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全觑着皇上的脸色,惊的他那双眯缝大的眼睛瞬间就圆了起来:皇上最是爱洁之人, 身上被撒了茶水都要把人拖出去打板子的, 今日这、这……
他看着地上吐的凄凄惨惨的阿圆,想上前扶却又不敢, 只得站在那儿,心中为她捏了一把汗。
阿圆吐的七荤八素,她心中愈是害怕皇上责罚, 胃中翻腾的就愈是厉害。
她紧紧抓着一旁的椅子,眸子一片通红。
“愣着做什么?去请太医!”齐渊冷着脸,怒声斥道。
“喏。”魏全慌忙应下, 匆匆跑了出去。
齐渊沉沉地叹了一声, 伸手想把人扶起来, 哪知还未碰到她,她吐的便更厉害了。
“清念!”他皱着眉,扬声唤人。
“皇上有何……”清念话还未说完,甫一看见地上的阿圆着实吓了一跳。她急忙拿过来一个痰盂放在她面前,把人扶起, 正当清念不知把阿圆扶到何处之时,只听见齐渊淡淡地开了口:
“把她扶进偏室罢。”
“喏。”
清念一边将人扶起,一边着人进来收拾。
齐渊沉着脸一言不发,默默进了内室将衣裳换了下来。他看着一边挂着的太监衣裳,心头微微一动, 那时阿圆还不怕他……
他踱着步子走进偏室之时, 太医已经在给阿圆把脉看诊了。
那须发雪白的太医看着阿圆, 目光满是同情:“姑娘幼时是否经常挨饿?”
阿圆闻言,心中一疼,她略略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幼时顽皮,母亲偶尔会罚我不许吃饭。”
“不知姑娘在家中进食之时可否常伴随斥责打骂?”
她点点头,眼眶有些微的湿润。
齐渊见她就快哭了,淡淡出声岔开话道:“她到底如何?”
“回皇上,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这姑娘从小挨饿,长期饮食不规律肠胃不好。再加上幼时经历,只要长期处于紧张恐惧的状态,便会恶心呕吐。”太医整理着药箱,缓缓道:“毛病不大,多调养调养,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心情舒畅。”
“多谢太医。”阿圆起身行礼,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臣去给姑娘开药。”宫里的人个个儿都如人精一般,太医瞧着皇上的态度便知道这小宫女对他来说不一般,自是态度殷勤不敢怠慢的。
齐渊颔首,待人退出去后缓缓坐下,一双深邃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阿圆。
阿圆抿着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裳,窘迫不已。
室内一片沉寂,二人心思各异,谁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罢了,想必你在这也是不自在,先回去罢。”齐渊沉声道,移过目光转身离去。
阿圆咬了咬唇,垂着头回了尚膳房:他定是讨厌我了……
她从养心殿回来之后,去柳从珍那儿回了话便径直回了自己屋子,她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整颗心乱成了一团麻。
阿圆从小没得过什么疼爱,对她好的仅有父亲和兄长弟妹,但在母亲斥责惩罚她的时候,他们也是不太敢拦的。入宫之后与程寻相识,二人互相扶持着过日子,在这之前她从来不敢想会有人这样处处帮她。在宫中久了,看惯了寡情薄凉,阿圆愈发明白能得一个真心待自己好、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人有多不易。
更何况那人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她眉头轻蹙,眉心的红痣也透着几分忧愁:我不该怕他的……他、他还给我捏兔子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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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外边儿跪着?”齐渊冷着脸,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魏全问道。
“是,还跪着。”
齐渊冷笑:“那便让他跪着,吩咐下去,水与吃食一律不许送。”
“喏。”魏全应道。
“魏全……”齐渊迟疑了一瞬,还是将话收了回去,阿圆就是个没良心的,便冷上几日罢。
魏全抬眼觑着齐渊的脸色,默默退到一旁:今儿闹了这么一出,阿圆姑娘怕是要被冷落了一阵子了……
齐渊看了一下午折子,面上平静如水不见一丝波澜,心中却是烦乱的紧。他想着阿圆那张惨白的小脸儿以及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眉头轻皱思索了一阵,将笔放在一边起身悠悠往内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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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圆辗转反侧,一晃儿便到了晚上,“咕噜咕噜”的声音陡然响起,她苦着脸揉了揉肚子:今日什么都没吃……
阿圆叹了口气,起身收拾了一番,推开门往厨房去了。
“女史。”正当值的小宫女见了阿圆连忙行了个礼。
“你去忙你的吧,我就是有些饿了。”阿圆笑的甜甜的,一双黑漆漆充满灵气的眸子四处张望着看能做些什么。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恍然听见外面有布谷鸟的声音。
“已经快入夏了,怎么还有布谷鸟?”一旁的小姑娘疑惑地小声嘀咕着。
阿圆放下手中的萝卜,缓缓往门外走去。
她行至门口,看着面前穿着小太监衣裳的男子呆愣了一瞬,心中五味杂陈。
“皇……”
“齐二。”齐渊勾了勾唇,看着面前惊的有些呆呆的姑娘缓缓道:“我是大齐的皇上齐渊,可也是你认识的那个太监齐二。”
也是你认识的那个太监齐二……
她在心中念叨着这句话,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好似被人轻轻戳了一下,有些痛痒,可却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发不可收拾地溢了出来。
阿圆鼻子一酸,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衣服上的花纹,声音带了些哭腔:“若是我娘亲待我有你一半好,让我做什么都行……”
“知道我待你好就行。”齐渊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变了变:“以后莫再吐了……”
阿圆:……
齐渊垂头,注视着窘迫的阿圆轻笑一声,接着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
阿圆摸着手中硬邦邦的东西,借着光仔细一瞧,小心肝儿瞬间就颤了颤:“免、免死金牌?”
