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息壤

    罗葑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病床前，祝荣安哭着说：“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吊着你，是因为Allen王最偏心你，什么好资源都给你……其实我喜欢的人是谢燎原。”

    其实我喜欢的人是谢燎原。

    喜欢的人是谢燎原。

    谢燎原。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清晨的阳光像碎金子一样洒进来，罗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钝痛的感觉还残留在心脏里，但回想起来，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确实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虽然他才不过刚刚重生三天而已。

    是的，他，罗葑，重生了。重生到了十年前，他刚刚出道，这辈子最火的时候。

    之所以是他最火的时候，是因为他出道就是巅峰，此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好机会让给祝荣安，宠着他捧着他，心甘情愿为他做配。后来，祝荣安火了，他虽然靠实力拿了个影帝，却糊得妈都不认。

    现在想来，就像一个笑话。

    罗葑这个人，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死心塌地对人好，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对方，可惜他一颗滚烫火热的心给出去，却喂了狗。

    这辈子，他决定谁都不给了，留着给自个儿。

    罗葑伸手摁了摁心脏的位置，过了三天，那里已经不太痛了，取而代之的是钝钝的麻木。

    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个没有心的男人了。他想。

    清晨的微风从窗子里吹进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冽微苦、沁人心脾的芬芳，又是一个新鲜的早晨。

    罗葑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四处摸手机，摸了半天才看到手机在床头柜上。和手机并排放在床头柜上的，还有一块咖啡色的长方体。

    那咖啡色的长方体每个面都整整齐齐，像是比着尺子切割的一样，触手绵软湿润，闻起来有种独特的清冽微苦的芬芳，看起来很像巧克力蛋糕。

    但吃起来却跟土一样。

    罗葑嘴角情不自禁地抽了抽，这玩意儿是他重生的附带品，是三天前，一个白须白发、仙风道骨的老神仙送给他的。

    他还以为是蛋糕，下意识就咬了一口，结果吃了一嘴土。

    “哎呀你怎么能吃呢？那可是息壤啊！就是治水的那个大禹，他爹，从天帝那儿偷的那个息壤，听过吗？堵洪水用过的那个。”

    上古神话，罗葑自然听过，可是莫名其妙送他一块土做什么？

    老神仙像是听懂了他的心声，捋了捋颔下长须：“咳咳。事情是这样的。你前几世的功德非常厚，本来应该顺风顺水子孙满堂的，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竟然英年早逝……为了纠正这个错误，我们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至于这块息壤，就算作给你的补偿吧。”

    “你可别小看这块土。息壤可种万物，能自行生长、永不耗减的。好处多多，你以后就知道了。”

    ……

    罗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淡定的。

    他重生在了2018年10月，为期四个月的选秀综艺结束，Charming-4成团出道的那天晚上。

    为了让他们调整状态，公司给了他们三天假期。

    罗葑花了足足两天，才完成了自己的三观碎裂重组的过程，并且决定，这辈子，他要为自己而活。

    他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他要大火，成为娱乐圈的常青树！让祝荣安那个白眼狼糊穿地心去吧！

    然后再找个合眼缘的男人，好好享受一下。

    他上辈子对人渣一心一意，人渣三推四阻，他到死还是个老处男，没有享受过H的快乐，重活一世，他算是看明白了，人这辈子，自个儿活得痛快才是真的。

    爱情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至于这块息壤……

    他真的不知道有什么用。

    为了验证这块息壤的“好处”，罗葑做了三天实验。

    第一天，他掰了一块息壤放进了被他养得半死不活的桃美人的瓷盆里，第二天早晨，已经烂了一半的桃美人活了，肉嘟嘟的叶片在小瓷盆里挤得满满的，每片叶子都圆滚滚、粉嫩嫩，漂亮得像是在发光。

    比网上那些PS过的、最漂亮的桃美人还要漂亮上三分。

    如果他是一个卖多肉的，他可能会从此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

    然并卵，他是一个混娱乐圈的。

    罗葑非常失望，所以第二天，他全副武装出门采购的时候，顺便买了一袋白菜籽儿。

    他找了个塑料盆，掰了一块息壤放进去。

    息壤像是有灵气一样，瞬间铺满了塑料盆，而那块被他咬过一口、又掰过若干次的长方体，还是完完整整的长方体。

    不愧是能自行生长、永不耗减的神土啊。

    罗葑倒了一粒白菜籽出来，埋进了土里。第二天早晨，他来到公司安排给他的公寓的小阳台，发现那粒其貌不扬、看起来连发芽都困难的白菜籽儿，一夜之间变成了一棵水灵灵的大白菜。

