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客这天,整个林府按照林染的安排有条不紊的运转了起来。
来参加宴席的大娘子们中有不少管家好手,她们一看宴会上各方面的细节,就知道这位林姑娘是个善于持家的好姑娘。再看她待客时,无论是众位大娘子跟前还是面对各家姑娘,又不论对方身份地位,都进退有度、沉稳大方,心中都暗自赞叹她识大体、知礼节。
齐衡进了林府后,自有下人领他去会客的鸳鸯厅,这里一屋两翻轩,由南北两厅组成,两厅装修不同。
北为方梁有雕花、背阳,外有荷池,一池荷风吹拂下,清凉爽快,林大人在此招待男客;南为圆梁,无雕花、向阳,厅南面有墙围合成小庭院,既挡风,又聚暖,林染在此招待女客们。
林府宴席,就连余老太师和宰相大人也亲自前来,朝中肱股之臣来了大半,林大人虽说才是正三品,但翰林学士不比那些闲散官职,乃是皇帝近臣,下一步升迁,一般能跻身宰执之列,林大人如今不过四十,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官家如今让林大人升到下一任宰相的时间还是有的。
上去见礼的一波接着一波,毕竟除了上朝,这么多重臣齐聚一堂的机会十分难得。
齐衡见过主人家后,独自站在翻轩下长窗边,时不时偷眼瞟着那一对通到南厅去的排门。
不为寻了好半天,才看见他:“哥儿,来之前郡主娘娘吩咐了,叫你趁此机会,多向前辈大家请教一下,你倒好,跑到这儿躲清闲。”
齐衡依依不舍的回望了一眼南厅的位置说:“好好好,我去就是了。”
用过午饭后,林大人同余老太师等德高望重的朝中老人在厅里闲聊。
有的宾客则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有的在园中游玩,有的在水榭上饮酒作诗,有的在庭院里比起了投壶......
这块地自买下来,林家祖上时,经历了快二十年的时间,才修成这样一座极度还原平江风格,与汴京城许多府邸都不一样的宅子。
精致、自然、灵巧是齐衡对林府的第一感受,此前从未去过平江的他,此刻却通过眼前景物窥见了江南风光的一角,移步换景,咫尺之内再造乾坤,唐时有言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诚不欺我。那般灵秀之地,也难怪能养出林妹妹这般灵秀的人。
齐衡一整日未见林染一眼,整个人都恹恹的。出了林府,看着逐渐离去的各家马车,齐衡又是骄傲又是心疼,想着林妹妹这些日子必定是劳心劳力才将宴会办得这样成功,既希望她明日就可以去学堂,又希望她好好休息几日,一时心里极为矛盾。
“小公爷?”
齐衡听见马车外绿萼的声音喜出望外:“绿萼,你怎么来了?”
绿萼将一个箱子放在马车窗户外凸出的平板上答道:“我家主君这次上京来带了些平江的新鲜玩意儿,我家姑娘亲自挑了几样,叫我送过来给小公爷。”
想着林妹妹这些日子这么忙,心里还记着他,齐衡不自觉喜上眉梢,他问道:“盛家几位哥儿和姑娘那里那儿送了吗?”
绿萼答道:“都送了。”
齐衡抿了抿嘴:“帮我谢过你家姑娘,对了,烦请你转告她——管家的事虽要紧,但切不可太操劳,身子要紧。”
绿萼抿嘴笑了笑:“我一定帮您把话带到。”
齐衡掀开箱子上的盖子看了看,里面有一套文房四宝、有木制书签、还有一串小风铃。
齐衡将风铃拎起来轻轻摇了摇,听着清脆的叮叮当当的响声,不解的问不为:“送风铃可有什么寓意?”
不为也不太清楚,心说林姑娘可能只是随手一挑,但看着小公爷开心的样子,他只好无奈的憋出一句:“我也不清楚,不如哥儿你当面问问林姑娘吧?”
齐衡没指望他能给出个靠谱的答案,放下风铃,又拿起那枚桃丝木制成的书签,约莫三寸长、半寸宽,一头钻了个小孔垂下一小根浅蓝色的穗子。书签一面刻着几株青竹,纹理流畅细致;另一面刻了一排小字:湘竹离离欲作堆,书签砚匣自追陪。——赠元若
齐衡握着这书签发愣,不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哥儿你又怎么了?”
“我就是突然觉得——”齐衡顿了顿,“有点不真实。”
不为搞怪的说:“要不要我掐哥儿一把?”
“去,”齐衡往边上挪了挪,一路盯着那几样东西,只觉得心中对林妹妹的思念之情越发不可抑制。
夜晚,齐衡合上书籍,正准备去休息之时,忽的耳边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他会心一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站了起来看着响声传来的方向,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响——想!不为,我明白了。”
不为看着忽然兴奋的在房里走来走去的齐衡,吓了一跳:“哥儿,你说什么呢,这风铃都响了好几次了,你这突然一惊一乍的是怎么了?”
