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然进镇之前还用了一块纱巾蒙脸。
大夫她都打听好了, 是怀仁堂最擅治女人病的吴咸中吴大夫。
等吴大夫给她摸了脉, 告诉她肚子里已经怀有身孕, 只月份尚浅, 只有一个月不到。
林蔚然恍恍惚惚, 只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并不如何意外。
“吴大夫, 您这里有没有那种药?我家姑娘还小——”晴雪哀求。
吴大夫一愣, 开始的时候, 吴大夫见她蒙着脸, 却梳着女儿家的发髻, 但来看诊的时候神色自然动作娴熟, 听到怀孕时并无惊慌失措,就有些拿不准她的身份,是新嫁娘还是姑娘家?
此刻倒是确定了。
“二十两银子。”吴大夫从一个隐秘的药柜拿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瓷瓶。
林蔚然点了点头, 晴雪乖乖地付银子, 从她姥爷治脚花了八十两,她就知道这里看病贵拿药贵。而且这瓶子里装的是成药,比抓一包药回去煎要好多了, 也比较方便。
林蔚然的爽快让吴大夫满意,难得解释了一句,“这药虽然也是虎狼之药, 但比一般方子抓药之后煎出来的要好多了, 那些按方子抓的药生怕落不干净, 用的药量重且药性很大。”
“昊大夫, 你能不能当作今天没见过我?”林蔚然抓着药瓶子问,她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保护病人隐私一说,反正多要求一点准没错。
吴大夫点了点头,叹息道,“姑娘,那药毕竟是虎狼之药,能不用便不用罢。若是可以,和那边商量一下,该成亲就成亲。”
“谢谢吴大夫的好意。”
从医馆出来,林蔚然和晴雪又去了吉祥炭铺。
依旧是一掌柜一小二看店,那个小二竟然还记得林蔚然。以为她这回来是来买炭的,忙上前招呼。
林蔚然朝他点点头,就说有事找他们掌柜的商量。
掌柜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小二知机地将林蔚然主仆引至旁边的竹纹篓空雕花茶室。
掌柜的也放下手中的账册,紧随其后。
“小女子姓林,敢问掌柜的贵姓?”
“免贵姓陈。”
“原来是陈掌柜。”
“好说好说,不知林姑娘有何要事要与在下商量?”
“陈掌柜的真是个爽快人,那我也开门见山地说了吧。是这样的,不知道贵店收不收炭?”
“陈姑娘说笑了,咱们店是卖炭的,你怎么来问我们收不收炭?”
“嗳,陈掌柜,话不是这么说的,在我看来,你们吉祥炭铺是做生意的,有卖有买才叫生意啊。”
陈掌柜没有说话,没有不耐,林蔚然知道这是让她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贵店出货量挺大的吧,吃货量应该也不小。现在你们有现成的铺子现成的客人,我们呢,有渠道弄来现成的炭。”
“想必陈掌柜很清楚,一个店铺经营最要紧的是什么,那就是货好,并且货源稳定。而且那天我也听你们家这样小二哥说了,一到深冬你们店里的炭都供不应求。有时候一些老客人在你们这里都买不到炭,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呢?如今多一个供货商不好吗?况且我们手里有稳定的货源,您又何必拒人于千里呢?”
林蔚然这话简直说到了老掌柜的心坎里。他们家的炭一到冬天就非常紧俏,往往到了深冬就断货了。但太原府冬天冷春天寒,炭能卖到初春呢。每年看到不少客人来买炭都因没货而流失掉,他也很心疼啊。
“林姑娘真是好口才,会说话,老头子都被你说服了。既然如此,那就看看你口中的炭货吧。老头子可是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货不好,我们铺子可是拒收的啊,免得砸了招牌。”
“有陈掌柜的这句话,一切就好说了。”林蔚然示意晴雪将之前放在篮子里的炭拿出来。
“这批炭应该是火太大烧过头了,炭块瘦小发脆,而且——”陈掌柜徒手拿起一块炭掂了掂,“这样的炭燃烧的时间不长,晚上用的话得起夜添几次炭。这只能算个上等的普通炭。”
“掌柜的好眼力。”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林蔚然没指望用这炭糊弄他,她只是用这批炭来探探路而已,别忘了她手里还有更好的货呢。
其实一看炭的品质,陈掌柜的有些失望。
林蔚然察言观色,温言相劝,“陈掌柜,你别忙着失望,俗话说好货沉底,加上小女子第一次上门和陈掌柜谈买卖,心里也没底,所以只拿了我们这批炭货中最普通的成色过来探探路。”
她这么一说,陈掌柜想想也是,于是理解地点点头,“不知林姑娘口中的好货是何种品质的炭?”