    菜帮玉白，菜叶翠绿，绿得晶莹剔透、新鲜水嫩，叶片上还带着新鲜的露珠，乍一看就跟展览馆里惟妙惟肖的玉雕白菜一样。

    太他妈好看了！

    罗葑都没舍得吃，至今还摆在阳台上展览。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他是一个种白菜的菜农，他可能会从此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

    然并卵，他是一个混娱乐圈的。

    罗葑非常丧气，所以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无比骚的操作——他把从超市收银台旁边顺手拿的一盒安全套，扔进了息壤里。

    回忆到这儿，罗葑伸手掐了掐自己的太阳穴，感觉自己可能是有点儿疯。

    但推开阳台门的时候，他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坦白讲，他有点儿紧张。

    不知道老神仙口中的“可种万物”，究竟包括哪些物品。

    罗葑睁开眼睛。

    阳台上，清晨金灿灿的阳光里，桃美人已经长得有烧饼那么大，叶片圆滚滚、粉嫩嫩，含羞带怯，像个真正的美人儿。翡翠白菜一如既往地新鲜水嫩，足以以真乱假，而它的旁边，他随手丢安全套的地方，此刻长出了一株小树模样的东西，发出了五个枝杈，每个枝桠上都挂着一盒安全套。

    一二三四五……整整五盒安全套！

    罗葑眼前一黑。

    紧接着又是一亮。

    如果他埋进去的不是一盒安全套，而是一根金条，或者一颗钻石呢？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种出五根金条，或者五颗钻石？就这样五颗又五颗，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矣。

    然后，他就暴富了。

    怀着激动的心情，罗葑摘下一盒安全套，拆开，从里面拿出一只，拆封。为了验证种出来的安全套的质量，他打算吹个气球试试。

    但他才吹了一下……啪！

    安全套就破了。

    假……假冒伪劣产品啊。

    罗葑愣了两秒。

    他靠种黄金和钻石成为世界首富的梦，才刚刚萌芽不到一分钟，就像这个破掉的安全套一样，啪，四分五裂，碎得渣都不剩。

    看来，息壤虽然是神土，也只能种原本土里长的东西，其他东西，种出来全都是样子货。

    罗葑叹了口气。

    他把种出来的五盒安全套全都摘下来、丢进垃圾桶，然后把他种进去的那一盒从土里扒拉出来，抽出一只试吹了一下。

    万幸，“种子”质量还是可以的。

    于是，罗葑将安全套外面擦干净，随手丢在了床头柜上，顺便看了一眼手机。

    时间是上午八点半。

    三天假期还有最后一天，此后将开始为期两个月日以继夜的排练和全国巡演。罗葑决定趁着最后的假期，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所以他将那棵堪称完美的白菜摘了，放到水龙头下冲了冲，随便掰了两下，和葱姜末、食盐以及焯好的排骨一起丢进电汤煲里，插上电，打开煲汤开关。又用吐司机烤了两片面包。

    上辈子，罗葑不能说远庖厨，但当艺人确实很少有时间自己做饭，虽然上过美食综艺，但厨艺也仅限于西红柿炒蛋这种，煲汤根本不会。

    所以就走了简单粗暴的路线。

    煲上汤，罗葑去卫生间洗漱，洗完之后好好地做了全套的护肤。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了十来岁的脸。

    眼角还没有爬上细纹，眼底也还来不及写上沧桑。镜中人皮肤白皙水嫩、吹弹可破，泛着淡淡的健康的哑光，一眼看过去满满的都是胶原蛋白。

    是还差两个月不到二十岁的、新鲜水嫩的罗葑。

    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清澈灵动，五官深邃秀气，微勾唇角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骤然明亮起来。

    是天生靠脸就能吃娱乐圈这碗饭的好容颜。

    要不是他上辈子鬼迷心窍，把所有好资源都拱手让给了姓祝的白眼狼，就凭这张脸，他也糊不了。

    所幸……

    他重生了。

    这辈子，他还有大把的机会火起来，把姓祝的死死踩在脚下。

    罗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勾唇一笑，眼底蔚然生光。

    这时候，光线明亮的厨房里，吐司机“叮”地一声吐出两片烤得焦黄喷香的面包片，清炖小排骨的香气从煮沸的汤煲里飘出来，飘得满屋子都是。

    罗葑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浓郁的肉香里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清甜的白菜的鲜香，勾得他的肚子咕咕作响。