“她也在想着我”,齐衡看着不为解释说,“她心里也想着我,那个风铃就是这个意思。”
不为明白了以后哭笑不得,难得没有泼冷水,附和道:“是是是,哥儿你这下满意了吧。”
第二天,齐衡并未如愿在学堂见了林染,见庄学究还未来,刚想开口问问,却被盛家三哥儿抢先一步:“今日怎的不见林妹妹来学堂了?三位妹妹可知道是何缘故?”
盛墨兰心想她不来了才好呢,嘴上不以为意的说:“林妹妹如今管着整个林府,哪还有时间来学堂,说不定以后都不会来了。”
齐衡闻言,不由心中一紧。
盛如兰反驳:“昨日我见她忙得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不是陪这个游园就是陪那个说话的,人家休息两天不成吗?”
说起来,盛墨兰和盛如兰对林染这个同窗的感觉不可谓不复杂。盛墨兰总以盛家最出色的女儿自居,仗着父亲的宠爱,她从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盛府的待遇比起如兰还好上几分。
她总觉得自己比起别人家的嫡女还要尊贵几分,偏偏林染出现了,她人还没到,他爹和小娘都告诉她要交好林染,从来只有别人看她眼色的份儿,什么时候她也要去讨好别人?
她曾无比希望这个要来他们家读书的姑娘最好只是有一个好的出身就好,这样她就还是那个最优秀的墨兰,偏偏林染不仅家世比她好,相貌比她出众,她一向引以为傲的诗词书法也被林染比下去,更可恨的是,元若哥哥竟然也对她另眼相看。所以她对林染大概就是,看不惯却又不能得罪,非常憋屈。
盛如兰最开始的时候是喜欢林染的,因为她能打击自己最讨厌的墨兰,家世好又优秀但却不像墨兰一样总是自以为是、高高在上,送她的小礼物都是她最喜欢的。
但是,她又是讨厌林染的,因为她太好。从前她被墨兰的光芒掩盖,还可以告诉自己墨兰只不过是个庶女,比不得她尊贵,但林染出身大家,却又样样都得他人夸赞。盛如兰这种又羡慕又嫉妒的情绪,在看见齐衡在和林染在花园里说话,温声叫她林妹妹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她心里又酸又涩,一时难免难以面对林染。不过论仇恨,墨兰倒是在她心里一直高悬不下,打击墨兰要紧,其余事情可以暂时放下。
墨兰和如兰因为这点小事拌起嘴来,齐衡心里想着待会儿让不为去找绿萼打听打听,就听盛明兰弱弱的开口说:“今天早晨我见着绿萼姐姐了,说是林姐姐病了,这几日都来不了学堂了,等病好了还是要回来的。”
“病了?”齐衡转头看着盛明兰有些忧心的问,“林妹妹她病的可严重?”
盛明兰诚实的说:“绿萼姐姐说不打紧,可我看她脸上怪着急的。”
齐衡心中更是不安,又问:“你是何时遇见绿萼的?”
“就在来学堂的路上,绿萼姐姐去找学究给林姐姐请假。”
齐衡递给不为一个隐晦的眼神,不为暗自叹了口气往外走去。
等不为归来时,庄学究已经开始上课。齐衡心不在焉的读过了熬到午间下学,一出了学堂就着急的问:“怎么样?你去问了吗?林妹妹病的可严重?”
不为劝道:“我说了哥儿可不能急。”
“你这样我更着急”,齐衡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真的很严重?”
“听我表姐说昨夜烧了一晚上”,不为看了一眼齐衡的表情,还是实话实说,“现在还没退烧呢。”
齐衡叹了口气,在原地踱着步子,一巴掌拍在边上的树干上,气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不为宽慰道:“哥儿你别急,林大人只有林姑娘这么一个女儿,肯定会给她找最好的大夫,好生照看的。”
齐衡颓丧的说:“林妹妹虽然看着柔弱,却不曾落下一次课,这些年从没见她生过病,这次一病就这么严重,我心里怎能不忧心。”
齐衡越想越觉得忧心:“你现在拿了我的玉佩回府去,看看有什么药材能用得上的,收拾好带出来,我下午下了学就去林府。”
“哥儿我又不是大夫,哪里知道什么药材”,不为苦着脸说,“再说,这要是郡主娘娘问起来怎么办?”
齐衡顿了顿,摆了摆手:“你说得对,我们不是大夫,带了若是不对症也是白费。”
齐衡思索一阵开口:“林妹妹多年不生病,想必喝不惯药汁,我不如带些甜食去。”
不为看他铁了心要去,只好说:“哥儿要买什么甜食,我去买就是了。”
“蜜饯、红豆糕、桂花糕......”齐衡一连报了好几样,索性吩咐道,“也不知道生了病有没有什么忌口,还是都来一些吧。”
不为无奈的扶额:“哥儿是让我把甜品铺子搬空吗?”
齐衡想了一下只好退让说:“那就蜜饯,再带一些林妹妹最喜欢的桂花糖蒸栗粉糕。”
不为有些诧异:“哥儿是怎么知道林姑娘最喜欢这个?”
齐衡催促道:“你赶紧去吧,问那么多做什么?”
齐衡左等右等,终于下了学,等庄学究一走,他便提出几人去林府看望一下林染。
盛家兄妹有的出自真心,有的出自长辈交代,几个人都同意了。于是,六个人便一道往林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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