“陈掌柜就容小女子卖个关子,三日之后,我带样品过来,掌柜的您自己掌眼,可比我现在说得天花乱坠要好多了不是吗?”林蔚然面不改色地说着,因为她也不知道林大哥能不能将桃金木成功烧出好炭来。画了大饼万一让他期许过高咋办?看货说话是最好的。
“林姑娘真是会说话,那老头子就三日后恭候大驾了。”陈掌柜端茶。
两人时间都宝贵,林蔚然一看他端茶,就识相地告辞。
辞了陈掌柜,林蔚然随意买了两样东西,便打道回府。
林蔚然到家时,林母尚且余怒未消,逮着林父就抱怨,“真是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肖想我家蔚姐儿!本来那天戴家嫂子和我说相中了蔚姐儿想说给戴良时,我还犹豫,现在看来戴良不知比那马家那不成器的好多少!”
因为有了马家那个不成器的对比,倒将戴良给显出来了。
林蔚然听得一愣一愣的,只一个下午,发生什么事了?
林大嫂讪讪,然后低着头不吱声,谁让婆婆口中不着调的人正好是她亲娘呢。
林母还待说,但林父已经看到林蔚然回来了,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在孩子跟前骂这些。
林母扭头一看,“蔚然回来了?累不累?累的话进屋歇一歇吧。”
林蔚然啥也不问,仿佛没听到方才的话一般,从篮子里拿出两包吃食给林母,让她分给大家吃。
不过林蔚然发现,林母骂归骂,人家也没耽误事儿。她在出门前和她娘说了家里人手不够的事,她娘就想拉拔一下她娘家。听她方才骂的话似乎她去镇上的时候有客上门,才惹来了她娘这通脾气。她还以为她娘没时间回娘家自然就没说从娘家叫人手来帮忙的事。
哪知道她娘事都办好了。
林蔚然猜测得也没错,林母倒是想亲自走一趟娘家,奈何脱不开身。
因为眼见着这些炭要一窑一窑地出来了,如何安置就成了问题,不能将木炭放在外面,容易泄秘是其一,再有就是木炭受不得潮,搁外面早晚露水大,影响品质。
于是经过商量,林母决定将一间厢房收拾出来存炭。
如此一来,厢房的东西要归置,俗话说破家值万贯,这事林母是交给谁都不放心,只能由她亲力亲力。
所以林母将小儿子指使去曾家报了信,让林小弟跟他姥姥及大舅说他娘有请,让他们来林家一趟,有要事相商。
她姥姥和大舅前脚刚走,林蔚然后脚就到家了。稍晚的时候,她大舅就带着两个壮小子过来林家帮忙。
晚上的时候,林蔚然告诉家人,她已经和吉祥炭铺的陈掌柜约好了,三天后看炭样,如果顺利的话就该谈价和供货的问题了。
散卖太惹眼了,而且还费人工费时,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散卖。与吉祥炭铺合作,是目前他们林家能找到的最稳妥也最能保密的途径之一了。
据她观察,陈掌柜精明又不失温和,必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无疑。虽然也有被谋夺方子的可能,但防范一人,总比散卖之时不知敌我来得好。而且大户人家做事多有掣肘,越是名声好的人家越是爱惜羽毛。林蔚然相信自己的判断,但同时也尽量保持着一份警惕。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很高兴,做事更有冲劲了。
接下来,她大舅开始了每天领着两个小子跟着林父上山砍柴挑柴的日子。
林大哥和林小弟兄弟二人接手了烧窑的活计,林大哥为主,林小弟为辅,毕竟林小弟才十二三岁,还小呢。
大舅及两个表兄弟很有眼色地不去后院。
亲兄弟明算帐,林家这烧炭的技术也算是一门秘技,人家不发话,哪有大咧咧地进去观看的道理?