    他迫不及待地跑到厨房。

    翡翠白菜排骨汤还没有煲好，香气就已经浓郁到让人食指大动。罗葑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从吐司机上捏了一片面包，正要往嘴里送，手机响了。

    罗葑拿着烤面包片咬了一口，一面拿起手机。

    是经纪人Allen王在微信群里发的语音通知，罗葑伸手点开，听筒里传来Allen王冷冰冰的声音，语速飞快：“临时通知，摄影棚空出来了，原定明天拍的巡演宣传照挪到今天。给你们二十分钟时间收拾，二十分钟后，保姆车在楼下接你们。晚一分钟就不用出道了！”

    罗葑：“……”

    说好的三天假期呢？

    Charming-4微信群里也是一片哀嚎——

    蒋萌萌：啊？我都和我妈说好了，要一起去逛街的QAQ

    祝宝宝：……不是说给三天假期吗？今天才是第三天啊。

    周子宥：收到！

    蒋萌萌：就是就是，今天才是第三天啊，嘤嘤嘤！

    看到那个熟悉的微信头像和ID，罗葑眼神微微一凝。

    Allen王：友情提示，你们的时间只剩下十九分钟了。

    微信群瞬间默了。

    Allen王：对了，今晚公司有个假面舞会，谢总和公司的前辈艺人、制作人都会到场。服装我会让人提前给你们备好。

    Allen王：这虽然不是通告，但对你们而言是个拓展人脉的机会。没什么事最好不要缺席。

    假面舞会？

    罗葑眯着眼睛想了一下。上辈子好像是有这么个舞会，不过他对这种应酬完全不感兴趣，也不觉得戴着面具能拓展什么人脉，就找了个借口没去。

    当时他还曾经腹诽过这位谢总，又不是万圣节，开什么假面舞会，是不是脑子有病？

    等等……谢总？

    Charming-4在出道后和选秀节目主办方寰宇娱乐签了两年的组合约，到期之后组合解散，罗葑跟着经纪人Allen王跳槽到了锋锐娱乐，所以对这个老东家的印象不深。

    谢总……他叫什么来着？

    不知道为什么，罗葑总觉得这个姓氏没那么简单。不过时间太紧了，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咕嘟咕嘟冒香气的白菜排骨汤，就着速溶咖啡随便啃了两口面包，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等电梯的时候，罗葑拿手机百度了一下寰宇娱乐。

    浏览器上跳出一张帅气的、有点眼熟又陌生的脸。旁边的标注是——寰宇娱乐CEO，谢燎原。

    罗葑眼前一黑。

    祝荣安在他临死前哭着说：“其实我喜欢的人是谢燎原。”

    重生之后，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这个让祝白眼狼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到底长了怎样的一张天仙下凡一样的脸？

    罗葑忍不住放大了这位谢白月光的照片。

    五官轮廓倒是很分明，鼻梁也很挺，但眼睛不够大，睫毛过于浓密，娘里娘气，差评！嘴唇太薄，笑起来一股奸商气质，差评！一个总裁还喷发胶，发型过于骚包，多半是为了衬身高，差评！

    罗葑眯着眼睛，将他仔仔细细地扫描了一番，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放过，甚至连耳垂上的一颗小小的黑痣都没逃过他的X光眼。

    他心想，也就一般帅吧。

    而且现在都已经28岁了，几乎是一个男人的颜值巅峰，十年后38岁，快四十岁的老男人，疏于保养，不是啤酒肚就是秃顶……能帅到哪儿去？

    人渣的眼光果然不怎么样。

    想是这么想，不过罗葑的心中还是有些蠢蠢欲动，他想亲眼看看让祝白眼狼移情别恋的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

    若非他实在没有心力和兴趣再经营一段感情，他还真想把这位谢总钓来玩玩，到时候姓祝的表情想必会很精彩。

    不过……夺人所爱虽然没办法做到，但从中作梗还是不难的。

    这时，电梯“叮”地一声到了。罗葑挑了下眉，举步进电梯，眼中浮起一丝饶有兴致的光芒。

    不如……今晚就过去会会这位姓谢的白月光？

    人吧，有时候太过专注一隅，就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等到了舞会现场，罗葑才发现，满场都是面具，根本看不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