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 罗葑就和王大强、朱红和四只大傻鹅浩浩荡荡地往大棚走去, 一路上四只鹅都紧紧地护卫在罗葑和王大强前后左右, 凶巴巴的小眼睛虎视眈眈地斜睨着朱红。
要不是主人拦着,它们早就扑上去拧脸了!
有一只鹅一边走还一边挤朱红, 乡间小道本来就窄, 挤着挤着就把朱红挤到路边田埂上去了。
罗葑哭笑不得, 伸手捏了捏它的大扁嘴:“你朱红姐是你罗哥的朋友,乖, 给你朱红姐让个地儿。”
鹅:“啊!”
这是它的领地, 必须寸土不让!
罗葑:“……”
“没事没事, ”朱红赶紧说, “我跟后头走也一样。”
说话间已经到了大棚。
春天来了。
天空湛蓝如洗,远处白雪皑皑的峰巅被阳光映成了暖金色,冰消雪融, 时令河淙淙流淌,近处的山坡、丘陵全都披上了一层绿色的绒毯,枸杞树发芽、山桃花盛开,远处看着, 朦朦胧胧, 宛如淡粉色的烟霞。
朱红:“真美啊!”
“是啊, ”罗葑嘴角也带着笑意, “真美。”
这么多年来, 在大城市努力打拼, 远离泥土和耕种, 他都快忘了老家的春天是什么样儿了。
空气清新得像水洗过一样,罗葑深吸了一口气,陶醉地眯起了眼睛。
被留在大棚的两只大鹅看见他们,连飞带跑,啊啊啊地迎了上来,和另外四只成功会师,雄赳赳气昂昂地迈着大方步朝日光温室走去,仿佛一排朝气蓬勃的卫兵。
片刻间到了大棚。
十亩连栋大棚互相之间既有隔断,又彼此互相连通,阳光暖融融地透过顶棚洒进来,空气里蒸腾着蒙蒙水雾,带着一股熏人暖意扑面而来。
罗葑把罩在外面的大衣脱了,宽松的运动衣随着他的行动隐约勾勒出腹部圆润的弧线,朱红心想罗哥这是退圈之后彻底放飞自我了吗?这才几个月呀,怎么就吃出啤酒肚了?
不过其他地方没怎么胖啊。
朱红早两天就觉得不对,但她从来就不是个多嘴的人。只要罗哥不说,她就不会问,更不会到外面去乱说。
她跟在罗葑和王大强后头进了大棚,骤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间过苗的白菜一棵棵整整齐齐,每一棵几乎都一样大,白得像玉、绿得像翡翠,深深浅浅、层层叠叠,好看得不像真的,茄子和西红柿沉甸甸地挂在枝蔓上,红得剔透醉人、紫得晶莹可爱,好看得就像画里的一样。
旁边的朝天椒也不甘示弱,一爪爪骄傲地朝天支棱着,像是一簇簇殷红的火焰。
苦瓜黄瓜爬满了架,开出一朵朵明黄的花,花谢之后,一根根浅青、深绿的苦瓜、黄瓜嫩生生、水灵灵地垂下来。
“大强,”罗葑摘了一只西红柿,在衣服上蹭了蹭,咬了一口,边吃边指着一根形状圆润的苦瓜说,“像不像按……”说到一半才想起还有姑娘在,不能太粗鲁,硬生生转成了:“按摩用的敲背锤?”
朱红:“……”
作为一个小黄文爱好者,她哪儿能不知道罗哥说的是什么?
……她再也无法直视苦瓜了!
