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方云宫巍峨高耸,但对于润玉来说,这里从来都不是一个充满温情的地方。
他在这里感受到的,从来都只有无穷无际的猜忌和彻骨的冰冷。
天后此次召见润玉,本就不怀好意。她高高在上,坐在榻上,看着润玉行完礼后,才皮笑肉不笑道:“我听说,素瑜上神下凡历劫了?”
润玉心中一跳,但立刻定下神来。早在阿笙准备下凡之际,他们就已经料到,此事瞒不了天庭多久。但阿笙毕竟是西方之人,不归天宫管辖,便是她下凡历劫了,天帝与天后也不能多说什么。
他微微低了低头,沉声回道:“回母神的话,素瑜上神,确是下凡历劫了。她此番历劫,已经过西方佛祖的同意,由佛子亲自陪同。因着他们不想麻烦天界,便未曾告知父帝与母神。”
天后嗤笑了一声,道:“润玉我儿,你何必如此紧张?莫非你担心我会对她下不利?再如何,素瑜毕竟是西方之人,本座岂是那等没分寸之人?”
天后将他二人恨得咬牙切齿,又如何会轻易放过他们?他感激天后当年的抚养之恩,但是他不会用自己和阿笙,却还这个抚养之恩。更何况,这恩情究竟是如何的,怕是没有人说得清楚。
不过一瞬间,润玉心中便有无数念头飞过。但即便他有万般想法,也只能恭敬行礼:“儿臣不敢,母神多虑了。”
天后披着金色的披帛,唇角含着嘲讽的笑意,从高台上缓缓走下。她走到润玉身边,道:“既然素瑜上神的身边已经有了西方佛子守护,想来这安全,定是无虞的。润玉,你可是天界的夜神大殿,即便你再喜欢她,你也要记得自己的本分。私自下凡这种事情,我希望不要发生在你的身上。”
润玉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紧,但他也只能行礼回道:“是,儿臣明白。”
从紫方云宫里出来时,润玉的心中充满了怀疑。天后并不是那种会善意提醒他的慈母,但为何此次要特意将他召唤到自己宫殿,提醒他莫要私自下凡这事?
锦觅仙子下凡历劫,水神和花界诸位芳主定然放心不下,偷偷下凡看顾,应该也是有的。
那天后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警告他,还是借此警告水神?亦或者,这中间是否有别的什么目的?
这样的猜测,迅速在他心底生根发芽,让他隐隐担忧。
就在他准备离开紫方云宫的时候,有一个小仙娥突然匆匆从不远处过来。那小宫娥快步走上紫方云宫高高的台阶,当她忽然抬头看到他时,仿佛是受了惊吓一般,好一会儿才行了一礼:“见过夜神大殿。”
润玉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随后一甩袖子自阶梯而下。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了,那小仙娥才松了一口气,拿手挡着一边,对着守着宫殿的侍卫不知在说些什么。
侍卫点了点头,拿着剑抱拳离开了。那小宫娥,则进入紫方云宫宫殿里面去了。
待他们的身影都消失不见后,润玉却如水影一般,出现在紫方云宫另一边。
刚刚他听到的那句话,分明就是:“凡间之事出了差错,芳林畏罪潜逃,不知去往哪里了。我先去禀报娘娘,你迅速带人去捉拿芳林。”
凡间之事?
润玉喃喃念了一声,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此次下凡历劫的神仙有四,锦觅和阿笙是天后所憎恨的,旭凤和穗禾是天后所爱护的,这凡间之事,究竟是哪一方的事情?
