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刑侦队的办公楼年岁已久,设备老旧,尤其是讯问室,阴暗而封闭,不仅没装空调,连电扇都没配备。
姜迎夏在这里实习多日,那天是第一次进这间神秘的屋子。
瓢泼大雨为江城带来一丝凉爽,在这间屋子里却完全感受不到,狭小的讯问室中只有湿热和憋闷。
事后她回想起来,大概是故意这样设计的,只为从一开始就给犯罪分子们一个震慑。
姜迎夏一踏进屋子,就觉得自己大概坚持不了多久,这里面又闷又热,呼吸都不顺畅起来。轻轻看一眼一米外,被拷在嫌疑人专座上的少年,她觉得自己应该很快能出去。
毕竟她作为一个警校特优生,都觉得这里的环境难以忍受,一名十几岁的少年又能坚持多久呢?
更遑论接下来他还要接受高强度的讯问。
对他的心理与生理都是极大挑战。
“姓名?”谈杜仲不同于平日和她们相处时候的亲和,此刻周身气场十分强大,威慑力十足。
“傅驰。”
“年龄?”
“16。”
姜迎夏在一旁记录,闻言暗暗感叹,果然是未成年,年纪还小,误入歧途啊。
“详细说一下今天的事情经过。”
姜迎夏拿出自己毕生所练手速,耳朵高高竖起,认为接下来的洗白阶段,傅驰会滔滔不绝,她不断提醒自己,一定不要漏记。
“他抢我钱。”
......
姜迎夏忘掉前一刻给自己定下的任务,震惊抬头,手里的笔都掉了:?!
兄弟,这和我见到的画面不一样啊。
谈杜仲倒是没什么异常,表情仍旧如常,没有任何变化,等待他继续供述。
傅驰却不再开口。他所坐的桌椅都有镣铐,双脚分开拷在椅子的两只腿上,双手则被扣在桌面上,这是很不舒服的姿势,他却自始至终表情平淡,连语气都古板无波,仿佛不是坐在警局的讯问室,而是在课堂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一板一眼的回答问题。
沉默在讯问室里蔓延。
谈杜仲确认他没有再有开口的打算,再次提问:“把事情经过讲的更详细些,时间、地点、经过,他是怎么抢劫你的?我们去的时候看到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傅驰稍稍偏头,许久,隔着昏暗的台灯,豪不胆怯的直视谈杜仲双眼:“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姜迎夏再次因他而惊讶。谈杜仲此刻身上释放出的威压,让她都不自觉侧了侧身子回避,可这个16岁少年,却毫不畏惧,还敢和他对峙。他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艺高人胆大?
不过这样的状态,倒是让姜迎夏对他的话信任了几分。如果真是他抢劫,这样颠倒黑白后,还无畏无惧,想来他不会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那么大致可以推断,他说的是实情。
“那要看我们什么时候能调查完。”
姜迎夏将视线放在傅驰身上,想要看他如何应对。
只见他来到这里后,第一次低下了头,随即再次看向他们,依旧没什么表情:“今天下午,我拿钱去问了树葬墓地的价格,钱没带够,就回来了,走到那条巷子里的时候,出来三个人,让我交出钱来,我不愿意,就想和他们拼了,打了带头的。”
少年的陈述干巴巴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怒意,甚至连起伏也没有。仿佛此前打人时的暴戾狠绝都是假象,又或者同他根本不是一个人。
此后傅驰一直配合,虽然每次回答都很简短,但都是有问必答。
从他口中得到一份供述后,姜迎夏将自己记下的笔录拿到傅驰面前:“检查一下,如果没问题,就在每一页下面签字按手印,写上‘情况属实’。”
说罢将一盒印泥放在他桌面上。
“你们说调查完我就能回去的。”傅驰自始至终冷静的眼睛,第一次泄露出一丝情绪,里面带着点企盼,还有一点乞求。
“还没调查结束。”谈杜仲说罢便缄默不言。
姜迎夏心软:“这只是你这边的供词,我们还得问问其他人,你得等等。”不违反纪律的情况下,简单向他解释。
“我说的是实话。”傅驰的眼睛黑白分明,神情认真而执拗,“我从不撒谎。”
“这是我们的程序。”姜迎夏心说,我相信你也没用啊,该问的人一个都不能落,该走的程序也都必须完成。
傅驰露出自被他们带走以来的第一个表情,嗤笑一声,不再请求,快速在笔录上签名按印。
姜迎夏帮他解手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手背,十分冰凉。
离得近了才发现,昏暗的灯光下,他面色带着惨白。
“你是不是生病了?”
谈杜仲闻言也走了过来。
傅驰再次进入没有反应的状态,不言不语。
“先停一停,不慌问下面几个人,把他带去李医生那检查一下。”李医生是他们的法医,平常兼职给生病的嫌疑人开方抓药。
傅驰听到他的话,这才慢慢抬头,再次看向两人:“你们马上要问那三个人?”
“先带你去看医生。”姜迎夏随口答到,连忙给他解脚镣。
“你们去问,别管我。”傅驰依旧话少而冷淡,这次却带了几分催促。
姜迎夏:看出你是急着出去了......
对此她的选择是不多话,直接强制将人拉起来,一路挟制他去往医务室,不顾傅驰反抗,硬灌了药进去。
“迎夏啊,注意观察,晚上他要是发烧了,就把这个药给他吃。”李医生拿出一个小纸包。
“谢谢李医生。”
傅驰被她押着朝临时关押点走去,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稍稍挣扎一下,就能被她卸掉全身气力。
平静无波的心里,终于生出了脾气。
这女人真讨厌。
姜迎夏可不管他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庞下,沸腾的怒意,将人关进关押点,锁上门,立即再次往讯问室赶去。
独自关在狭小的关押室中,傅驰才稍稍松了点脊背,将手伸进裤兜,捏着那一把钱,踹了一下关着自己的铁栅栏。
他想出去,他一定得尽早出去。
——
傅驰醒来的时候,头钝钝的疼。
环顾一周,发现空调不知何时停止了工作,屋子里又闷又热。就像那年夏天,难怪会梦到往事。
推开门,想去倒杯水缓解嗓子里的干涩,发现姜迎夏房间的门开着。
走进去,才发现她这里空调也停了。大概也是被热醒,为了凉快点,门和窗都开着通风,即便如此,额头仍旧湿漉漉的。
傅驰走进洗手间,拿下她的毛巾,用温水浸透后拧干,走回她屋里,给她擦了擦脸。
感觉有风拂过,这才发现有一扇打开的窗户,正对着她头,无奈叹口气。走过去关上这半扇窗。
没了夜风,姜迎夏立即不舒服的翻身,睡梦中难受的哼了一声。
傅驰回到自己房间,书架上有个小箱子,保存的很好,一看就知道主人十分珍视,将它打开,里面放着许多东西,照片、本子、车票、旧手机......还有一个旧蒲扇。
拿出蒲扇,再次回到姜迎夏房间,坐在她床边,一下下帮她扇风。
看着她原本因为热气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傅驰心里尽是满足。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