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清润的读书声在武温侯府邸的西北角偏僻小院落响起,透过一扇敞开一半的窗户,可以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青衫少年伏案读书,一副准备应付科考,揣摩经义的架势。
时已入冬,寒气冻煞常人,少年却还是一身单薄旧衣,脚边的取暖工具也不是侯门大户生火用的鼎脚铜盆和形如野兽的精雕“兽炭”,只是平民用的铁盆木炭。没有书童铺纸,婢女研墨,少年孤坐在简陋的房间里,盯着书页的目光清平又认真。
洪易缓缓地翻动书页,读了几句,却是想到了自己那去世八年的母亲,心神微微波动,默默地沟通了一处不可知的所在:“一直期待的恩科很快就到了,我感觉自己居然紧张到指尖颤抖呢,宸姐姐……”
珠玉般的清脆的女子浅笑声传入少年的心神,带着的戏谑调侃:“性情淡定如你,居然也会紧张?”
“易如何就不会紧张了呢?能不能为死去的母亲正名分,就看明年开春的恩科和秋天的会考了……只要我先考中举人,再中进士,朝廷便会下旨加封我母亲为夫人,母亲的坟就能迁进洪家的祖坟,灵位也能在祠堂中供奉着……到那时,不知正室赵夫人会是个什么表情?”洪易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底却闪烁着点点深刻的恨意。
心神中升起一声清浅细碎的轻笑,温柔的女声随之浮现:“嘴上念着紧张,其实你根本就是兴奋激动到指尖颤抖吧……以你当前的学识,金榜题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亲眼看着这个少年一点点长大,没有人比宸音更清楚他在短短几年岁月中成长为怎样惊艳的模样。
洪易面上笑意更暖,眸子里也浮动着星光般的温柔:“我能有如今的学识,确是多亏了你的关心教导……谢谢你,宸姐姐!”
他不会忘记,母亲去世后最冰冷艰难的那段日子里,在他无人看顾忍饥挨饿时,是她摘下妙境中珍贵的灵果送给他充饥;在他病痛卧床时,是她给他调配灵药祛除伤病调理身体;在他月例被克扣囊中羞涩时,是她送出金银供他采购书籍笔墨;在他年幼无法理解书中知识时,是她毫不厌倦地为他解读微言大义,后来还会夜夜将他拉入妙境,带他品读她在天外收集的各种文明知识,增长见识,积累底蕴……除了仆婢的轻视鄙夷和生活的朴素贫寒,他在侯府踯躅独行的八年岁月着实算不上艰苦,因为他真正需要的东西,那个姿容风华绝世无双的仙子姐姐从来都会默默地为他准备好,不会任由他陷入困境……
可以说,他洪易能够平安健康地长大,还有充足的底气去参加科举,决然撇不开他这位宸姐姐的关心看护,她已经成为他心中如今最感激也最重要的那个人!
轮回秘境中倚楼读书的宸音听到洪易少年的感谢,轻轻一笑,不以为意:“我只是提供给你一些学习资源而已,是你自己资质过人,又足够努力用心。”
熟悉过又一册考前经义,洪易踏出了房门,来到空旷无人的院落悠悠然地打起了太极。
半个时辰之后,一套拳法慢悠悠地打完了,洪易长长地吐出胸中一口废气,叹道:“八年了,终于突破到先天武师了,不容易啊!”
