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瑜觉得，润玉仙君实在是一个傻孩子。他为了她这般尽心尽力，到头来竟还要反过来感谢她。
委实太过温柔了些。
可惜她也是个身无长物的穷神仙，没什么东西好回报他。
思索了许久后，素瑜召唤出两只灵蝶，送给了润玉：“润玉仙君，你这般帮我，我却没甚东西可以回报。这两只灵蝶是我的伴生蝶，也算有些用处，便送给润玉仙君吧。”
虽则她是个穷神仙，但也是个有原则的穷神仙。
润玉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笑着推拒：“素瑜仙子太过客气了，润玉并未帮上什么……”
“哎呀，润玉仙君，你就手下吧！”素瑜一把抓住润玉的右手，指挥绕着自己飞舞的灵蝶落到他的手心，严肃道：“润玉仙君，你做神仙就是太好了，太为别人着想了。当然，我不是说这样不好，但是这天宫里，不是每一个神仙都是像我一样知恩图报的，你若是遇上了坏神仙，岂不是要被欺负死了？”
润玉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温暖，嘴角微微勾起：“怎会……”
“怎么不会呢？”素瑜仗着自己老宫灯的身份，教育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便是我这样的好神仙，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无意中做了伤害你的事情，更何况他人？伴生灵蝶我多的是，多这一对不多，少这一对不少，它们虽无战斗力，倒也有些用处，你且看着。”
说罢，她指尖亮起一道青光，打了个手诀，其中一只灵蝶便飞到了外面。
素瑜从他手里接过另一只灵蝶，在半空中一挥，转头看向润玉：“润玉仙君请看。”
空中出现了一幅画面，正好是璇玑宫外的场景。
润玉惊讶道：“这……”
素瑜满意地将灵蝶还给他，道：“两只灵蝶互为辅助，只要其中一只灵蝶经过之处，你便能通过另外一只看到当时的场景。润玉仙君，以后我们还要去魔界，去大荒，去不周山取火，有了灵蝶，出行便能方便许多。况且，你每日布星，实在是太过孤独，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也可让灵蝶陪伴于你，顺便多看看这外界的景色，岂不妙哉？”
润玉的脸色瞬间苍白。他轻声问道：“素瑜仙子，要离开璇玑宫了吗？”
也是，璇玑宫冷清孤寂，素瑜仙子这般年轻鲜活的仙女，怎会愿意留下来陪着他呢？
素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在璇玑宫住的甚是舒服，暂时还不想离开。润玉仙君是觉得我烦了吗？”
哎呀，一不小心就没有克制住老宫灯唠叨的性子，这下好了，念叨地润玉仙君不耐烦了吧？
万一润玉仙君不想让她住在璇玑宫了，那可怎生是好？
润玉的脸色这才回转，他眼眸含光，又是微微一笑：“素瑜仙子愿意住在璇玑宫，润玉求之不得。”
但愿能长久些，再长久些就好了。
往日里，除了夜间布星值夜以外，润玉素来只待在璇玑宫闭门不出。但自素瑜来了之后，他二人便开始频频外出。
短短一千年的时间，两人竟是走遍了六界八荒，把有名的不有名的火种，都搜集了个遍。
万年老宫灯素瑜灵力深厚，火系法术已经学得炉火纯青。她与润玉之间，若单论法术，绝不是润玉的对手，但她精通佛法，一手降魔杖使得出神入化，再加上这些年采的各类火种，竟也能给润玉造成不小的麻烦。
这一日，在布星台布完星星以后，润玉对素瑜道：“素瑜仙子这身灵力，晋升仙位已是绰绰有余，不知仙子……”