这期间的事情,必然要仔细查一查才行。若是天后所针对的是阿笙,他也可以早做防范。
想到这里,润玉又一挥衣袖,去了花界。锦觅下凡历劫,花界放心不下,水神和风神又不好私自下凡跟随,长芳主便主动请缨,再凡间保护这花界少主。
润玉刚到花界时,水神和风神尚在互相对弈。
他将自己所听到的,所分析的事情告知了水神和花界,并表示了自己对此事的担心。花界诸人感谢他的提醒,顺道当着他的面,联系了尚在凡间的长芳主,得到了锦觅一切安好的消息。
润玉离开花界之时,心不断下沉。不是针对锦觅的,那极有可能是针对阿笙的。
眼看着到了布星的时间,他手上却没有丝毫线索,润玉只能先回布星台,将手头上的差事安排好。之后,他又靠左在碧海边的大石头上,拧眉深思。
魇兽哒哒地从不远处跑过来,拿着脑袋蹭着他的衣摆。
润玉回神,一面抚着魇兽毛绒绒的脑袋,一面含笑道:“顽皮。”
魇兽又拿脑袋去顶他的手心,他便抚着它问道:“你也想她了吗?放心,阿笙很快就会回来的。”
魇兽抬了抬蹄子,欢快地眨了眨眼睛。
润玉又是一笑,道:“好了,自己去玩吧。”这句话刚说完,他忽然想起,阿笙曾与玄济用灵蝶面对面交流。
玄济也有灵蝶,他也有灵蝶,那他与玄济,是否可以以灵蝶为媒介,互相沟通?
他心中一动,立刻从手心唤出那只闪着绿光的灵蝶。灵蝶从他手心飞向半空,随后,半空中如流水般出现了一个屏幕,屏幕中,玄济正在树下打坐。
几乎是画面刚出现的那一刻,玄济就猛地睁开了眼,迅速起身,眼神如利刃般射向润玉:“谁!”
果然可以!
润玉起身,站在屏幕前方,道:“玄济,是我。”
玄济将握成拳的手在提到眼前松开,看了眼在手心起舞的灵蝶,随后蹙眉看着半空:“怎么是你?你找我有何事?”
润玉顿了一下,缓缓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随后问道:“我走后,你那里,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玄济之聪慧,西方无人可比。他心知润玉心思缜密,不会无的放矢,又联想到白日那只森冷不详的箭,脸色大变。他去追魔头的时候,素瑜这边是无人守候的!
润玉的脸色也白了一白。他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窍:天后要对素瑜下手,借机将他召唤回天宫,随后又找人引开了玄济。紫方云宫的仙娥说凡间之事有变,但他们完全不知道天后究竟对素瑜做了什么。
玄济暴怒,他表情不屑,眼中却似有怒火熊熊燃烧。他冷嗤一声,咬牙道:“西方亦有怒目金刚,天界敢乱来,就别怪我下手不客气。”
润玉凝神看着半空中的灵蝶,情绪十分复杂。如今形势复杂,但对他来说,查出真相,尽快解除阿笙身上的危险,才是首要之事。他沉着道:“你尽管先守好阿笙,其余事情交给我便是。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断不会让她出事。”说罢,他手臂一挥,半空中的屏幕便消失不见了,灵蝶又慢悠悠飞回了他的手心。
因担心润玉再次下凡,邝露在他处理公务时,小心翼翼劝解道:“殿下,此刻天后娘娘正盯着您,您若是下凡,她岂不是正好可以借题发挥?若是殿下也被天后娘娘牵制住了,那素瑜上神那里,便要少一份力量了。邝露以为,我们还是另想办法为妙。”
润玉的手指在桌上缓缓敲打。听到邝露的话后,他侧头看着她:“我何时说过,要在此时下凡?”
邝露忙跪下请罪:“是邝露擅自揣度殿下心意了,邝露有错。”
“你先下去吧,我自有主张。”润玉挥退了邝露,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璇玑宫里的流萤花树,心中暗下决心。
纵使粉身碎骨,他亦要护她永世安乐。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天后将润玉盯得十分紧迫,又拿各种手段支使他,令他绝无半丝空闲时间。天帝对她的这些小动作,向来不闻不问。待到润玉找到机会进入素瑜的梦中时,凡间竟然已经过了七年。
素瑜十五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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