每天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都是林家开窑之际。
这一日也不例外,兄妹几人站在窑边,林大哥将家里唯一一把铁锹挥舞得虎虎生风。
随着木炭被取出,大家都秉住了呼吸。
成了!
大家心里都升起这个念头。
林蔚然拿起一根木炭仔细看了看,点头,“成了,大哥,你以后就按照这个火候烧就行。”
林大哥咧嘴一笑,“先点上一盆试试看。”
林二哥将盆端过来,林小弟引火。
林蔚然趁他们不备的时候踩断一根,看了看木炭的横截面,还用手摸了摸,凭经验判断还是差了一点火侯,烧的时候烟可能会比完美状态多一些。不过他们烧出这样的炭就行了,完美状态太惹眼。
接着大家齐心协力将一窑桃金木烧制而成的木炭全部起起来,小心地堆放在一旁。
“妹子,这炭真好看啊。”林大哥看着这一堆炭,痴迷了一般。
莫怪乎他如此,皆因这堆炭完整性很好,不像别的木材烧制的炭,一开窑的时候好些都断了碎了。这桃金木烧出来的,从窑洞出来的时候还是一整根的。现在堆放在一旁,远远看去,就如同炭墨,黑得发亮。
“咱们给它起个名吧?”林大哥提议。
林蔚然笑,她这大哥倒还文艺上了。
“它是桃金娘木烧的,不如就叫桃金炭吧?”林蔚然随口一说。
兄弟几个都瞪她,她也不甘示弱,她就是个起名废,咋滴啦?况且桃金炭也挺好听的嘛。
“这也太简单了吧?而且让人容易产生联想。”
也是啊,别的地方就算了,他们这一片,一听这个名,再想起他们家近来不断地往家里堆积桃金木,估计是浮想联翩。
林二哥想了想,说道,“咱们改一改,叫姚金炭,怎么样?”
姚和桃相差不大,名字也好听,于是被一致通过!
林家这次的动静不小,挖窑烧炭,外家舅舅表兄来帮忙上山砍柴担柴,尽管已经很小心了,还是有人察觉到异常,不时有人人上门打听询问。
林大嫂负责接待人以及将人打发走。她每天守着前院,有活计也在院子里做,可谓严防死守。
鹿渭镇上,城西断桥边上某处闹中取静的院落
宫令箴垂手而立,听着暗三的汇报,都是这一阵子关于某人的。
“林四姑娘归来后,给林家想了一门生财进项,建窑烧炭。”
“炭的成品,目前的品质没有入等,只能算是上等的普通炭,不过这只是林家的练手之作。”说到这时,暗三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不过林四姑娘很有眼光,选了沈家旗下的吉祥炭铺合作,那陈永清算是个极为正派的人。”
这是在告诉他主子,练手之作已经有这样的品质,接下来烧出的炭入等级肯定不在话下。俗话说,财帛动人心,他家主子该打招呼就打,否则等到这一情况出现,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烧炭么?宫令箴低低一笑,真是不省心的小家伙!
宫令箴没有去想她之前一个闺阁女子怎么懂烧炭这门玩意儿,无师自通怎么了?不行吗?
就比如他,也没人手把手教过他怎么做官,他现在还不是做得好好的?有些东西,一旦身临其境,下意识地都知道怎么去做。
当然,这一点对于蠢笨之人无效。
“这事我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近来前后就有几波人动了提亲的心思,其中刘家被林母拿扫帚赶出来了大骂她赖□□想吃天鹅肉。”
宫藏淡笑着,可不是赖□□想吃天鹅肉吗?她也是他们这些人能肖想的?
“还有戴家,这戴良是林四姑娘二哥的好友,他本人见过林四姑娘一回,就想托林四姑娘的二哥帮忙撮合。他娘不知道咋的,就认定了四姑娘,说她是她儿子的福星,她嫁过来后,她儿子必能顺顺利利,步步高升,前程似锦。在给戴良娶妻方面,母子二人首次意见达成一致,正张罗着官媒准备上林家提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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