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药效果没过, 佳宝感觉自己被抬上了病床, 等她能睁眼时,窗外还是白天,她分不清时间, 茫然四顾。
“佳宝?”
“佳宝!”
佳宝被包围住, 她眼珠左右转,问:“我阑尾割了吗?”声音虚弱。
“割了, 昨天下午就割了。”林道行弯下腰,“你睡了一晚上,现在感觉怎么样?”
佳宝体会了一下,诚实道:“没什么感觉……”
昨天还又痛又吐, 一觉醒来,除了头还有点沉, 其他什么感觉都没。
舅舅舅妈舒口气, 总算不用再提心吊胆。
“几点了?”佳宝躺着问。
舅舅说:“还不到七点。”
佳宝:“你们今天不开店了吗?”
舅妈道:“早饭不开了, 我们晚点再过去, 你今天手术第一天, 也不好吃什么,我给你煲了点米汤, 明天再给你弄点好吃的。”
“不能瞎来,”舅舅道, “这一个礼拜只能吃流食, 给佳宝弄点鱼汤鸽子汤, 熬点粥做点面条什么的。”
“哦, 好。那我明天一早去买新鲜的。”
夫妻俩商量着,渐渐又说起给佳宝请个护工,他们可以送三餐过来,但一直陪着却不实际,可护工到底不是自己人,还是不太放心。舅舅决定:“不然这几天你照顾佳宝,店里我一个人来。”
“那哪行,两个人都不一定忙得过来。”舅妈反对。佳宝要是她女儿,她倒能不那么仔细,但佳宝是外甥女,她不得不照顾好,舅妈迟疑道,“要是实在不行,干脆这几天先关店吧。”
“不用……”佳宝先否决,“只是割了个阑尾而已,我一个人没问题,你们早晚来一下,中午我可以吃医院的饭。”
“你上洗手间不方便。”最主要是这个问题,舅妈蹙眉。
林道行通知医生佳宝已醒,舀着米汤,他打断这三人:“先给佳宝请个护工,我时间比较自由,照顾佳宝我来,但我厨艺不好,佳宝的三餐还是要劳烦舅舅舅妈。”
舅舅听着林道行的话,总觉得哪有点怪。
佳宝直点头:“就听林道行的!”
女大不中留……
舅舅和舅妈还能说什么。
“那我们待会儿去找找护工,你先回去?我和她舅妈都在。”舅舅对林道行说。
“我上午没什么事,我先留这儿。”林道行回。
“你昨晚陪了一夜,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舅舅说完,冲佳宝道,“昨天我陪了你上半夜,下半夜的时候他来换的我。”
佳宝只在自己被移动的时候醒过一次,后来发生过什么她全不清楚。
她看向林道行,轻声道:“那你回去休息吧,舅舅舅妈陪着我就行了。”
林道行说:“不用,我又不是没睡。下午我要去趟工作室,到时再走。”
林道行一锤定音,谁也拿他没辙,舅舅舅妈只好随他去,他们早点回店里正好能准备今天开店的食材。
等人走了,佳宝慢吞吞地喝着米汤。
早晨七点多的阳光温柔和煦,窗外枝叶招展,风像在跟人打招呼。
佳宝发丝被吹起,她把头发挽到耳朵后,小声问:“你早饭吃了吗?”
病床双人间,隔壁躺着一位老太太,佳宝先前没留意,几人讲话有些大声,似乎把老太太吵醒了,这会老人家在看电视。
林道行坐在陪护用的折叠床上,发送着手机邮件说:“还没。”
“不饿吗?你自己去买点吃的。”
林道行放下手机,抬眸道:“我买了不馋你?”
佳宝舀了舀这清汤寡水,说:“你在外面吃完再回来。”
“不急,我有的吃。”林道行说,“你先吃完,等会儿我去联系护工。”
佳宝实在吃不进,她勉强吞了几口,林道行靠上前,手臂搭在床沿,瞥一眼她的小碗,说:“给我一口。”
“嗯?”
