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 《民生在线》之“打假”先锋, 在L省卫视晚八点黄金档播出。
这档节目因其接地气、办实事，在全国的同类新闻专访节目中，收视率称得上是一骑绝尘。
节目一播出，瞬间引发了不少观众朋友的关注。
虽然之前罗烽火和自媒体都已经对实况进行了直播，微博热度两三天内都居高不下，但玩儿微博的毕竟还是年轻人居多，那些上了岁数的、退休的老人, 大部分更习惯刷刷朋友圈, 看看新闻和健康养生节目什么的。
年轻人更注重口腹之欲，热爱美食，要吃得开心、吃得痛快，退休的、有钱又有闲，唯独和健康渐行渐远的老年人才更懂得养生的重要。
什么食材更天然、环保、有机，什么偏方能延年、益寿、降血脂血压, 什么保健品能清除自由基、抗衰老、软化血管、激活细胞活性……他们或许不舍得买很贵的家具和先进的电器，但却很舍得在“养生”上投资。
天底下竟然有纯天然无污染有害物质为零的农产品？
还有那么多种人体必需的氨基酸、微量元素、活性物质？
老人们等子女和孙儿辈周末回家，便开始询问这是不是真的, 电视上宣传的究竟靠不靠谱。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有一部分女儿和孙女是罗烽火粉丝或者路人粉的, 则得到了更详尽的解答。
——不止松茸, 罗烽火还种了很多别的蔬菜和蘑菇, 全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有机菜, 味道比一般的蔬菜好多了, 而且食疗效果还特别好！
于是老人们激动了、动心了。
都说药补不如食补、是药三分毒，保健品还有添加剂呢，这个烽火农庄种出来的菜，可是质监局现场化验、亲自认证的零有害物质的天然有机产品，营养含量又丰富。
虽然比市场上买的蔬菜贵了点儿，可是市场上的菜哪个没有农药残留？绿叶菜不泡一个小时都不敢吃的！
再说了，能比保健品更贵吗？
与其把钱花在疗效不明的保健品上，还不如买这种营养成分明明白白的蔬菜，最起码吃得明白又放心。
于是，老人们纷纷拜托子女或者孙子辈帮忙抢菜。
L市税务局家属院的退休职工高远明，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自从六年前退休之后，就开始养花种草、沉迷养生，经常去听各种所谓的“讲座”，花高价购买各种保健品，什么血液净化仪啊、虫草片啊、美国细胞营养液啊……买回来一查，比网上的标准零售价至少要贵一倍，最多的贵六倍！
老伴没少为这事儿和他生气，光吵架都不知道吵了多少次了。
但高远明沉迷养生无法自拔，当时认了错，过后还是禁不住诱惑，被骗了一次又一次！
这次一看到《民生在线》栏目中烽火农场的纯天然无污染蔬菜，高远明一颗热爱养生的心不禁又蠢蠢欲动起来，他也没敢跟老伴和女儿说，偷偷拜托十四岁的外孙女儿，帮他在网上查了，直接抢了十斤草菇回来，孙女甚至还手快地帮他抢到了一斤干制松茸！
一直到老伴黄菘去银行取钱，才发现银行卡上少了1500块。
回来之后直接在客厅拷问。
又偷偷买什么保健品了？
松茸。
松茸是啥？
一种蘑菇。
买了多少？
一斤。
一斤一千五？
一千三，还买了十斤草菇。
老伴黄菘气得连午饭都没做，直接睡午觉去了。老两口饿了一下午，一个睡卧室，一个蹲客厅，谁都不和谁说话。
黄菘是气得不想说，高远明是吓得不敢吭气。
傍晚的时候门铃响了。
快递员说：“您的生鲜快递到了。请签收。”
签收之后，黄菘打开箱子，看到里面一斤干蘑菇、十斤鲜蘑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想直接拉开窗户给他扔出去。
“别，”高远明连忙拦住，“花了一千五呢。”
黄菘气笑了：“一千五！知道贵你还买？啊？你都被人坑过多少回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高远明：“我错了。”
“你错了你错了，认错的态度倒是好，”黄菘更气了，“行动呢？我看你就是想活活儿把我气死！”
“老伴，你别生气，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买了！”高远明也知道错了，可是一听到那些卖保健品的舌灿莲花忽悠他，一听到那些有机无害的宣传广告，就忍不住心动，他一咬牙，“我……我把工资卡交给你，你……你只要一天给我二十块的零花钱就行。这样，你总能放心了吧？”