宸音在他心神间嗤笑一声:“你每天都在忙着读书,只在清晨打半个时辰的拳,八年积累就能突破到先天武师,已经是资质超群了好不好?还有把气息收敛好,万一被人发现你私下练武,便是一桩大麻烦。”
“我晓得的。”洪易点了点头,悠然的表情带出了些许愤然不甘——大乾王朝严格控制治下武力,虽然禁止民间私练拳棒,但却鼓励宗室贵族练武骑射,连军队之中都开办了“讲武堂”;然而和对待他的兄弟姐妹不同,他的父亲从来都不许他触碰与武术有关的东西。
洪易心知父亲是在阻断他以军功封爵的可能,若非如此,他母亲就有希望被封君,灵位就将得以和“慈安君”并列,连父亲也要在每次家族祭祀中为其上香。这一点,太破坏武温侯府的规矩,这是武温侯不能忍受的。
可是洪易不愿!他不愿放弃任何能够提高母亲身后地位的机会,也不愿做一个无法保证自身安全的文弱书生。
于是他求到了宸音的身上。
宸音自是不会拒绝洪易这小小的请求。她的实力虽然远远不曾达到巅峰,但是以她目前的神念力量,除了有人仙坐镇的皇宫,整个玉京城还有什么地方能够阻拦她?很快她就悄无声息地搜罗到一大批修行功法,虽然简薄了些,却足够她解读出此世的修行体系。
此界的修炼方向有两个,一是炼神魂,称之为仙术,分成定神、出壳、夜游、日游、驱物、显形、附体、夺舍、雷劫、阳神十大境界;二是炼肉身,称之为武术,分为练肉、练筋、练膜、练骨、练脏、练髓、换血、练窍八个阶段。
宸音晓得洪易于炼神方面日后自有奇遇,便没有多做插手,只传了他一幅“太极八卦图”,教他冥想,壮大神魂,倒是在练武方面稍微花了点心思。她结合此界的武道修行路数以太极理念创出一部《太极真经》,不输于此界任何顶级武修功法,足够洪易修行到换血武圣境了;至于最后的人仙练窍部分,却是因为没有参照物而暂时搁置,只待日后她对此界人体窍穴有了了解再做补全。
此外还有一部《敛息诀》,用来收敛屏蔽身上的武道修行痕迹,否则私下练武的罪名绝对不是尚且是孩童的洪易担当得起的。
有了宸音的教导指点,加上常年不断地投喂灵果,洪易的武道修行一直无比顺畅,哪怕只有每天清晨半个时辰的练武时间,八年下来也已成就了先天武师,勉强算得上一个小高手,不过对比他不满十六岁的稚龄,就相当地令人震惊了。
照常打过太极,洪易坐回窗前书案继续书写经义,没多久就有不速之客来踹他房门,竟是府中二房小姐洪雪娇的贴身婢女小宁。
来人态度嚣张,神情鄙夷,张嘴便毫不客气地支使人:“小姐昨天和永春郡主弹琴对诗词儿,永春郡主吟了一句诗,结果没有下句,小姐叫我来问问你——喂,洪易你在听吗?”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对着案前埋首书卷不理她的少年横眉怒目。
洪易抬起头,瞥了一眼对他大呼小叫的婢女,那目光并不锋锐,却足够冷淡漠然,看得小宁心里莫名一突,一瞬间竟生了怯意。
察觉到自己刚刚居然惧怕起府中人人看不起的小透明少爷,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她一巴掌呼在案上,将桌案打得狠狠一颤几乎要垮掉,高高扬起了眼角:“洪易你到底给不给回复?”
“说罢,是什么?”洪易放下手中的书卷,淡淡地看着她说。
小宁露出一副胜利的面孔,鄙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永春郡主弹琴时说了一句‘今日未弹心已乱’,随后苦思下一句。小姐命我来问你,希望你对出下一句来。”
洪易抽出一张白纸来,用浓墨写下一行草书:“今日未弹心已乱,此心元自不由人。”
小丫头好奇地询问他风蛇飞腾的字迹,被洪易冷冷地打发:“你一个下人何须问那么多?送过去就是了。”
“你——”小宁凌厉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手指节捏得咯吱作响,显出一定的武道身手。她目露凶光,向前少年走去。
洪易静立案前,悠悠地道:“大乾法律,殴打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流放三千里。你不要自误!”
少年声音淡淡的,此刻却如惊雷吓得小宁一个哆嗦,想让洪易吃点皮肉之苦的小心思瞬间散去:“谁要对你动手了,我是拿纸!你是少爷,我们做下人的怎么敢生你的气。”
她退后一步,手臂伸长,拿过纸,转身走了出去,临出门前恨恨地扔下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洪易无语地摇了摇头,继续研读书卷,再不愿花半点精力在这等小人身上。
不久之后,小宁又来了,身后跟着几个手拿笔墨纸砚的小丫鬟。原来小宁给洪雪娇送诗句的时候理国公府世子景雨行正在一旁,对洪易的诗才大为欣赏,特意命人送来精品文房四宝,洪雪娇也送过来十个银饼的谢礼。
洪易看都没看小宁带过来的东西,一句“无功不受禄”推拒了景世子的东西,又拿“一字十金”回绝了洪雪娇的谢礼,气得小宁脸色发青,丢下一句“不识抬举”,收拾好东西转身就走。
洪易听着几个婢女离去时隐隐约约的非议,面上显出丝丝冷意:“侯府越来越不好呆了,还是去西山秋月寺住上一阵子,也好为母亲守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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