“啊——”林道行张嘴。
佳宝舀起一勺米汤喂给他。
林道行尝着味道说:“现在日子太好,早几十年老百姓连米汤也喝不起。”
佳宝道:“说得你好像过过苦日子似的。”
“是没过过,但见过不少。我跟老寒前几年去山里扶贫,人家姐弟俩只有一双鞋,不合脚也只能轮着穿,把泡面汤当山珍喝。”
佳宝问:“一双鞋怎么穿?平常光脚?”
“还有一双是夏天的鞋子,夏天一双鞋,冬天一双鞋。再给我一口。”林道行说。
佳宝又喂给他一勺。
“这味道也不差,你仔细尝尝,米香很浓。”林道行说。
佳宝慢慢地喝,“你再说点你以前的事给我听吧。”
她对林道行从前的工作生活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他在电视台的工作经历,曾经的辉煌,可后来这五年他去过哪些地方,认识过哪些人,她一无所知。
林道行乐意跟佳宝说话,他想到什么说什么,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中午的时候,舅妈过来送汤,施开开买来一堆水果,林道行又陪了佳宝一会儿才匆匆离开。
晚上护工陪床。
护工阿姨四十多岁,睡觉打鼾,鼾声倒是不算太大,但佳宝睡眠向来浅,再加上隔壁老太太的陪床是她的儿子,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佳宝实在不适应,强迫自己闭眼,可还是无法入睡。
看向隔壁,老太太倒是睡得挺香。
佳宝给林道行发微信:“你到家了吗?”
他晚上七点多来,刚走不久。
佳宝等了一会儿才收到回复。
林道行:“刚洗完澡,你还没睡?”
佳宝:“睡不着。”
林道行:“最近不是能睡着了吗?”
佳宝:“护工打鼾,老太太的陪床是她儿子……怪怪的,我睡不着。”
林道行:“我过来。”
佳宝一愣,立刻回复:“你别来!”
等了一会儿,没消息。她又发一条:“你不用来,我待会儿就睡着了,你别吵到别人!你明天还要上班!”
生怕林道行真会过来,她躲进被子里,拨通对方电话。
“你没出来吧?”她小小声地问。
“刚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出门。”
佳宝:“你别来了,我一会儿就睡着了。我现在有点困了。”
林道行:“……”
他在家中放下车钥匙,笑道:“能耐,说困就困。”
知道佳宝在哄他,他也不为难她,躺上床,想到她说的那句“我现在有点困了”,他又忍不住笑起来。
跟个傻孩子似的。
次日天没亮,林道行就醒了,洗漱完下楼,小饭店也才拉起卷帘门。
佳宝舅舅见到他有点发愣,“这么早?”
打过招呼,等到高汤煲好,林道行带着保温盒赶到医院。
佳宝被噪音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眼就看见林道行皱着眉,附近有人走动,是老太太和她儿子。
林道行见人醒了,眉头松开,笑道:“早。”
“早……这么早?”佳宝刚醒,喉咙有点沙哑。
林道行喂给她半杯水,说:“快七点了,给你带了早饭。”低声问,“困不困?我让他们动作轻点,你再睡会儿。”
原来是皱这个眉……
佳宝含笑摇头,“不困,我要吃东西,我饿了。”
佳宝周六入院手术,住院时间要一周,施开开今天到学校后先帮佳宝请病假,佳宝没来上课,最先发现的是李乐斌。
李乐斌在第一堂课铃声刚响时问施开开:“冯佳宝呢?”
“逃课了。”
李乐斌:“……”
铃声还在响,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施开开笑道:“阑尾炎,动手术了。”
“严重么?”李乐斌关心。
“要住院一个礼拜,不严重。”
李乐斌想了想,问:“她在哪家医院?”
施开开视线在他脸上游移,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边上女同学闻言,好奇问:“冯佳宝阑尾炎手术了?”