听他这回保证得还像话，黄菘脸色稍霁，搬着箱子去了厨房。
买都买了，总不能就这么浪费了吧？
她没拆松茸，直接把鲜草菇炖了一锅排骨，又炒了一盘蚝油草菇牛肉，菜还没做熟，菌类的鲜美香味儿就飘了出来。
黄菘肚子立刻开始咕咕叫了起来，心想今天这蘑菇怎么闻起来恁香？是因为她中午没吃饭，太饿了的缘故吗？
这时，她听到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高远明穿着一身臃肿的棕色保暖内衣，像只大狗熊一样，蹲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看着炉灶上咕嘟咕嘟的小锅。
黄菘：“……”
她忍不住想起了很久之前，他们都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大家的生活条件都还不好，一个月能吃上几顿荤的都很不容易。黄菘家是双职工家庭，比别家条件好上不少，每逢周末都会改善一下生活，中午他们家炊烟一飘，黄菘准能看到一只拖着鼻涕的“小狗熊”出现在厨房外，眼巴巴地盯着他们家的咕嘟咕嘟的小铁锅。
那些几乎已经被遗忘的过去，让黄菘眉眼一松，对高远明招了招手：“进来吧，老馋鬼！”
她夹了一片已经炖熟，还没有完全入味的草菇片，吹了吹，喂到老伴嘴里。
高远明也不禁回忆起了久远的过去、似曾相识的场景，忍不住眼圈一红，叫起了许久未曾叫过的、老伴的小名：“菘菘。”
“……我都多大了，还叫菘菘？”
“在……在我心里，”高远明也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小，“你永远都是我的菘菘。”
黄菘：“……”
不多会儿菜出锅，老两口就挤在狭小的厨房里，你一口、我一口，分吃了一盘菜和一小锅草菇排骨。
“真好吃啊，”高远明感叹，“和当年你喂我吃的，一样好吃！”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食物的美味往往会在记忆里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自从生活条件变好之后，他们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了。
也很多年没有一起挤在小厨房里，一边聊天一边吃饭了。
隔着朦胧的水雾，高远明忍不住说出了从来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菘菘，你也还和当年一样好看！”
黄菘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死老头子，油嘴滑舌！”但脸颊却被热气熏出了淡淡红晕。
晚上，听说外公又乱花钱买了“保健品”的女儿高韵匆匆忙忙赶过来，却发现母亲不止没有生气，还在沙发上坐得离父亲近了许多，俩人正亲亲密密挤在一起看旧相册。
看到她来，母亲赶紧招呼她一起过来看：“妮儿，过来过来，你看，这是我和你爸结婚旅行的时候照的……你别看你爸现在跟个老狗熊似的，年轻的时候长得可英气了！”虽然小时候也是个小狗熊。
高韵：“……”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母亲脸上这是……娇羞的红晕？
“那个，”高韵说，“我听璐璐说，爸又……”
“哦，对了，”黄菘放下相册，直奔冰箱，拿保鲜袋装了一半草菇出来，“你爸买的蘑菇，拿回去尝尝。可好吃了！”
高韵接过母亲递来的蘑菇：“……”
“对了，改天再让璐璐给抢点儿别的，听说那个烽火农庄还有好多种菜呢，都特别好吃，而且天然无污染……尤其是那个松茸，能抢到的话，再抢两袋囤着，那可是质监局亲自认证的！”
高韵：“…………”
高韵：“妈，你怎么也跟着爸……”胡闹啊？
她话没说完，就被黄菘兴奋地打断了：“你爸可算是买对了一回，你知道刚给你爸测血糖，怎么着吗？比餐前只高了一点点，几乎一样！”
高远明有二型糖尿病，不需要注射胰岛素，但日常饮食都要加倍小心，这个不敢吃、那个不敢吃，还得日常服药控制，虽然试过食疗，但效果几乎看不到。
哪像这个草菇，虽然整体血糖值还是高，但毕竟有效果啊！
……
像高明远夫妇这样的中老年人，并不在少数。
烽火农庄的消费者群体几乎在短时间内扩大了将近一倍！
菜更难抢了。
网店差不多回到了半年多以前刚刚开始小批量销售的时候，每一批新菜上架，不到二十分钟一定会被迅速抢光！
