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一次又一次,宸音费尽心思将自己的血送入白子画口中,将他的情况稳定下来,自己的状态却越来越差,失血过多造成了不时的晕眩,如玉的容色也变得苍白单薄如同瓷器。
又到了给师尊喂血的夜晚,宸音脚步轻轻地走进白子画的房间。榻上,白子画阖目静坐,面上无有半分血色,气质泠然,乍看犹如一座冰雕。
“你来了。”榻上的人没有睁眼,只微微启齿:“这一次,你打算怎么哄骗我?”
他不是傻子,吸食鲜血这种事情,一次两次还好,他只当自己情难自禁不忍看心上人脆弱哀求的眸子,按下心口的疼痛如了她的愿;次数多了,他又怎会看不出少女是铁了心要以自己一身鲜血为他续命……无论是抚平他的怒火与冷淡的亲密拥抱,还是提前割破手腕血液流出弥散的异香,都是为了削减他的自制力,诱惑他早早“投降”,接受她的鲜血压制毒伤……一日又一日下来,他的身体被卜元鼎之毒日渐侵蚀,心也被少女甜美的拥抱拉着堕入美好的幻觉,几乎让他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被拆穿了呢!倒也正常,宸音从不怀疑自家师尊的智慧,不过有些阳谋是无法让人说不的。
“师尊还是那么英明睿智!”信步来到了白子画的身前,宸音这一次没有凑上去痴缠撒娇,也没有唠叨什么日常生活,只直直地把手臂伸过去,“仙剑大会马上就到了,作为长留掌教,师尊你不会想要以重伤状态去见长留门人和观礼众仙吧?”那几乎就是将自己濒危的消息昭告天下了,天知道会引发多大混乱。
白子画的唇动了动,低声细语:“你又赢了。”他没有睁开眼睛,微微低首,鼻尖从宸音的腕上擦过,牙齿小心地用力咬下,白皙透明、轻薄如纸的肌肤乍然破裂,鲜血犹如盛放的蔷薇,慢慢流出,香气四溢。
白子画轻轻吸食一会儿,停了下来,舌尖将溢出的血迹舔舐干净。睁开眼,最先入目的是少女皓腕上那细密反复的伤痕,粗陋难看,让他无比心疼。伸出左手握住她伤痕累累的手臂,仿佛蝴蝶亲吻花朵一般,冰凉的唇就那样轻柔的贴了上去。一触即离,男人右手运转法力轻轻拂过伤处,瞬间愈合,连疤痕也淡了下去。
“劳师尊费心了。”见了他的动作,宸音的眉眼越发柔和。正要收回手臂,却见对方手上一用力,将她拉到榻上,落入一个温凉的怀抱里。
“师尊?”宸音轻声唤道。
没有回应,只交颈处流转着温热的呼吸。
“怎么了?”宸音的语气越发温柔。
伴着一声轻轻的叹息,她被拥得更紧,低沉的男声响在耳边:“无事。”只是想念你的拥抱,那已是这些时日来他戒不掉的毒。
静静地伏在白子画的怀里,少女的眼皮逐渐垂了下来。连续失血让她极易困倦,这会儿被自家师尊拥着,不知不觉便安然睡了过去。
白子画久久地凝视着怀中的少女,她瘦了很多,脸色很是苍白憔悴,樱色的唇也失了健康的血色,呼吸浅浅的,整个人看起来几乎像要碎掉。看着这昔日玉一般的人儿变成这般单薄脆弱的瓷人儿,他的胸口处翻滚着酸涩与疼痛。
轻轻地将睡着的少女放在榻上,温柔地在她的唇上浅浅一吻,白子画拥她在怀,静静的与她一同睡去。
仙剑大会很快就到了,这一届各门各派参赛人数比往年更多了,比斗也更加精彩了。以宸音如今的修为,自是一骑绝尘地轻松斩获最后的胜利。只是她心中并不是那么开心罢了,比赛全程还时不时地关注着上首三尊处,就怕白子画突然毒伤加重出状况。
大会结束后的次日中午,自太白山一役后再未相见的东方彧卿来到了宸音的面前,肩上趴着软糯糯的糖宝。
还是一身书生模样的青年眉头紧锁,看着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却浅笑如初的宸音,心中一阵抽痛,长长一叹,伸出双臂将她搂在怀中:“我来了。”
“娘亲,我把爹爹带回来了。”糖宝也贴着她的脸来回蹭着。
“走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和心上人私奔了呢!”宸音笑着打趣,冰原事件之后,糖宝就回了异朽阁,她们很久没见了。
“我才没有呢!”糖宝使劲在她脸上亲着,“我明明去找爹爹了,想办法给尊上解毒。”
宸音面色微动,语气带着压不下的激动:“那你们找到办法了么?”如果说世间还有什么人知道如何解毒,她无非寄望古老神秘的异朽阁,至于那些可能伴随而来的算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东方彧卿半天也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抚上她的发髻,轻轻摇头:“太难了。”
宸音微微一怔,柔声问道:“那么,你需要什么作为代价呢?只要我有,都给你吧!”