再往里,是黄绿两种花椰菜。
它们都长着肥硕碧绿的叶子,足足有半人高,扒开叶子,才能看到含羞带怯的菜花,一朵朵小花蕾密密层层地挤在一起,淡黄的、深绿的,新鲜水嫩的,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最迷人的是彩椒。
红橙黄绿紫五色,颜色鲜艳又饱满,挂在翠绿色的叶子底下,宛如一盏盏五颜六色的小灯笼。
可爱得让朱红情不自禁拿出手机咔咔拍照。
“多拍点儿,”罗葑随手把手机递给朱红,“拿我的拍吧,上架的时候用得到,再挑张好看的发微博。”
朱红拍完之后,罗葑给之前那几个落地成盒的小伙子打了个电话:“帮忙收菜,不磕不碰、一天五百,干不干?”
“干!”小伙子痛快答应,“那个……我婆娘也想去,行不行?”
“下回吧,暂时不需要那么多人手。”
更重要的是他不放心。
上回带着他们去叔叔婶婶家的时候,罗葑已经暗中观察过了,这几个人人品都还不错,没有乱拿别人家东西的习惯,万一来个手脚不干净的,连偷带拿,他生意还做不做了?
半小时后,张大壮开了三马来,载了一车筐,罗葑给小伙子们分派了任务,一人负责一亩大棚,闲下来了才发现大棚门口空荡荡:“鹅呢?”
绿叶后一抹抹雪白若隐若现,六只鹅躲在大棚最里头的犄角旮旯里,悄没声儿疯狂偷菜,大扁嘴啃啊啃,西红柿汁流得满地都是。
看到罗葑走过来,六只立马顺墙根溜了,个个昂首挺胸地迈着大方步,凶巴巴的小眼睛一眨一眨,满眼都写着“不是我们干的”,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罗葑:“……”
大白毛上还沾着西红柿汁儿呢。
罗葑叹了口气,摘了几枚西红柿,又砍了两棵白菜,连同收菜收下来的萝卜缨子,拾掇了一大筐,全都给他们搬到大门口:“吃吧。”
大傻鹅们警惕地看着他,似乎在忖度是不是在试探它们。
但这些新鲜肥美的蔬菜闻起来实在是太香啦,大傻鹅们完全经受不住诱惑,没两分钟就啊啊啊地扑过去大快朵颐起来。
中午,费珍在玻璃棚旁边的小房子里支起大灶,开始给大伙儿炖大锅菜。
她手脚麻利地宰了五棵白菜,放了猪肉、粉皮、豆腐、海带,满满地炖了一大锅。
菜还没炖好,香味儿已经飘出去老远了。
八只大白鹅——连同费珍两口带过来的两只——也好奇地围过来,啊啊啊地往锅里看,被蒸腾的热气熏了个跟头,又惊恐地啊啊啊尖叫着逃走了。
六只跑进大棚里巡逻,随时准备扑上去拧偷懒、偷菜的脸,费珍养的那两只蹲在大棚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被罗葑赶出来休息的罗团结。
这糟老头子吼过它们,它们hin记仇!
费珍炖完大锅菜,又炒了番茄炒蛋、鱼香茄子、彩椒鸡丁、木须肉、苦瓜炒蛋……还拍了几根黄瓜,撒了盐、放了醋,滚烫的红辣子油一浇,香气扑鼻。
在大棚外头的空地里摆开长条桌,一盘盘热腾腾的菜排得满满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一海碗大锅菜,在仲春时分柔软的风里大快朵颐。
彩椒红橙黄绿紫,和粉白的鸡胸肉粒混在一起,赏心悦目,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罗葑舀了一大勺,铺在洁白晶莹、粒粒分明的米饭上,好看得像是一副随手泼墨的水彩画,他迫不及待地伴着米饭吃了一口,彩椒粒绵软里包裹着清脆,水分异常充足,咬一口,鲜甜可口、带着淡淡瓜果香味儿的彩椒汁就在口腔里爆开,鸡肉纤维松软,渗透了彩椒的清甜的香味儿,好吃得简直停不下来!