十一月底，新种的胡萝卜、土豆、洋葱头、菠菜、冬瓜什么的，也开始陆续大批量上架，虽然全都是司空见惯的大陆菜，价也并不便宜，但仍然供不应求、每每脱销。
罗葑开心坏了！
唯一不开心的是网费太贵。
因为村里没通宽带，在开淘宝店之后，罗葑就办理了无线网卡，虽然比纯烧流量稍微便宜一点，但一个月的网费也高得惊人，烧起钱来没个数。
小财迷心疼坏了！
今年下半年，附近这几个村终于铺好了光纤，可以装宽带了！
听说这个好消息，罗葑立马就要去镇上营业厅办业务，他得赶紧把这个烧钱的无线网换掉！
可是他找啊找啊，哪儿都找不见身份证。
“爸，”费珍这两天回娘家了，罗葑喊罗团结，“我身份证呢？”
罗团结：“我咋知道！”
鹦鹉啪啪扇了两下翅膀：“罗大头，你知道啥？蠢货！”
罗团结：“……你个扁毛畜生！早晚有一天把你扔锅里炖了！”
鹦鹉噗啦噗啦飞到柜子顶上，居高临下睥睨着罗团结，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他的口气说：“你个扁毛畜生！早晚有一天把你扔锅里炖了！”
罗团结：“坏东西，你有种别飞啊！有种下来啊！”
鹦鹉被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吸引了注意力，不理他了。
罗团结：“……”
自从鹦鹉学会了喊“罗大头”，成天对他吆五喝六，罗团结几乎每天都要和鸟骂战三百回合，罗葑早就见怪不怪，拿了罗团结的身份证和手机卡去开了宽带，一个月一千分钟通话时长。
从那天起，罗团结再也顾不上和鹦鹉骂战了。
一千分钟呢，月底自动清零，用不完岂不是浪费了？
于是，罗团结开始频繁地打电话，给这个打完给那个打，整日沉迷煲电话粥，从一个三句话蹦不出个屁、只会窝里横的闷葫芦，变成了一个隔着电话线很健谈的人。
当然，仅限于隔着电话线。
见了面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又从不看短信，不到月底就欠费了，打电话一查，当月话费239元。
罗团结眼前一黑。
一千分钟……这么不禁聊的吗？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胡萝卜、土豆和洋葱头收完之后，大棚里腾下了一小片地，罗葑便琢磨着种点儿草本水果了。
种什么呢？
罗葑去镇上超市逛了一圈，大冬天的，水果品种十分有限，除了树上长的大路水果，就只有草莓和菠萝两种，还都不是很新鲜。
他想了想，各买了几斤，准备先少种点儿自家吃。
回家之后，罗葑取了草莓种子，用温水浸泡之后，均匀播撒在后院。
然后将菠萝的冠切下来，晾干伤口之后，一棵棵浸泡在玻璃杯中，等发了根，就可以和草莓苗一起移栽大棚啦！
草莓和菠萝苗在大棚定植的那一天，姜洋来了。
她早就想来的，但秋冬新款的J-Ocean出了一点儿问题，她不放心手底下的设计师，只好亲自修改设计稿、重新打样，一直到冬装上市，才腾出一个月的空儿。
姜洋果断把公司扔给老公，直接飞过来看儿媳妇儿，陪小孙孙了。
她带了三个巨大的行李箱和一个小行李箱，由几个助理帮忙抬进来。
罗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行李箱，吓了一跳，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谢燎原会突然从行李箱里跳出来！
“小谢呢？”罗团结比之前开朗了不少，往姜洋身后看了一眼，“小谢没来吗？”
“他啊，”姜洋笑眯眯看了罗葑一眼，“他忙着打官司呢，起诉那个谁……周培斯，诽谤！一审二审的，可麻烦了。”
罗葑：“……”
他还以为谢燎原只是说说而已，竟然要动真的啊？
“其实真没多大事儿，”罗葑又欠了一大笔人情债，心情顿时更沉重了，“姓周的已经得到教训了，不用……”
姜洋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问过他了，他说他是为了敲山震虎、杀鸡儆猴，说你生意越做越大，以后难免招人觊觎，倒不如趁早把态度亮明白，免得其他不开眼的再找小手窝的麻烦。”
她说完又笑着补了一句：“他一直叫你小手窝。”
罗葑笑了笑，没有说话。
没想到谢燎原替他考虑得这么周到。
他感觉心底突然温温热热的，鼻子有点儿酸，“小手窝”那三个字搔在他耳膜上，也有些痒痒的。
谢燎原好像从来没在他面前叫过这三个字。罗葑想。
灰鹦鹉在暗中观察许久，终于按捺不住飞到罗葑肩上，用一口电视上学来的、似是而非的大碴子味儿方言，怪腔怪调地说：“大妹子，你使睡（是谁）？你脚煞（叫啥）？”
