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厨房擦拭碗碟的月子回头看了眼喝温水的富江，扭回头继续擦着碟子。漫不经心道，“对了，姐，外面有人找你。”
富江唔了声，“怎么不早说？”
“是她来找你，在外面等一会又怎样，”月子揪起围裙擦净手上的水渍，递给富江一大块哈密瓜，“用摄影大赛奖金买的，别告诉爸妈。”
“他们也吃不了多少，还不都是我们吃了，”富江大口咬下瓜瓤，沙甜冰冷的哈密瓜让人精神一振。她随口问道，“外面的是谁？”
“一个女孩，好像是国中部的。”月子小心剔净手上的哈密瓜籽子，递到富江嘴边，“姐，咬一口，你尝尝甜不甜。”
富江躲开嘴边的哈密瓜，边走边说。“一个瓜里出来的，我手里的甜，你手里的难道会苦。”她走到门口，就要拧开门把手时，月子突然出声，“姐，她要是告白，你就狠狠扇她一巴掌。”
“我看不必了，”富江望着站在门口的清丽少女，她穿着黑色校服，及肩长发柔软顺滑。五官秀美，气质恬淡。她叫杏子，国中部二年级，与雅男同班，亮一女朋友。同时，也是雅男暗恋的人。
她看到富江，微微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坚持走到富江面前。弯腰请求道，“川上学妹，请跟我一起去看雅男好不好？”
富江把瓜皮扔到垃圾桶内，眺望着押切住宅。心不在焉道，“不好意思，我还要上学。”
“求求你了，”杏子拽住她衣服，“雅男，他会想不开的，只有你能救他了。”
富江转眼一想，也好，去了那里就能知道科沙兰巴沙兰，也就是绒球产生变异的原因。让杏子在外面等下，她回房，换上深紫色外套。月子帮她找到帽子口罩，又塞给她一个小型暖宝宝。
杏子看到富江这一身，问，“学妹，很冷？”
“雾很大，”富江回答。
雾确实很大，一米多远的地方就看不清了。黑涡镇隐没于雾气之中，像是云海里即将沉落的船只。来往走动的行人好似一个个漂浮不定的游魂，麻木空洞的神情，若隐若现的身体，让人疑惑迎面走来的到底是不是活人。
耳熟的笑声渐渐传来，富江瞥到双一影子。连忙扭头，装作没看见。
她有事情要办，可不能让双一搞砸。
两人到的时候，雅男正好推开窗户，让所有叫嚣着‘哪种死法比较好’的毛球飞出去。他比富江记忆里的雅男消瘦不少，黑眼圈浓重，眼球发红，俊朗的面容蒙上死亡阴霾。
他看到两人，目光一亮又瞬间灰败，慌忙转身返回屋内。
杏子快步走到窗前，“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你看，富江……她也来了。”
雅男身体一顿，欲言又止的望着杏子。说，“啊，富江来了，你还来干什么。那些毛球说的谎话你不会当真了吧，我喜欢……我喜欢富江是所有人都能明白的，男生都会喜欢她。你呢，你来干什么。”
富江跳起来捉住一个黑色绒球，对两人的对话不甚在意。她手指用力，绒球受到刺激，叫道，“我完了，我完了。”
“是……是吗，”杏子撇过头，强颜欢笑道，“我想也是，除了亮一谁还会喜欢我。富江，”她扭头望着雅男背影，说，“我把富江叫来了，你们好好谈谈，你不要想死，凡事还有希望。”
杏子满腹心思的离开，路过富江时，小声说。“求求你，劝他不要自杀。”
富江不置可否的嗯了声，走到窗前。问雅男，“黑色绒球是怎么回事？它们是科沙兰巴沙兰变异的？”
雅男退后几步，眼神闪躲，拘谨不安的说，“富……富江，抱歉，我……”
“我就是个花心大萝卜！嘿嘿，”雾气中突然冒出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歪歪扭扭的黑影至雾气中走来，嘴含铁钉的双一两手背在身后。像个小老头似的蹦到富江身旁，“你还来，不知道他拿你当备胎用是不是。”
“你来干什么？”
“你能来，我什么不能来，快说啊，”双一朝雅男叫道，“说自己喜欢一个女孩，又喜欢另一个女孩。”
“不是！”雅男冲到窗台，大叫道。“这是谎言，这些毛球说的全是谎言！”
双一吐出的铁钉咻的一声飞过雅男耳侧，他鄙视道。“拉倒吧，要是谎言的话，你那么急干嘛。”
富江伸手，拦住想继续吐铁钉的双一。问雅男，“学长，我想知道这些绒球是怎么出现的，为什么只有你的真心话？”
“我也不知道，”雅男颓然坐到地上，说，“他们是在两个星期前出现的，但在那之前，我的喉咙就一直很不舒服。那天，我吐了口痰，发现在唾液里混杂了许多小颗粒。”
他苦笑道，“我当初还以为那是沙子，现在想来那些小颗粒恐怕就是这些毛球的幼年体。没过多久，他们就充满了整个房间，后来，就长出了那些恶心的黑色绒球。
他们在空中飞舞，身体轻盈，像绒毛一样难抓。而且还用我的声音说话，那是谎话，是假的，我是清白无辜的，那绝不是我的真心话。”
“为什么只有我长出了毛球，我……”雅男停下来，房间里的绒球替他说完。“我想去死，我完了。”
“你要自杀？”富江仰头望着自己放飞的绒球，反问道，“只是喜欢好兄弟的女人，这样就想死？”
“难道我不该去死，”雅男神色消沉的说，“这些该死的绒球在杏子与亮一面前散布谣言，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我……”他忽然起身，迅速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富江最后看到的是雅男阴郁死寂的目光与一句无声的对不起。
