“的确,若要拿人,还须证据确凿。”
县令这下子没话了,他哪里有什么依据?
不过他也是个人物,很快改口,笑道:“大人教训得是,下官回头查清楚,再行处置。”
萧遥道:“那你查清楚,再来寻我不迟。”说完看向萧四姑娘:“萧四姑娘,在你的赏花宴上闹出这么件事,很是对不住。我不过是普通厨娘,再待下去,还不定闹出什么事,这便告辞了。”
说完不顾萧四姑娘挽留,再三致歉,便离开了。
三老爷在萧遥离开没多久,便也告辞了。
留下来的年轻男女忍不住提起萧遥,都觉得她身份低微,脾气却很是不小。
师爷的脑袋高高肿起,还没支撑到回到衙门,便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摸着肿起来脑袋,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心恨极了萧遥。
在养伤的这段时间里,他做梦都在想怎么让萧遥倒大霉。
好不容易,脑袋上的伤不那么疼了,他马上回到衙门,翻了翻宗券,如获至宝,马上拿着其份去寻县令。
县令直谋夺萧遥的吉祥酒楼不成,本身便憋了肚子气,再加上那日在萧家赏花时,因萧遥被知府下了面子,之后直讨好知府未果,恼怒之下,便将这笔账算在萧遥身上。
见师爷前来,说是有个妙计能让萧遥下大牢,当即就心动了,问:“是何妙计?可别做出什么蠢事来。”
师爷将手上张犯人的宗券放到县令跟前,笑着说道:
“大人,城外曾来过个流窜犯王娘子,最是擅长易容,那萧厨娘脸上涂了黑粉,说不得正是王娘子呢。到时拿了她下大牢,怎么处置,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县令忙点头:“此计的确甚妙。只是,若她不是王娘子,知府大人怕是有话说。”
师爷笑道:“个妇道人家,生得也不见得多好看,何须涂黑粉还易容?萧厨娘涂上黑粉又易容,分明是为了掩饰什么,便不是流窜犯王娘子,也极有可能是犯事之人。届时,她若喊冤,我们便让她将脸洗干净,她敢么?”
县令听了这话,忍不住沉吟起来。
师爷继续道:“她若不敢,那么便顺理成章抓起来。若她敢,我们便说像哪个犯事之人,却不敢认,先拿下,回头再细查。如此这般,知府大人难道还会插手么?”
县令边点头边琢磨,半晌说道:“既如此,便在厨艺大比那日行事罢。那日|本城的老饕与权贵之家都会来看热闹,届时人多,知府大人也不好说什么。”
萧遥又迎来了几拨流|氓地痞,心里烦不胜烦,便打定主意,在厨艺大比那日不再藏拙,露出手好厨艺扬名,再扩大酒楼规模,光明正大地请来护院,并结交权贵之家,让自己拥有定的自保之力。
她处理流|氓地痞也烦了,甚至没等到厨艺比拼之日,便招来大批护院。
萧三老爷来过两次,问她要不要帮忙,都被她婉拒,又见她请了护院,知道她不会有事,这才放了心。
之后,他便是想再来,却也没空了。
因为皇帝携太后并小公子来了!
他略微推算,便算出过几日是大长公主四十岁诞辰,也是大长公主的忌日,太后与皇帝领着小公子前来,怕是为了大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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