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虞国公府,景铄院
一大早, 文皓就来报, “大少奶奶,冯三总管那边遣人来说, 那些稻秧已经长至五六片叶子了,问我们是不是该准备插秧事宜了?”
稻秧长至五到七片叶子的时候确实是要种到田里了,林蔚然算了算, 如今的秧龄三十二三天了, “再等两日吧,不过相关的事宜可以准备起来了。”
再过两日就是春试放榜的日子了, 也不知道她二哥能否上榜?
林蔚然转而她失笑,她二哥读书的底子还是有的, 加上这段时间有她家那位给他恶补突击, 春榜及第应该是没问题的,现在需要担心的只是排名是否靠前而已。
文皓得了确切的消息, 便告退了,他急急回到百花山安排佃户做插秧前的工作。
不出所料, 林则然果然考中了, 明经科第八名。这已经算是一个极好的成绩了。连宫令箴听了都缓缓点头, 以示肯定。
林则然先前在太原府的两个同窗也上榜了,方琰第十二,杨昶第十五。
听到这两人的成绩, 林蔚然挑了挑眉, 看来这两人的底子还行嘛, 到了京城也没掉队。
还有一个人,也是榜上有名。
这个人就是谢洲,进士科及第,头名。
林蔚然得知时,并无太大意外。他身为男主自带光环这点且不说,单他亦是出身世家这一点读书就不会差。陈郡谢氏也是出了名的望族,而他亦是谢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考个进士科自不在话下。
贡院大门前,榜单下,人头攒动,学子们三三两两凑作一堆,有失意的有得意的。
看完榜之后,林则然与方琰杨昶也聚到了一块儿。
方琰向林则然道贺,“则然,恭喜春榜明经科擢第。”
“大家同喜同喜。”
三人都春榜擢第,林则然是真心高兴。
杨昶绕着他走了一圈,口中啧啧有声。
这让林则然很不解,“你怎么那样子看我?”
方琰自是能猜到杨昶的想法,却不觉得林则然会像他猜的那样,于是连忙制止他并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过头来对林则然却说,“没什么,他太高兴了发神经呢。”
国公府
当天夜里,林蔚然就私下掏了银子,让厨房整治了几桌席面,权当庆祝她二哥明经科擢第,让大伙儿一起乐呵乐呵。
晚上的时候,林蔚然寻思着是不是给枣林林家那边去一封信,告知她二哥高中的消息,也好让她父母高兴高兴。
宫令箴让她先别忙,情况怕是有变。
一听这话,林蔚然心里咯噔一下,朝他看去。
林蔚然张了张嘴,他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先别问。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安稳。
春榜的成绩刚张贴,及第的学子们尚且沉浸在高中的兴奋之中。
当天夜里一位落榜的举人直接吊死在贡院门前,脚下用鲜血书铸写了八个大字:‘科场舞弊,不公不正’。
此案上达天听,皇帝震怒,下令大理寺协同京兆府彻查此事。
皇帝全程关注此事,大理寺、京兆府等官员查起案子来速度也是是飞快。
没多久就查到了相关的线索,他们很快查出来,京中有位名为柳叶先生的人以高价贩卖押题试卷,实则是鬻卖今科春试的试题宗卷,此柳叶先生正是王太傅的幼子王博。
这下拔出萝卜带出泥,太傅王源作为京试的主考官以及出题者,也难逃渎职对试题看管不利的责任,被皇上勒令停职,在家闭门思过。
而王博则没那么幸运了,作为主要的肇事者,自然被下了天牢。
还有买了他那套试题的学子,以及被他们带着传阅了的友人同窗,都一并被京兆府的人带走了。
随着审讯的进行,今科春榜榜上有名的进士不断有人被抓走。
一时间,牵连者众。
方琰和杨昶也被抓了,林则然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参与了进去。他很着急,去找他那妹夫大人,却只得了一句让他稍安勿躁的话,估计是觉得太过简单不足以安抚他的忧心,后面才补了四个字‘法不责众’,暗示他方琰他们并无性命危险,至于其他,还需再看。
天牢里,方琰杨昶同时被审问,两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
即使这样了,审讯仍未停止,他们自认为该交待的都交待了。
“说,你还将这套卷子给谁传阅了?”狱卒头子手捏着马鞭,指着他们问,“我劝你还是老实交待,不要嘴硬,因为你嘴再硬,也硬不过我手中的刑杖的。”
“大人,我们已经交待了,这套卷子就只有我和杨昶看过。”方琰真的不知道这些人还要折磨他们多久,他们已经认罪了。
“还在嘴硬!我们查到你们还有一个很要好的同窗,叫林则然的,难道你们没有将卷子给他看吗?”