木须肉黄瓜片当家,放了鸡蛋、木耳和猪肉,绿黄红黑相间,吃一口,满口都是黄瓜鲜美的香气。
就连罗葑平常避之唯恐不及、吃一口就苦得直皱眉的苦瓜,竟然也是好吃的。
和吃起来不辣却香的朝天椒一样,苦瓜里的苦仿佛被息壤中和了,变得清淡温柔,瓜肉脆嫩、清香可口。
罗葑试探地夹了一小块,仓鼠一样啃了一小口。预料之中浓重的苦味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上品铁观音一样的清香,吃过之后,唇齿之间仿佛还残留着似有若无的兰花香,久久不散。
因为怀着宝宝,罗葑没敢多吃,浅尝辄止。
等把桌上的新菜都尝完一遍了,罗葑才将筷子伸向了平平无奇的拍黄瓜。
用朝天椒熬好的辣椒油,撒上碎碎的芝麻粉,辣椒的香和芝麻的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酿造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滋味,浇在脆生生的拍黄瓜上,又爽口又开胃,别提有多好吃了!
就连平平无奇的大锅菜,也因为白菜的鲜甜而变得不同寻常。
小伙子们更是狼吞虎咽、埋头猛吃,连话也顾不上说。
冬春之际,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大白菜干的干、长菜苔的长菜苔,而应季的大地菜还远没有上市,他们平常哪儿有机会吃到这么新鲜的蔬菜?
不止新鲜,还很好吃。
好吃得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了。
他们风卷残云把一桌子菜吃得干干净净,个个撑得几乎要不能动,七嘴八舌地称赞道——
“嗝!这菜真香!俺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罗哥,你种的菜怎么恁好吃啊?”
“是婶儿的手艺好!”
“菜也新鲜。”
“罗哥,你种菜有什么秘诀吗?”
“是啊,你教教我们呗。”
……
“秘诀就是……”罗葑讳莫如深地笑了笑,“用心啊。”
小伙子们:“……”
“你罗哥种之前请了中科院专家亲临指导……主要就是用有机肥,不上化肥不打药不喷催熟剂,自然成熟,再加上温度足够、光照充足,吃起来口感就会好一些。但是前期投入的成本高,风险大,自家吃的话可以种种试试,不建议贸然投资,万一管理不当赔了本就不好了,你们说是不是?”
费珍和王大强看着罗葑在那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约而同地转开了脸,专心撸鹅。
罗团结试图效仿,却被鹅叼了手。
不过鹅看在费珍的份儿上,没使劲儿,叼了一下就松了手,在他手背上留下了一溜“小牙印”,跟梳子印的小坑坑一样,不一会儿手背就红了,非常惨!
罗团结:“……”
这群小禽类,不就吼了它们两句吗?至于记仇记成这样?
吃饱了饭,小伙子们干劲十足,没到天黑就把熟了的菜全都收完了,装在筐里,整整齐齐在大棚里挨墙根摆了一溜。
当天晚上,朱红就把菜清点过,在网店上了架。
罗葑随后发了条微博,配了张微距彩椒照片。
@Charming-4罗烽火:开菜啦![图片]
-啊啊啊哥哥终于开菜啦!
-买买买!
-有种晒菜,有种自拍啊?
-求自拍!我们要求不高,九宫就可以!
-姐妹们,再聊天菜就没了。
-哈哈哈我已经抢到了!
……
旺旺顷刻之间就被挤爆了,整整一棚菜,半小时内就抢购一空!
天色已晚,罗葑打算第二天再慢慢打包寄出去,这会儿天暖了,张大壮就抱了棉被过去,睡在了大棚旁边的小房子里,六只大鹅则齐齐单脚金鸡独立,把头埋在翅膀里,在大棚门口睡了一排。
鹅睡得很香。
谢燎原却又失眠了。
技术不好,没关系,他可以慢慢练。
干活不专心,没关系,他会尝试着更专心。
亲手太疯狂,没关系,他以后可以适当克制一点。
长得帅、通情达理,他就权当夸奖了,想起来心里就美滋滋、甜丝丝。
被他喜欢的人夸了呢。
可是——
小心眼儿是怎么回事?