这下施开开不用再迟疑,班里要好的几人商量着放学后一起去探望佳宝,让施开开带路。
施开开图方便,今天照旧把家里的保时捷开了出来,其余同学坐公交去医院。她和李乐斌、王翔都是话剧社的,关系其实挺要好,既然大家都要去探病,她不介意顺路捎上这两人。
车子刚开出不久,施开开忽然接到老寒电话。
“本来我打算待会儿和严严一起去看望佳宝,但工作室临时有事,老行不在,我又走不开,你能不能帮我去接下严严?我估计他手机没电了,电话关机,他还在学校等着我呢。”
“没问题。”施开开一口答应。
她看了眼时间,中学应该早放学了,她怕严严等着急,一脚油门踩下去,李乐斌和王翔双双拉住扶手。
王翔求生欲强烈:“大姐,咱不着急啊——”
尘土飞扬,保时捷刹停在中学门口,施开开一眼就看见等在传达室旁边的小可怜,她按下车窗,招手呼喊:“严严——”
严严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抬眸望去,愣了下,他快步上前,立在车门边,眼神询问。
“我来接你放学。”施开开大拇指戳着后面,“上车,跟我一起去医院!”
严严抿了个笑,视线越过施开开,看见副驾坐着个男人,他顿了下。
“快点啊。”施开开拍拍他校服,“怎么有灰?”
严严退后一步,走过去打开后座的车门,一愣,又是一个男人。
王翔赶紧把屁股往隔壁挪,热情招呼:“上来吧小朋友!”
“……”严严默默坐上车。
尽管绕了路,施开开仍旧比坐公车的同学先到。几人在医院门口买了点水果牛奶,找到病房,施开开领着众人进门,刚踏进房内,她的脚步就是一停。
老太太和她儿子都不在,病房里只有佳宝和林道行两人。
佳宝耳朵痒,让林道行把她包里的钥匙拿出来,钥匙扣上挂着一根挖耳勺,她要挖耳朵。
林道行翻找出来,手指刚好按到挖耳勺的电源,这玩儿还带电筒……
“你还买玩具?”
“什么玩具……”佳宝一边挖耳朵,一边说,“就是挖耳勺,带光能看清耳朵。”
“你自己挖怎么看清耳朵?”
佳宝:“……”
林道行笑了下,“躺下来。”
“嗯?”
林道行抽走佳宝的挖耳勺,坐到床边,把佳宝脑袋放到腿上,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替她掏耳朵。
佳宝舒服地闭上眼,没多久就昏昏欲睡,房内没人,林道行亲亲她嘴角,佳宝嘴角翘得愈发高,小声说:“还有一边。”
“知道。舒服吗?”
“舒服。”
两人同在床上,姿态亲密,头贴得极近,这一幕恰好被门口四人撞见。
“咳咳。”施开开用力清嗓子。
佳宝睁眼,迅速离开林道行的大腿。
“慢点!”林道行扶她,“小心伤口。”
李乐斌眼前一黑,不想再跨进去。王翔将人拽住,友谊第一啊兄弟!
“听说你阑尾炎开刀,我们来看看你。”
“多谢。”林道行替佳宝说话,接过对方送来的礼品,“你们随便坐,这儿有凳子。”
没多久,其余同学也到了,双人间小病房被挤得下不去脚,施开开不占地方,先一步带着严严溜到外面,打算去逛逛草坪。
她刚才看得耳朵痒痒,从包里拿出了和佳宝同款的挖耳勺,一边掏耳朵,一边跟严严说:“等他们走了,我们再上来,晚点送你回去怎么样?”
严严点头。
过了会儿,见施开开要把掏耳勺放回包里,严严指了指。
“嗯?”施开开抬起手,“你要这个?”
“嗯。”
“给。”施开开一笑。
严严也想边走边掏耳朵,被施开开制止了,“小心把耳朵捅穿!”
严严:“……”
“去那边坐。”施开开领着人坐到草坪椅子上。
她伸了个懒腰,仰头看火烧云,后背懒懒地靠在椅子上,道:“看着这天,我想吃麻辣烫了。”
严严:“……”
“你饿不饿?”施开开问。
没等到回答,她面前突然歪过来一颗脑袋,施开开愣了下。
“帮我掏。”严严说说。
“……”施开开拿过他递来的挖耳勺,不确定地说,“我没帮人掏过耳朵……”
“掏。”严严道。
“那你别动。”
这姿势不好掏耳朵,施开开让严严再靠下来些,严严慢慢靠到施开开膝头。
施开开起初有点不适,但膝盖离人最远,维持着安全距离,这点别扭很快就被她忽视了。
她低下头,小心地为膝盖上的人掏耳朵。
火烧云愈烧愈烈,慢慢侵蚀着这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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