姜洋：“……”
所有人：“……”
罗葑嘴角抽了抽，不好意思地解释：“谢总送我的。”
姜洋还没开口，鹦鹉就麻溜切换了霸道总裁音：“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姜洋：“…………”
坏坏好像天生是个小色鬼，喜欢漂亮妹子，比如说在家里，费珍和朱红就外受到坏坏的优待，除了偶尔被亲脸，一般不会被耍、被骗，更不会被骂。
罗葑虽然长得好看，但因为性别为男，都没这个待遇，时不时被坏东西耍。
“坏东西！”罗葑伸手戳了戳它的大钩嘴，“这是阿姨。叫阿姨。”
坏坏：“妞儿，你长得可真漂亮！”
罗葑：“……”
灰鹦鹉最近沉迷电视剧不可自拔，学舌学得可快呢。
……这到底是什么鬼电视剧？简直教坏儿童！
姜洋也被灰鹦鹉逗笑了，对它招了招手。
灰鹦鹉就屁颠屁颠地飞到姜洋肩膀上了，还色眯眯地凑到姜洋耳边闻了闻。
这个大美女不止长得漂亮，身上还香香的。
罗葑完全看不下去了，姜洋倒还蛮喜欢，摸了摸它的小爪子，和它握了握爪，然后拆开行李箱，将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
秋装、冬装，羽绒服、大衣、小外套、裤子、衬衣、马甲……堆了满满一沙发！
姜洋眼里含着笑意，期待地看着罗葑：“试试吧？”
罗葑虽然是艺人，但刚出道不久就退圈了，还来不及置办私服，之前那几个月的演出服、活动服都是租的，衣袋里还有圈内某位前辈留下的机票。后来忙着还债、忙着扩大农场，给自己添置衣服的机会就更少了。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衣服，惊呆了！
罗葑又惊又喜，拎起一件呢子小外套摸了摸，有些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给我的？”
姜洋笑着点点头：“是啊！”
自从她成为知名设计师之后，已经很多年没有亲手做过衣服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给火火做衣服。
料子是她亲手挑的，设计图是她亲手画的，打样、裁剪，然后送去工厂做最基本的缝合，收尾的小刺绣花纹、扣子、衣服上的小装饰，都是她一针一线亲手连缀上去的。
她早就想把秋装给他送来了，只是一直没抽出时间来，又很想亲眼看到火火收到这些礼物时候惊喜的表情，就没提前寄过来，一直攒啊攒啊，攒到三个行李箱都差点儿塞不下。
罗葑果然很开心！
姜洋比他更开心，催着他试了一套又一套。
有乖巧可爱风的。
有时尚简约风的。
有野性嘻哈风的。
还有和宝宝的亲子装！
每一个细节都一模一样，父子俩穿上之后，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可爱，除了……宝宝的小裤裤是开档的。
姜洋在旁边看得眼睛亮晶晶。
不愧是她鹅子！人长得好看，天生的衣架子，什么风都能驾驭得了！
……毕竟是连“金字塔装”都能驾驭得了的狂野爱豆啊！
朱红也忍不住在旁边赞叹道：“真好看！”
“是吧是吧，”姜洋笑得一脸欣慰，“火火穿什么都好看！”
她又从自己的小行李箱里翻出几件衣服，给了朱红、王大强、罗团结……每个人都有一件！
J-Ocean的最新款！
不过就不是她亲手做的了。
一下子收到这么多衣服，罗葑开心到要爆炸！
宝宝也很开心，宝宝贴着小床边咕涌咕涌坐起来了！
宝宝会坐了！
罗葑立马给谢燎原打电话，告知了这一惊天大喜讯。
宝宝还不满六个月，竟然就会坐了！
“真的？”谢燎原也很惊喜，“我过两天就回家看宝宝。”还有你。
“好呀好呀，你哪天来？”
“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儿吧。很快了。”
圣诞节前三天，下雪了。
2019年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小朵小朵的雪花从天空中徐徐飘洒下来。
罗葑从窗子里看见，惊喜地裹上小羽绒服，出门迎接第一场雪，一推门就看见谢燎原静静地站在雪地里，笑微微地看着他。
睫毛上全是还没来得及融化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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