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舒想了许久, 没有半分头绪,只当是自己往常进宫赴宴之时与她打过一次照面便也没放在心上。
“姑姑, 给你糖糖吃。”阿初噔噔几步走了过来,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纸包来:“这是百味斋做的花生酥, 你尝尝。”
乔舒颇为意外地看着她, 愣了半晌竟笑出声音来:“这小丫头,我竟不知你是何时将这花生酥带在身上的。”
太皇太后看的也掩唇呵呵笑着:“阿初这孩子懂事,像她父亲。”
乔舒一听不大乐意地走上前去十分熟稔地摇着太皇太后的胳膊撒着娇:“皇祖母,阿初懂事怎么就不能像孙媳了?”
太皇太后被她逗的直笑,她佯装生气的模样板着脸点了点乔舒的额头嗔道:“你懂事?你从小儿就被全家惯的无法无天的,京中小霸王这个绰号你不记得, 哀家可记得清清楚楚!”
阿圆闻言也笑了笑,这位槊王妃她是听说过的,在娘家时颇受宠爱,在燕京向来是横着走的。虽然娇纵任性但最是个和善的人。
她嘴边噙笑,看向乔舒的目光满是羡慕:只有王妃这般从小被爱护着长大的人才会这么恣意快活吧?
“姑姑,你吃呀。”阿初见她出神, 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
阿圆看着小姑娘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拿起一块儿花生酥咬了一口, 她眸子陡然亮了亮。这花生酥甜而不腻、酥松可口, 入口便满是花生的浓香。
“这是百味斋的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师傅做的, 比宫里头的还好吃呢!”阿初笑眯眯的, 将手中的花生酥全给了阿圆。
阿圆有些不好意思, 想给她些什么作为回报,可人家是郡主,什么好玩意儿没见过,哪里就能看得上她的东西了?
“老祖宗,阿初饿了。”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一双凤目巴巴地看着太皇太后。
“娘……”阿圆刚要把“娘娘”二字说出口,明檀赶忙扯了扯她的袖子,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阿圆抿着唇,犹豫了半晌磕磕巴巴地道:“皇、皇祖母……今、今日的午膳让我做吧。”
太皇太后如今对她百般宠爱,把人都放在心尖儿上疼着,阿圆开口她哪里有不依的?自是痛痛快快地应下了。
明檀把人带到小厨房,因太皇太后身边离不得她便吩咐人好生照顾着就回去了。
阿圆看着菜板铁锅炉灶,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许多,她是极其喜欢厨房的。
“这位姐姐,请问有牛乳吗?”阿圆对着那个年长的宫女行了一礼,笑着问道。
“有的,我去给姑娘拿。”
等牛乳拿来了,阿圆十分利落地打了三个鸡蛋,又放入了两个蛋黄。她将鸡蛋打散,放入砂糖和牛乳搅匀,又一点点地加入过过筛的面粉,待搅成糊状便倒入锅中,用锅铲不停地搅动着。
不过一会,锅中的糊糊便愈来愈浓稠,等面糊成了型,阿圆便将奶黄馅盛出放在一边晾着。
阿圆取了适量的面粉,加入牛乳和成软软的面团后放在一旁发酵。
她趁着面团发酵的功夫又做了些小菜,阿圆刚将锅中的酸笋炒鸡丝盛出来,便瞧见面已经醒的差不多了。她取出面团揉着排气,待面团光滑了便弄成大小相同的小剂子擀成面皮,包入刚刚做好的奶黄馅就放入了旁边的蒸笼中。
“哟,这么香!”乔舒闻到了一股子香气,笑的眉眼弯弯。
话音刚落,阿圆便领着宫女走进来布膳。
“诺丫儿!快别忙了,你来皇祖母身边坐一会儿。”
“我伺候您用膳吧!”阿圆笑眯眯道,她是很喜欢看别人吃她做的菜的。
“好、好!皇祖母今儿就尝尝诺丫儿的手艺。”太皇太后笑着入座,乔舒见状也抱着阿初坐下。
“姑姑,那个小馒头是什么!怎么还开花了?”阿初新奇地看着那屉胖嘟嘟的奶黄包问道。
“那不是馒头,是奶黄包,里头有馅儿呢,郡主你尝尝?”阿圆笑眯眯的,眉眼盈盈似水。
阿初用筷子夹起奶黄包,闻着那股浓郁的奶香味儿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大眼睛瞬间就盈满了惊喜:“好吃!”