他自认并不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啊,而且也没怎么做过小心眼儿的事。
作为一个低调的公众人物,他就算真的是个小心眼儿,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小心眼儿啊。
谢燎原想破了脑子,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哪儿做的不好,让小手窝看了去,对他产生了这样的误解。
只能再次求助母上大人。
他把私信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姜洋,想让她帮忙分析一下。
姜洋很快打来电话:“原原,想哭就哭吧。”
谢燎原:“?”
“哦对,你是想让我帮你分析的对吧?人家说得很明白啊,撩你是因为你有X吸引力,结果你X技术还差,来了一次就不想来第二次。虽然人长得帅,但人家对你连发两张好人卡,说明你这个款完全无法对他构成吸引。不仅对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还一看到你就尴尬。”
谢燎原:“…………”
这刀插得狠!亲妈!
姜洋心想自己生了个儿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怎么偏偏是个快三十了还没谈过恋爱、一恋爱就陷入单相思的基佬,也太可怜了吧。
她得想办法帮儿子把媳妇儿追到手!
谢燎原被噎得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唔,”姜洋皱眉,“我想想。”
她本来想的是,如果儿媳妇对原原有好感,那就尽快掉马,怎么宠怎么来就是了。如果没好感,那也好办,从零开始,安排第一次浪漫偶遇,慢慢追就好,日久总会生情嘛。
但没想到,他儿子面临的困境,比“没好感”还要严重得多。
……这题超纲了,她也不会解啊。
姜洋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叹了口气:“妈再想想吧。不过妈觉得你还是不要贸然出现在他面前了,搞不好人会拿你当变态……先把公众形象搞搞好吧,再多聊聊天、刷刷好感度,以后逢年过节多送送礼物,说不定网恋能成呢,又或者过个一二三四年的,人家就对你改观了呢?”
谢燎原:“…………”
更沮丧了。
更睡不着觉了。
与此同时,隔了小半个中国的小山村里,罗嫑脸和他婆娘也没睡着,在床上叨叨。
刘芳说:“我听凯子他婆娘说了,今儿凯子去帮小王八羔子收菜,中午费珍那个骚娘们熬的大锅菜,可好吃了,回来之后叨叨了一晚上,说改天去挑粪,要种什么‘有鸡8’菜,那菜怎么能有鸡8呢?一听就是瞎胡咧咧!
“不过小王八羔子种的洋柿子是真好吃啊!我那会儿还当他从外头贩的呢,听说他在后院盖了暖棚,自个儿种的……老娘就寻思不明白了,就算盖暖棚,洋柿子半月就能熟吗?”
罗向上不耐烦道:“你管人闲事儿干嘛?还想再唱一个月‘燃烧俺的窟窿里’?”
“不是,”刘芳扯扯老头子的胳膊,小声道,“听说收下来的菜没运走,都堆在大棚里。前些个天我听隔壁村的二道贩子说,年前被罗蔓菁那个小王八羔子抢了生意,年前进的菜都没回本儿,那个气啊……咱要不去偷车菜出来,转手便宜卖给二道贩子?神不知鬼不觉,又解气,还能赚点儿大团结花花。”
“啥大团结?个傻逼娘们,头发长见识短!那都是哪年辈子的老皇历了?现如今外头都叫红牛!”
“行行行,就你知道得多……去不去?”
“……去!”罗向上从床上爬起来,又迟疑了,“听说小王八羔子养了鹅?”
他们这些村里人,养狗的少,养鹅的多,都深知这种“猛禽”的厉害,罗向上年轻的时候还见过土狗和鹅打架。
鹅大获全胜。
“怕什么?畜生哪有不爱吃嘴的?咱揣半簸箕粮食去,搁里头掺点儿农药,不出片刻就毒死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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