东方彧卿愣了良久,忽而仰头大笑,依然温暖如春:“什么时候知道的?”
“初次见面,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所以才不愿搭理。被你缠得没办法,才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宸音无奈摇头道,“几年的相交,让我推断出你应该是异朽阁对外行走的代言人;直到经历太白山一役和冰原上的绝境求救,我才确定你就是异朽君本人。”
“好生聪慧的姑娘!”东方彧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拱手一礼道,“那我再重新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鄙人东方异,字彧卿。琴棋书画、奇门遁甲、机关术数,无一喜爱,但无一不精;王朝更替、六界兴衰、星斗变幻,无一不知,但无一关心。任异朽阁阁主三百六十五世,专收死人舌,活人命——”
宸音的瞳孔猛地一缩——这居然是一个游离在轮回天道之外的存在!
东方彧卿脸对脸,深深的俯视着似是受了惊的少女:“怕我吗?”怕我这个游走轮回深藏大秘的万年老怪?
回过神的宸音淡淡地摇头,眸中一片坦然:“不会。”和他一样,她也游离在轮回中,看不到尽头。
“那么,怪我吗?”怪我长久地欺瞒你,甚至现在还在算计你?
“不会。”宸音依然轻轻摇头,细密的睫毛下是纯净如水的眸光——你终究帮助了我,所以我不怨。
听着她真诚的回答,东方彧卿的眸子里升起明亮的光来,激动得抓起她的手,有什么话似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又莫名地被压制下去。东方彧卿眸光闪了闪,道:“白子画的毒并不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还有一个办法——”
“是什么?”连手被对方抓住都没管,宸音立刻追问道。
东方彧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似是下了什么决心:“炎水玉。”
这个答案一出,宸音怔住了。她知道炎水玉的医愈能力世上无所能及,更有复活再生的神奇作用,可是炎水玉早就破碎成千万片散落八方:“所以你刚刚说的太难了,就是指集齐那些碎片太困难吗?”
“那么,该如何找到它们?你有办法对不对?”宸音不自觉地抓起他的袖子。
东方彧卿避开她殷切的眼神:“十方神器之间有奇妙的联系,既相生又相克,如果找到其中几件,另外几件的位置通过异术就能够找到。若能一下子找齐九件神器,炎水玉自会完整归位。”
宸音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把所有神器聚集在一起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一旦封印不慎解开,妖神就会出世;而且她有预感,此次神器汇聚便是促使妖神出世的契机。那么,东方彧卿给自己这么一个答案,究竟是出自怎样的心情?他究竟要用妖神出世的大势算计什么?
松开了青年的衣袖,挣脱了他的手掌,宸音深深地看向似乎心情沉重的东方彧卿,看得他心头忐忑。半晌,少女终于开口:“你把这些告诉我,真的不会后悔吗?”
青年似乎没想到她沉默良久后会这样问,一时间竟是讷讷无语。
“算了,不用告诉我了,已经不重要了。”妖神一旦出世,她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何必再关心这些呢?宸音打断了他一番犹疑后将要出口的回答,“无论如何,谢谢你,东方!”至少,她有办法救回师尊了。
“真的决定了?”东方彧卿双眸紧盯宸音,“要知道你师父一向以天下苍生为重,哪怕仙身殒化,也是绝不会让你聚齐神器,有机会让妖神出世的。”
“治好他之前,我是不会让他知道的。”宸音的眸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未来的片段,“而神器汇聚、妖神破封的所有因果,我以花千骨之名一力承担。”不过以身相祭罢了,她早就有了觉悟。
东方彧卿看她的眼神,就知她决心已下。多年来经他算计引导,妖神出世终成定局,可他心中却蓦然升腾起浓浓的不安,好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即将失去。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抓转身的少女,却终是慢了一步,只得看着她决绝地离去。
“我到底……算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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