这样的拷问,很有诱导之嫌疑。
方琰朝起头,朝杨昶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忍着剧痛回道,“没有。这套卷子只有我们两个人看了,没有旁人了。”
而杨昶则是迟疑不定。
“别以为你们不说就完了,来呀,再给我鞭刑伺候!”
接着,两人又吃了一顿鞭刑,直抽得他们涕泪连连。
“我劝你们还是识时务地,将自己所隐瞒的都说出来,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你们要是再嘴硬,就不止是这样的刑罚了,下次我们会上夹子。夹子你们应该知道它的厉害,这夹子一上,手筋基本都会废掉,以后你们还想拿笔写字,很难了,连拿筷子都会抖。仔细考虑吧,你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
科场舞弊案一出,京城一片乌云密布。
之前就说过,现今科举仍旧以察举制为主,科举制为辅。
所以被牵连的人大多都是世家子弟,京城的,外地的,总之寒门是凤毛麟角。再说,寒门子弟也没那几百金去买那押题试卷啊,
能参加科考的,都是世家中的优秀子弟,而非混吃等死的纨绔。
这场科场舞弊案将许多世家牵扯了进来,多少人为此在奔走,各种托关系求情。
当然也有很多人求到虞国公府门前,与某些官员宅邸暗暗开门迎客不同,这些人无一不被国公府拒之门外。
为此不知道被人暗地里骂了多少回冷血见死不救。
这一日,是科场舞弊案案发第三日,宫令箴特意进宫面圣。
泰昌帝的心情一如前两日那般,乌云蔽日。
宫令箴求见,泰昌帝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听你说你的二舅子也差点被牵连进去了?他此次明经科考得不错,好像是第八名吧?”
泰昌帝说名次的时候朝梁东海看了一眼,梁东海连忙点头。
“寒门之中他考得最好,听说进步神速啊。”泰昌帝的话里带了丝玩味。
“臣敢保证,臣的二舅子绝对没有看过那套柳叶先生的押题卷的,这段时间,他都呆在府里由臣给他开小灶恶补明经科呢。”压根就没出去。
泰昌帝也知道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林则然看了那套押题,否则京兆府不会毫无动作。
“宫爱卿也是本事,朕都忘了你当初是秀才科头名出身了,难怪你那二舅子一经你教导,进步迅速,成绩突飞猛进啊。”
泰昌帝心情不好,说话很不客气。
梁东海同情地看着宫令箴,皇上的气准得撒出来,无人可撒的话极有可能撒在他这奴才身上,现在宫大人顶风而上,直面皇帝怒火,好人哪。
宫令箴腼腆地笑笑,“皇上过誉了,臣无非是针对王太傅和孔太师历年来出题的规律与范围,划了部分重点给他罢了。”
“哟,想不到宫爱卿对王太傅还挺了解的嘛。”
宫令箴笑笑,“王太傅的出题习惯好多年未变了。”
泰昌帝闻言,神情若有所思,果然,这样的考核方式并不能为大梁甄选出有用的人才来。
“皇上,臣今日进宫,其实是有一事禀告的。”宫令箴提起他此次进宫的目的,他当然不是来给皇帝当撒气桶的,但前面这一顿气又不能不让皇上撒掉一点。
“哦,何事?”此刻泰昌帝的心情好了一些了,倒生出了两分好奇。
自己这几日心情不好,众大臣皆知的,所以他们这几日,除非有事要面圣,否则都不往他跟前凑的,
“是这样的,臣之前和皇上说过,先前臣家中用暖房种青菜这事,是由臣这内子与二弟妹捣鼓出来的。后来她们受此启发,打算试验一种新的耕种粮食的模式。如果一切顺利,可使粮食增产。今年,她们的试验的对象是稻谷。”
泰昌帝敏锐地抓住这两个字了,“增产,每亩地能增产多少?”