阿圆见她喜欢,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本以为阿初自小金尊玉贵地长大是看不上这些寻常东西的。阿圆看着阿初一动一动的小嘴,心中也十分高兴。
乔舒见女儿吃得香,也夹起一个尝了尝。她从小就爱吃点心,大江南北但凡是有些名气的厨子都被家中请回来过,繁复的花样她也是见过不少,可今日这简简单单的奶黄包她倒是极为喜欢。面皮蓬松绵软、馅料香甜细腻,一口下去尽是奶香。
这顿饭,太皇太后用的极香。
“娘娘,都第三碗了。”明檀笑着道:“公主就住在咱们宫里,也跑不了,明儿再给您做!”
太皇太后听了却是有些不悦:“你不心疼,哀家心疼!”
“娘……”阿圆一顿,连忙改了称呼:“祖母,我喜欢琢磨这些东西,您若是喜欢,我日后天天给您做。”
太皇太后看着面前容色姣好、笑的娇俏的姑娘,声音有些哽咽:“诺丫儿长大了,真好、真好……”
“皇上驾到!槊王爷到。”尖细的太监声音传来,细细痒痒地划在阿圆的心上,她连眉眼都舒展开来。
一屋子的人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偏阿初人小,径直走到二人面前,伸出小手一手扯了一个,仰起头甜甜地说道:“皇伯父、父亲,你们快尝尝姑姑做的菜,可好吃了!”
“对对对,快尝尝你们长姐的手艺!”太皇太后笑着招了招手。
齐渊看着阿圆,脸色微微一沉,还没有他胸口高的黄毛丫头居然就成了他的“长姐”了?!
齐槊向来是潇洒恣意的性子,笑着叫了声长姐便坐了下来:“正好也饿了。”
他刚一拿起筷子就觉得后背一凉,仿若被一柄利刃抵着一般。齐槊回头,只见齐渊正幽幽地看着他。他愣了一瞬,笑着道:“皇兄是不忍心让我吃剩饭?臣弟本就是来接舒舒和阿初回府的,没那么讲究。况且都是自家人,臣弟随意吃一口便是。”
齐渊:……
过了晌午,待送走了槊王一家,齐渊本是想问问阿圆在长安宫是否舒心,若是不自在他便想法子再把人挪回去。可没成想,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太皇太后打了哈欠,面带困倦道:“诺丫儿,陪皇祖母午睡可好?”
“好。”阿圆对着齐渊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能照顾好太皇太后让他放心离去,便小心扶着太皇太后进了寝宫。
齐渊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唇。看这样子她倒是舒坦得很,一点都没有在御前担惊受怕的模样,
他心中微微有些沉闷: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阿圆在长安宫中住了几日,愈发觉得自己仿若是条游入水中的鱼儿般,每日都十分自在,宫人们待她都十分客气有礼。起初她还觉得有些奇怪,若是在别的宫中,一些人见她得了青眼抢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出头机会,必定会在明里暗里为难她、盼着她出错好将她赶出去,可这长安宫的宫人们却是各个和善的跟菩萨似的。
后来还是明檀与她说,太皇太后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这长安宫的宫人大多数都是受过太皇太后恩惠的,见她能哄得主子开心也都是心存感激的,盼着她留下还来不及,自是不会使绊子的。
她一边煮着茶蛋,一边感叹道:爹爹说的果真是对的,与人为善便是在帮自己。
“姑娘快别忙了,都这个时辰了就回去歇着吧。”穿着绿色宫装的宫女晴越笑着道:“剩下的就让我做吧。”
“我每日就是陪着娘娘聊天玩乐,反倒是晴越姐姐您忙了一天,这些小事就交给我吧。”阿圆捞出一只茶蛋细细瞧了瞧,回头朝她笑了笑:“横竖也是快熟了。”
晴越看着阿圆亮晶晶的眸子笑了笑,面带感激道:“多亏有了姑娘的陪伴,太皇太后才能如此开怀。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我总是想回报你的。”
“我哪里是帮忙的,我就是来享福的呀!”阿圆弯了弯眼睛,轻声道:“不瞒姐姐,我长这么大从未有这么多人待我如此好……”
她鼻子一酸,眼眶微微发红,甜糯的声音也带上了些许哭腔:“是我应该报答你们才对。”
晴越见阿圆垂着头,情绪似是有些低落便知她应当是想起了伤心事。她看着一旁还未包完的粽子赶忙岔开了话题:“姑娘你教我包粽子吧。”
“好啊!”阿圆虽是喜欢做菜,但却最不耐烦包粽子的。她看着那盆糯米以及咸蛋黄、金丝枣等物件朝着晴越眨了眨眼睛:“姐姐若是学会了就帮我包粽子吧!”
