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榕树前。
一眼便能看到仍窝在巢里酣睡的巨鸟。
有过前车之鉴的凌音, 没再贸贸然把陆跃往巨鸟跟前领,而是让陆跃等在巨鸟的舒适圈外, 她自己先去和巨鸟说明一番, 得到了巨鸟的首肯后, 才招呼了陆跃上前。
毕竟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 巨鸟有着它自己的骄傲。
别看它和凌音相处时小孩子似的黏糊, 换成陆跃那是秒变大爷。
层层叠叠的眼膜半耷拉在锐利的明黄色的眼睛上, 巨鸟以一种冷漠的睥睨之势打量了陆跃两眼, 然后便把视线重新聚焦到了凌音的身上, 兀自同凌音亲昵的撒娇。
它的意思表达得再明白不过了, 它鸟大爷已经过过眼了,看在讨它喜欢的地行两脚兽的面子上,它不会对她的同类发难,但也仅此而已,现在赶紧跪安吧!
目睹巨鸟刻意无视陆跃的全过程, 又听它发了好一通不喜欢、讨厌陆跃的牢骚,凌音既无奈又好笑。
不过总得来说,能有这样的结果,凌音已经很满意了。
给巨鸟顺了会儿毛,凌音带着陆跃进了大榕树的气根林。
边往里走,凌音边对陆跃简单介绍道:“这里面就是我的临时驻地。”
陆跃点点头, 仿若十分好奇地用一双深邃的眼环顾周遭密密匝匝的气根。
正在大榕树主干的树洞里卖力啃竹枝的熊猫崽子, 蓦地支起脖子抖了抖耳朵, 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正前方那片暗影幢幢的气根林。
像是仔细聆听辨认了一会儿以后确定了什么, 熊猫崽子把平日里素来钟爱的嫩竹枝往外一推,然后翻身爬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往树洞外冲。
然而,它显然高估了自己又低估了树洞的高度。
只见它以信仰一跃的气势跳下树洞的身姿是难得的矫健,只可惜在落地时没能顶住,前掌一软,后掌又因为有伤无法借力,于是乎,就跟个黑白色的皮球似的,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
带着陆跃穿过气根林的凌音,恰好就把这惊险的一幕看在眼里。
她心头一紧,顿时便加快了脚步。
又摔又滚的熊猫崽子却没事熊似的一个肥鱼打挺,十分利索地爬了起来,还不忘抖了抖身上因为刚才的几下翻滚粘黏的枯叶。
凌音一把揪住它的颈脖毛将熊猫崽子提了起来。
突然的腾空让熊猫崽子不安的扑腾了几下四肢,但约莫是嗅到了凌音身上熟悉的气味,它很快便平静下来。两只后掌微微蜷缩,两只前掌则自然垂下,就这么乖乖的任凌音提着它。
凌音瞧它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没好气地戳了戳它的小肚皮。
以为凌音在跟它玩,熊猫崽子立刻哼唧着伸出两只前掌去抱住凌音的手腕。
——抱抱,要抱!
熊猫崽子难得传达的清晰意念让凌音颇感意外地挑起了一侧的眉。
改提为扣着腋下的抱举,与熊猫崽子面对面,凌音肃起脸来教训道:
——后腿不要了是不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不准直接从树洞往下跳吗?伤口裂开了怎么办?
熊猫崽子认错似的低下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自下往上委屈巴巴地瞅着凌音。它或许暂时还无法完全理解凌音所传达给它的意念,但是它能从中清晰的感受到凌音情绪的变化,知道凌音这是在生它的气了。
——想唔……唔嗯。
它想她了,打从他们相遇,还从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领会了熊猫崽子的语焉不详,凌音心头软化,再大的气也生不起来了。
末世中的凌音,在死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孤身一人。没有人会想念她、等候她,因为她的出现不顾一切的扑向她……这种感觉,于那时那刻的她太过遥远无稽。
思绪到这里,凌音便忍不住的感慨。
虽然清晨时分,她向熊猫崽子允诺,打完了水就会马上回来。
但她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这次的打水之行,她多半是回不来了……
将熊猫崽子抱进怀里,细心的替它查看后掌伤势。
还好,伤口上结了厚痂,哪怕是刚才的一番摔滚也没有让伤口再裂开。
凌音松开了熊猫崽子伤势恢复得很不错的后掌,抓住它的两只前掌按了按那软软的肉垫。
——以后不能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就算是想我,也不能在做直接从树洞往下跳这么危险的事,明白了吗?