素瑜忙摆手拒绝道：“我才不要什么仙位呢。对我这老宫灯而言，火是玩得最好的，可一来，我非天界之人，二来，天界已经有了一个火神，我可不要被指派去掌管天下灯火，做一个灯神。这灯□□号，一听就很难听。”
想了想，她又道：“再者，区区一个仙上算什么呢？这上清天上还有大罗金仙，还有准圣和圣人。璇玑宫甚合我意，我这般有志向，是要在这里修成大罗金仙，修成准圣的，才不去做劳什子灯神呢。”
润玉心中欢喜无限，素来温润的脸上神采飞扬：“那好，我便与素瑜仙子一同修成大罗金仙，修成准圣。”
素瑜笑道：“这样才好，润玉仙君努力些，别为天界里那些汲汲营营的龌龊事浪费时间。我看这夜神也是十分有前途的职业，这夜间星象，包罗万象，若能参透，岂不妙哉？”
润玉含笑点头，满眼都是深情柔光。
素瑜说着有些累了，便又召唤出宫灯，躺在灯杖上睡着了。
魇兽吃饱喝足了，“呦呦”叫着。润玉对它摇了摇头，然后轻轻走到素瑜身边，幻化出一件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他含笑看着她的睡颜，心中莫名满足：“夜间寒凉，素瑜仙子可不要生病才好。”
翌日清晨，和昴日星官交接后，素瑜坐在灯杖上，对润玉伸出手道：“润玉仙君，你这一夜布星，想必也是累了，不如与我同乘灯杖回去吧。”
润玉脸上一红，心中羞涩。这灯杖乃是素瑜仙子的本体，他怎可随便坐上？这岂不是对素瑜仙子不尊重？
他强撑淡然，掩去心中尴尬，道：“素瑜仙子，这不太好。润玉并不疲惫，并不需要……”
素瑜一把拉过他，用老阿姨般劝慰的语气道：“润玉仙君，大家都是朋友嘛，你何必如此顾忌。你这样扭扭捏捏，委实不够大方。”
既然她如此说了，润玉便也不再拒绝。他眼神发亮，微微一笑道：“那便多谢素瑜仙子了。”说罢，轻轻一跃坐到了苏瑜身后。
素瑜这才满意地催动灯杖，朝着璇玑宫慢慢飞去。
等到了璇玑宫，素瑜才发现门口坐了个身着红衣的少年。
一看到他们回来，那少年一下子从门口跳起，冲到素瑜面前，大声道：“好你个龙娃，老夫总觉得奇怪，这一千年里怎的就不大碰的上你，原来你是金屋藏娇，带着这女娃娃出去玩了。”
“龙娃？”素瑜好奇地转头看着润玉，笑道：“这称呼好听，好生有意思。”
润玉心中羞涩，面上却仍是强装镇定。他从灯杖上跳下，对那红衣少年行了一礼，道：“叔父，是侄儿的不是，平日里布星挂月，昼夜颠倒，总怕扰了叔父。”
“叔父？”素瑜惊叹道：“这般年轻的人，竟是你的叔父？你们家的人都是怎么长的呀？”
那红衣的少年笑道：“好说好说，在下月下仙人，司人间姻缘，是这臭小子的叔父。”
素瑜从灯杖上跳下，收回宫灯和灯杖，朝月下仙人行了一礼，问道：“润玉仙君是一条龙，你也是龙吗？”
月下仙人绕着素瑜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笑眯眯道：“非也非也，老夫原身乃是一只狐狸。你这小女娃，长得真是标致，便是同当年的先花神，也可一比。我家龙娃，眼光甚好，下手也快，老夫我甚是满意，甚是满意。”
润玉偷偷看了眼素瑜，随后又转身对着月下仙人，语气中有些羞恼：“叔父！我与素瑜仙子是千年好友，你可别乱说。”
狐狸仙才不管他，笑眯眯地看着素瑜，问道：“这位仙子芳名是什么？年方几何？家住哪里呀？”
素瑜眼珠子一转，便也笑眯眯回道：“回狐狸仙的话，老身已经有三万一千岁了，名唤素瑜，是西方一盏宫灯化形，如今是璇玑宫的小仙侍。”
“三万一千岁了……”狐狸仙掰着手指算，道：“和我家龙娃差不多大小，年岁合适，你们又是日日处在一处，这日久生情嘛，也是十分合适的。”
润玉不知她为何要假称作自己的仙侍，但仍旧顺着素瑜的话，道：“叔父，素瑜仙子随侄儿布星，也有些累了，侄儿先带她回去休息了。”