她陡然抬头看向齐渊,一双眸子已然盈满了湿气。
“这次应当一点都不怕了吧?”齐渊笑着问道。
阿圆哽咽着摇了摇头,泪珠儿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过几日便是端午,想不想见见宫宴?”
“宫宴?在席面儿上?”阿圆那双满是泪光的眸子闪过一丝惊喜:“我能去吗?”
“能。”齐渊淡淡应了一声,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兴高采烈的小模样:她大概是些后宫中最鲜活的人了吧?
“皇上,哎哟,可找着您了……”魏全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急声道:“太皇太后宫里来人,说娘娘的情况愈发不好了。”
齐渊心里一紧,连衣裳都还未换,转身便往长安宫走去。
还没走多远,他陡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看:“跟上。”
“啊?”阿圆一愣,见旁边没人才反应过来他是在与自己说话。
她慌忙跟了上去,摸着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又要挨饿了……
长安宫中,太医跪了一溜,个个都眉头紧锁,面如菜色。
“有话就说,做什么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太后板着脸坐在上首,语气严肃冷冽。
“母后,皇祖母她如何了?”齐渊走的急,只呼吸微微重了一些,但他身后的阿圆看起来就狼狈了许多。
太后看了眼自家儿子身上的衣服,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却没有发问。她伸手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太医们,轻声道:“你来的正好,现下正问着呢。”
“如何?”齐渊将目光移向太医,薄唇紧抿,眉宇间满是担忧。
“回皇上,太皇太后娘娘的身体很是硬朗,只是年纪大了,有些健忘。”
“有些健忘?”太后语带怒气,狠狠地拍了拍手边的桌子:“母后她都不认得哀家了,还只是有些健忘?”
“太后娘娘息怒,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只是健忘,身体上并无大碍,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说了我没病,你们怎么总当我是病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拄着拐杖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
“皇祖母。”齐渊见人出来,后背瞬时一凉连忙上前扶住。哪知还未扶着人,老太太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祖母身子硬朗着呢!”太皇太后萧氏颇为嫌弃地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衣裳皱了皱眉:“怎么穿这身儿就过来了?你父皇年轻的时候也爱穿着侍卫、太监的衣服满宫溜达……”
太皇太后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齐渊想是祖母想念儿子,刚想开口劝她不必伤怀,就听见老太太语气一变,冷哼一声道:“父子俩一个模样,整日里没个正形儿。”
齐渊:……
太皇太后眼睛一动,恍然看见齐渊身后跟着的阿圆。老人浑浊的双眼登时便涌出泪水来,她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全然没了刚刚腿脚利索的模样。
“我的诺丫儿,你是我的诺丫儿!”太皇太后泪眼婆娑地拉着阿圆,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哭的撕心裂肺:“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在骗我!我的诺丫儿是最有福气的,怎么可能去的那么早、怎么可能去的那么早……”
阿圆手足无措,心里有些害怕但是偏偏还动弹不得。
“母后,您看清楚了,这不是我们的诺儿……”太后听她提起自己早夭的长女,一双凤目泪痕点点,十分伤怀。
“你说谎!这就是我的诺丫儿!”太皇太后撇撇嘴,心肝儿肉似的拉着阿圆坐下,将案上的点心果子全都堆在她面前,她疼爱地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快吃些,祖母这儿的点心可比尚食局做的好吃。”
说着,她便拿起一块儿桃酥放在阿圆手中,布满皱纹的面容满是慈爱。
阿圆无措地抬头看了看齐渊,紧张地直发抖:这都什么事儿啊……
齐渊想着先暂且让皇祖母心情平静下来,便点了点头。
“怎么不吃啊?祖母净过手,干净的。”太皇太后颤颤巍巍地把阿圆手中的桃酥又拿了回来,伸手把盘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声音有些低落:“诺丫儿自己拿,祖母不给你拿了。”
阿圆看着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满面讨好,眸中尽是希冀的老人鼻子一酸,默默将那块桃酥拿过来咬了一大口。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她吃,恍然想起一件事:
“渊儿,怎么见了你长姐也不说话?叫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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