熊猫崽子表达亲昵地抱着凌音的手轻啃。
——唔。
“……凌音。”
被忽视多时,看了许久凌音和那不知名小兽沉默互动的陆跃,终是忍不住唤了一声。
凌音这才想起了她这位新盟友的存在。
颇为歉意地冲陆跃笑了笑,摸着怀中熊猫崽子的脑袋,凌音给初见面的两只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这也是我的盟友。”凌音朝陆跃掂了掂怀里的熊猫崽子,然后低头对熊猫崽子传达:——这是我的同类,以后他会跟我们生活在一起。
陆跃盯着舒舒服服被凌音抱着的黑白小兽看了一会儿,眼睫微敛,恰好掩去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芒。
熊猫崽子突然十分不安的把自己蜷缩起来,哼哼唧唧的呜咽了两声。
凌音抬头看看陆跃,没发现什么不妥,便只以为是熊猫崽子胆小所致,安抚了几句也没多想。
介绍完毕,两人一熊在大榕树下休息了一会儿。
之后,凌音眼看天色不早,便招呼上陆跃带着熊猫崽子一块儿出去捡拾这天晚上的柴火。
虽然知晓了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为体质特异的外星人,大概入夜后有没有火堆都没差,喝生水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凌音还是觉得在湿冷的夜晚,能有一个火堆再烧上一点热水,能让她至少在心理上感到满足和安谧。
多了一个盟友,尤其是同类盟友,确实让凌音省时省力了不少。
至少在同样的时间里,他们捡拾到的柴火量比往常多了两倍都不止。
准备生火的时候,凌音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捡粗石、弹出折叠短刀,而是自然而然地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陆跃却只是同她对视,似乎并没有领会到凌音眼神里的意味。
对视良久,眼看着男人又有冲她傻笑的趋势,无奈之下,凌音只得直接开口道:“帮忙生个火。”
陆跃看看凌音,又看看地上成堆的枯枝败叶。
须臾,陆跃像是有些迟疑地伸出手,手掌向下,很是郑重地压在那堆枯枝败叶上。
然而等了许久,手还是那只手,枯枝败叶也还是那堆枯枝败叶,压根儿就没见有火星子。
凌音看男人紧闭双眼,像是在使什么大力一般咬着牙根爆着青筋。不用怀疑,此刻男人正在用他的全身向凌音表达,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天色渐暗,凌音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放不出异能吗?”
男人睁开眼,很不好意思地避开了凌音询问的视线,点点头。
凌音想到之前意识朦胧状态下目睹的男人爆发的狂态。
那样的爆发,想来消耗肯定很大。
大概是异能消耗过度,暂时枯竭了吧!
凌音如此猜忖着,便理解地冲男人道:“没事,应该是你今天异能用得太多了,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恢复的。”
说着,凌音起身去捡粗石,临走前还不忘安慰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陆跃盯着凌音的背影,伸手摸了摸刚才凌音拍过的地方,然后在凌音的背影消失于视野后,他十分沮丧的耷拉下了脑袋。
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生火,他不会生火,也不能生火……
随着夜幕罩下,大榕树的主干前再次亮起了火光。
熊熊燃烧的火堆哔哔啵啵,伴着竹筒里即将烧开的水咕噜噜的声响与四周乍起乍落的虫鸣声,一曲夜之演奏得不可谓不生动。
凌音折了几根枯枝扔进火堆里,状似随意地问:“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杀那两个人?”对他们那样穷追不舍。
陆跃看着凌音那被火光照亮的脸,推脱一般告状道:“是他们先来杀我的。”
凌音闻言点了点头,想到自己之前那次万分凶险的被偷袭经历,她那会儿打红了眼,那个偷袭者眼看要落败就想逃,她也同样不肯轻易放过。毕竟性命交关,毕竟险丧对方之手,约等于的杀生害命之仇,当然要永绝后患。
这时,竹筒里的水完全开了。
开水汹涌的翻滚震得整个斜放的竹筒都跟着颤动起来。扑出来的热水浇在火堆上,嘶嘶啦啦的腾起一大片白雾。
靠着凌音半梦半醒啃竹枝的熊猫崽子睁开眼,好奇地盯着白雾直瞅。
凌音拿起旁边事先备好的两根粗木,作剪刀状去夹煮水的竹筒。
被烈火熏炙的竹筒,表皮都崩裂了,已有碳化的趋势。
粗木夹上去,就听一阵细响。
凌音小心翼翼的夹着竹筒往火堆外挪,眼瞅着就要成功了,竹筒外疏松碳化的表皮却突然成片脱落。
凌音只觉握着两根粗木的手一轻,竹筒已经脱离了粗木直直下落。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竹筒即将摔落在地的档口,斜刺里冷不防伸来一只手,一把将其握住。
凌音在松了口气的同时,立刻担心起那只手来。
“还不快松手放下,你不烫吗?”
陆跃冲凌音咧嘴一笑,“不烫。”
凌音恍然想到,对了,他有火系异能啊,这点热度对他确实应该算不了什么。
凌音于是也不跟陆跃客气,直接道:“那以后这火中取物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陆跃听了非但不以为忤,还一副挺乐呵的模样,点点头,“好。”
取过两个小竹筒,让陆跃往里面各倒了点热水。
凌音将其中一杯递给陆跃,“喝点暖暖身体,虽然你可能并不需要。”
陆跃接过竹筒茶杯,他不怕烫,直接就给灌了一大口,用行动向凌音表明他很需要。
凌音捧着自己的那杯,一边暖手一边小口戳饮。
一时间,大榕树下的气氛安宁。
凌音忽觉左手手腕处传来异样刺麻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麻木感,让她险些摔了手上的竹筒茶杯。
陆跃和熊猫崽子的感官都十分敏锐,几乎立刻便发现了凌音的异常,双双询问地看过来。
凌音微蹙眉头,搁下竹筒茶杯,抬起左手查看。
袖口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后褪寸许,刚好露出凌音佩戴在左手手腕的手环。
只见手环上呈椭圆形的蓝色晶石,此时正不住闪烁着莹莹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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