狐狸仙满面笑容：“好好好，你们快去吧快去吧。”
回了璇玑宫后，润玉坐在榻上，略带失落问道：“素瑜仙子为何要同叔父说是我的仙侍？”
素瑜答道：“这个嘛，我自有我的道理。看那狐狸仙，是一心操心你的终身大事，想要为你寻找娇妻美妾。若我这般不明不白地住在璇玑宫里，岂不是污了你的名声？那可是万万不行，万万不行的。”
润玉抿了抿唇道：“璇玑宫清冷，不论哪位仙子下嫁于润玉，都是要受委屈的。我能与长夜为伴，同素瑜仙子这样的至交好友谈天论地，自由自在，已是十分满足，又谈何名声不名声。”
“胡说八道！”素瑜气鼓鼓地打断了他的话。
“在我的眼里，润玉仙君是天上地下最好的神仙，陌上公子，翩翩如玉，我再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也没有见过比你温柔心善的。你这样好的神仙，自然要天上地下第一好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若是能嫁给你，那是她们万年修来的福气，怎会受委屈？”
“素瑜仙子……”润玉深深的看着素瑜，心中的冰冷自卑如潮水般退去，只觉得自己的整个心，仿佛都被温泉水包裹了，暖的让人想要流泪。
一时情动之下，他的双腿竟然变成了一条银色的龙尾。龙尾银光闪闪，每一片龙鳞潋滟洁白如月光，长长的几乎环绕了半间屋子。
润玉一惊，正想收回，却听得素瑜欢快大叫一声：“好漂亮啊，好漂亮的尾巴！”
他心中一动，轻轻摆了摆龙尾。
素瑜在他身边蹲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龙尾，双手捧脸，陶醉道：“这真是天上地下最精美绝伦的尾巴了，润玉仙君，果然像你这样长得好看的人，连尾巴也好看的无与伦比。”
润玉压下心中羞涩，勾唇笑道：“素瑜仙子，真的这么认为吗？”这么丑陋的尾巴，在素瑜仙子的心里，当真是那么美丽的吗？
“嗯嗯嗯，”素瑜连连点头，小心翼翼道：“润玉仙君，我，我能摸一摸你的尾巴吗？”
润玉被她这大胆的要求惊地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摸……摸一摸？这……”
古有“交尾”一说，尾巴可是龙族最敏感的地方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素瑜失望地看着他：“不可以吗？真的很漂亮呀。”
润玉被她水润清澈的大眼睛盯着，心不由自主地便软了。他浅浅笑开：“素瑜仙子若不嫌弃，便摸一摸吧，此乃润玉之荣幸。”
素瑜欢呼一声，轻轻地摸上了龙尾。龙鳞微凉，银光闪烁，若非这是润玉的尾巴，她都恨整个抱在怀里了。只怪自己是盏老宫灯，没有投身成应龙，长不了这样漂亮的尾巴。
她的手轻轻覆上，润玉的心便仿佛被电了一般，跟着颤了一下：“素瑜仙子，你摸……摸好了吗？”
素瑜依依不舍地收回手：“润玉仙君，我以后，还能看到你的尾巴吗？”
龙尾瞬间消失，又变成了双腿。润玉看着她喜欢的样子，心里也溢满了欢喜满足：“若是素瑜仙子喜欢，那下次润玉再变一回。”
“喜欢喜欢，我心中十分喜欢！”素瑜连连点头，这般漂亮的尾巴，看一次赚一次呀，怎会不喜欢呢。
润玉也跟着笑开。
原来并非变成一条鱼，才会惹人喜爱。如今，即便他是龙，即便他展现出了龙尾，也会有人如此喜爱。
原来，他并不是丑陋的。
此生能够遇上素瑜仙子，才是他最大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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