双一脑袋枕在胳膊上，瞅着富江说。“哎，你怎么不去安慰他啊。”
“他又不喜欢我，杏子说的都不算，我劝有什么用。”富江对他解释，“他不是喜欢我，他喜欢的是我身上对欲望的折射。换言之，他爱的是自己的欲望。”
双一咬着铁钉，茫然回望。
富江看他那样就知道他根本没听懂。
“我跟你说什么，走吧，上学去。”
“嘁，你是在鄙视我吗。”
“听出来了？”富江故意装成惊讶的样子看向双一，惹的他火冒三丈，嘴里一直嘟囔着诅咒，诅咒。
走到学校，女老师丝毫没有责怪富江迟到，反正殷勤的在她周围忙上忙下。双一啐了声，不爽的走回座位。
班级因为前些日子黑田消失又出现的事而人心浮躁，再加上四处飘荡的绒球与国中部二年B组和也炫耀毛球的姿态，惹的大部分人都无心学习。
晚上回家，富江听到雅男自杀的消息。
至从雅男死后，空中开始飞出除他之外的人的毛球。如果他早点知道其他人也会长出绒球，会不会就不自杀了？
每次上学，富江都能看到五六岁的小孩手拿捕蝴蝶的网子追捕绒球，拿他人的秘密当显摆的资本。空中飘荡着镇上大部分人的秘密，如：‘我出轨了，对象还是小十三岁的学生’。或者‘妈的，他怎么还不死，他死了我就能上位’。
黑涡镇的气氛越来越紧绷压抑，就连小学部也开始弥漫着争夺绒球的讯号。其中，以学校高层人员与富江压力最大，怕哪天自己长出了绒球。被人哄抢乃至成为杀人的理由。
这太疯狂了。
在捕猎绒球的人当中，其中以和也最猖狂，他甚至抢夺小孩的毛球。
富江有几次看到他威逼利诱其他同学将绒球给他，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对劲。眼圈发红，精神亢奋，似乎对窥探他人隐私没有丝毫愧疚感。有时，她还会看到和也拿打火机烧毛球，而毛球迅速萎缩，发出刺耳尖锐的惨叫声。
这些绒球竟是具有灵性的。
富江捉过几次毛球，贞子、花子还有被强迫的美代也捉了许多毛球。但这工作量太大，效率却很低。除非直接到怀疑对象家里去捕捉，可这太危险，收集绒球来侦探他人杀意的想法也就不了了之。
在这期间，她发现过几次太良尸体。或淹死或撞死或砸死，她心惊又困惑，但没有线索无法知道太良为何会一次次重生又死亡。每次看到太良尸体她都会检查一遍狗肚子，无一例外全都被头发寄生。
太良很久没有回家，高藤太太便把注意力放在富江身上，送给她很多眼球。全被她转送给双一，反正这诡异的东西除了双一和高藤太太不会有人喜欢。
这天，富江眼前飞过一个绒球，发出叫声。‘嘿嘿，毛球太棒了，可以偷窥别人的隐私。’她分辨出这是和也的声音，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便见衣衫不整的和也跑过来，神色惊慌。
富江感慨一番风水轮流转。
他捕捉别人绒球时怎么会想不到自己绒球也会被他人所捉。
“富……富江，你有没有看到……”和也喘着粗气，瞪向富江。
“隐约听到你的声音，往那边飞了，”她指了个反方向。
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和也长出毛球后，漂浮在空中的绒球开始急剧减少。大多数毛球都落到地上，然后快速与土地化为一体。
富江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的担忧放下。幸好，这些真心话消失的迅速。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恐怖事情。
这天体育课，人们发现在操场角落里突然长出一颗巨大的绒球树。它只有一根树枝，歪曲成Z型，怪异的树枝顶部长有绒球。
富江趴在窗台上，漠不关心的看着许多学生靠近绒球树。
足有两人高的绒球在众人靠近下微微颤动，发出广播喇叭一般洪亮的声音。
“我——”
“我——”
“我把妈妈杀死了！”
其他人俱都一愣，绒球继续吼道，“我把妈妈杀死了！谁让她放走我重要的收藏品。那些收藏品可是我窥探别人秘密的好东西！嘻嘻，听到别人的秘密太好玩了！”
绒球发出和也的声音，它巨大的声音传遍四周。
和也完了，即使霓虹不满十四杀人不会被判刑。但他杀害生母的事一定会被人群传出去，他的人生从此将背上弑母阴影。
富江不想再看这出闹剧，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操场上。背起书包，迅速闪人。
走在路上，随处可见巨大的毛球树。
雾气中，双一猛地跳出来。扯住富江胳膊，笑声阴险，“嘿嘿，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两人跑到学校后山，穿过密集的灌木丛。富江看到一颗绒球树，她挑眉回望双一，“很少见吗？”
双一罕见的没恼，扯着富江继续往里走。
正在这时，只听绒球树响起一阵细碎的声音，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对……对不起。”
“我对不起富江，我喜欢的是杏子。”
“我对杏子撒谎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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