“好!”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天已隐隐藏了夏日的暑气。
阿圆起了个大早,想着去把粽子煮好,好让太皇太后一早便能吃着刚出锅的粽子。她刚刚穿好衣裳就见明檀扶着太皇太后进来了。
“皇祖母,您怎的起这么早?天还没亮呢!”阿圆颇为意外地上前扶着人坐下,“皇祖母”三个字已然唤的愈来愈顺口了。
“皇祖母是来给你系五彩绳的。”太皇太后颤颤巍巍地拿着一条编的极为漂亮的五彩绳在她面前晃了晃,那神态像极了做了好事想要邀功的小孩子。
阿圆眼睛一红,乖乖地伸出手。她看着太皇太后认真仔细的模样想到家中的母亲,就像是吃了梅子一般,心中酸的难以言语:娘亲从未给我系过五彩绳……
“皇祖母年轻时编的五彩绳可比这精致多了……”太皇太后握着阿圆纤细的手腕叹了口气:“皇祖母如今老了,不中用了,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了……”
“皇祖母怎么就老了?您昨儿晚还用了两碗饭呢!”阿圆伸手替她理了理披散的花白头发,轻声道:“您就是用根儿麻绳给我系上,我也是觉得好看的!”
“瞧这小嘴儿甜的!”太皇太后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小脸宠溺道:“诺丫儿定是背着皇祖母喝了蜜水!”
“娘娘,您别在公主面前说奴婢编的绳子丑啊,这不是让奴婢被人笑话么!”明檀笑着道。
太皇太后掩唇笑了笑,抬眼看着她嗔道:“你若是怕笑话就该好好学学,哀家当年也是仔细教过你的!”
“还不是因为娘娘您仁慈,惯的奴婢不知天高地厚的。”
阿圆见时辰还早,软语劝着:“皇祖母回去再睡一会儿,我去给您煮粽子,等您醒了恰好能吃!”
太皇太后笑着应下,由着阿圆与明檀将自己扶到寝宫躺下。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阿圆见人睡熟了便将右手从太皇太后手中抽出,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待粽子熟了,天也已经大亮。待阿圆走到厅中,太皇太后已然梳洗好等着了。
“皇祖母,尝尝我包的粽子?”阿圆笑着剥开一个放在太皇太后面前的盘中。
她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粽子,乐呵呵地夸道:“诺丫儿这粽子包的好看!”说着就咬了一口,糯米劲道十足、枣香肆意,配着粽叶的清香十分可口:“诺丫儿包的粽子是皇祖母吃过最好吃的!”
“那我以后每日都给您包,直到您吃烦了为止!”
明檀看着太皇太后舒展的眉眼,默默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对于阿圆,她是真心感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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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渊这一日极忙,从早晨开始便没坐下过,好不容易有了半刻休息的时候便快步往长安宫去了。
“还记得今日的宫宴么?”
“记得的!”阿圆点点头:“你是来带我去的吗?”