“如果在风调雨顺之年,预估增产四五成吧。”这是他妻子告知他的数据。
泰昌帝霍地站了起来,“果真吗?”如果说泰昌前面还能无动于衷,后面听到这增产的幅度,他是直接就坐不住了。如果真如宫令箴所说,这套新的耕种方式能试验成功的话,全国能多产多少粮食啊。
“有六七成把握吧。因为这是第一次试验,最终结果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能否增产,都未可知,本不应该现在禀报皇上的。但皇上这几日心情欠佳,臣担忧您再继续下去,于龙体有妨碍,所以臣——”
泰昌帝挥手,这些都不重要!“现在你妻子她们的试验做到哪一步了?”
“今日正好插秧。”
“插秧?朕可以去看看吗?”虽然不知道插秧是什么,但他可以亲自去看一看哪。
“当然可以,只是皇上今日的安排?”
泰昌帝罢罢手,吩咐梁东海,“将今日朕要见的人都通知一下,往后挪,将时间空出来,摆驾,朕要出宫一趟!”
“是是——”梁东海躬身回道,然后快步去让人安排銮驾。
泰昌帝走下龙椅,邀宫令箴一道往外走去。
宫令箴自觉落后他一个身位,这个位置方便回话又不失恭谨。
“宫爱卿,快与朕说说,这种新的耕种模式,是怎么样的?”
“回皇上.......”
百花山下,他们虞国公府这一片田地要插秧啦。
林蔚然与容韵亲自来坐镇,国公府年轻一辈的知道她俩要来百花山,都还记得上回春游的事,一个个又跟着来了。
今日林蔚然穿的是裤装胡服,她观察着,眼前的这一片水田整得已经完全达到了插秧前的要求。
此时的林蔚然还不知道她丈夫竟给她请来了皇帝这一尊大佛。
她没有像其他佃户一样已经挽起裤腿下到了水田,而是站在旁边,准备给他们做一次插秧的示范。
她伸手取来一把稻秧,“咱们插秧,稻秧以三到五株为一撮最好,多了冗赘浪费,少了会致使最后稻谷的产量达不到预期。”
“接着便是秧苗插入水田泥里的深度,以它们能站稳为基准,过深不利于它们生根发生:浅了站不住吃不进泥的话,也不利于生长发育,甚至会飘浮于水面上造成死亡。还有每一撮秧苗之间的间隔以略小于半尺为好。”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做示范,所有的佃户都知道林蔚然是他们佃主虞国公府的大少奶奶。
而此刻,这位大少奶奶竟然教他们种地。她虽然只是站在岸上做指导,实际没有下到水田里,但这样已经足够了。
一时间,这些佃户的心里都胀得满满的,浑身充满了力量,感觉自己一个人就能将整片的水田给插满秧苗。
宫衡更是张大了嘴,他真没想到他大嫂还能做到这份上。
宫炀看到那么多人都崇拜地看着他们大嫂,忍不住说道,“大嫂真厉害。”
宫衡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纠正自家弟弟的这个说法,种地而已,称不上厉害吧?不过看着这新式的耕种模式,最终只能抓了抓头,这样的大嫂,似乎真的挺厉害的?
此时,一位满脸沟壑的老者领着几个农户过来了,“你们这样是不行的,自古以来都没这样子种地的。真是胡闹!”
林蔚然看了过去。
宫衡第一个不服,他大嫂厉不厉害暂且不说,但他们国公府的人就是不能如此被人蹬鼻子上脸。
“喂,你是什么人哪,怎么随随便便就否定别人?”
那老者看着这些田地,一副痛心疾首地道,“你们这些食肉糜膏腴的贵人,哪里懂得种地了?可不要瞎折腾了。”
文皓上前一步,低声向林蔚然解释,“大少奶奶,这位老叟是百花山这一片庄户人家中最会种地的老人,姓卫,人称卫神农。这一带的田地出现什么问题,农人们都是向他请教着来解决的,所以这一带的农人在种地方面都很听他的话。”
林蔚然眨了眨眼,卫神农?这雅号意义太大了,他担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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