“嗯。”齐渊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弯了弯唇角:“收拾收拾便随我去罢。”
阿圆刚要点头,恍然想起了什么。她回头看了看寝宫的方向,想着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犹豫了一瞬:“太皇太后去吗?”
齐渊一愣,淡淡摇了摇头:“皇祖母年纪大了,去宫宴恐怕会累着。”
阿圆咬着唇,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道:“那、那我便不去了吧?我若是去了,就剩下太皇太后一人了……”
齐渊定定地看着阿圆,缓缓开口道:“今晚有焰火,你不想看?”
阿圆一听有焰火,眸子瞬间便亮了起来,但仅是一瞬,那双眼睛便黯了黯:“我还是留下来陪太皇太后吧。”
齐渊一颗心就如同荡在风中一般,冷飕飕的。他面上平静似水,眸子却幽深如寒潭般,只见他缓缓开口,连声音都带了几分寒气:“不后悔?”
“不后悔!”阿圆怕他生气,大着胆子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哄着:“往后日子这么多,哪年看都是一样的。”
“想得倒美。”齐渊扔下四个字,拂袖离去。
阿圆看着那个如松柏般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小心眼儿!
到了晚间,千秋殿热闹非凡,殿中坐满了名门贵族。齐渊高高坐在上头,因皇后之位尚且空悬,位份最高的白沁便坐在了他左手边。
觥筹交错间,她望着下面微微出神:他来了么?
一个穿着玉色衣衫的男子缓缓走进,白沁那向来如死水般平静的眼眸微微动了动,心中涌起一片欢喜。
“娘娘。”尔乐见她就要失态,连忙贴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一声,小心提醒道:“老爷夫人都在看着您呢。”
短短一句,杯碎梦醒,心底一股淡淡的悲凉悄然涌起。她缓缓垂眸,意图遮住自己有些微微湿润的眼眶:只是远远地看一眼都是不许的啊……
齐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轻声道:“你身处后宫,难见父母,就下去与他们说说话罢。”
白沁缓缓起身,柔声道:“多谢皇上恩典。”
齐渊微微颔首,见她去了伸手夹了块儿鱼肉放入口中。他眉头轻皱,眸光有些不悦:没阿圆做的好吃……
白家的席位恰巧与简家挨着,就在她快要与简照错身而过之时,整颗心都撕撕扯扯痛了一下。白沁看着自己面露不悦的父亲,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
只见白家二老起身,朝着白沁行礼道:“娘娘应该注意自己的仪态。”
“是皇上让我来与父亲母亲问安。”白沁缓缓开口,声音虽是轻柔,但心却逐渐冷了下来,她的父母与别人的是不同的……
“臣身体康健,娘娘您不用挂心,快些回去坐着吧。”
“好。”
白沁神色淡然,不想再多看他们一眼便转身离去。
简照嗅着那股幽幽香气,心中隐隐作痛。他皱眉,举杯一饮而尽,恍惚间似是看见了那支他亲手刻的玉簪。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白,嘴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季夫人,如今身子大好了?”忠勇侯夫人杨氏见她神色郁郁便主动开口搭着话。
那名穿着华服,眉眼间含着淡淡哀愁的美妇人笑了笑:“我哪里是身子上的病?”
杨氏微微叹了口气,显老国公云盛关是大齐有名的武将,平定西南之乱立下赫赫战功:国公之妹云盛卿早年嫁给当今圣上的祖父宣武帝,后救驾而亡,追封为皇贵妃;先皇在位时,爆发癸酉之变,老国公携三子入宫救驾,仅将幼子留下保护家中女眷弱小,那场内乱历时半月,云家的小孙女云映葭便是在那时走丢的。云家上下满门忠烈,朝野之臣无不敬仰……
“你那闺女我见过,一脸的福相,定是能找到的。”杨氏拍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
“我公公与夫君他们已经寻了快十年了……”季氏想着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儿悲从中来、泫然欲泣,一旁坐着的夫人们连忙劝慰着,声音较别处稍大了些。
乔舒闻声看去,恍然明白自己为何会瞧着阿圆有些面熟了:她与季夫人竟如此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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