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鹤才因为少年突然闯入而分神、逐渐变淡的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手指一瞬间发凉,再朝着那镜面望去,便有一团模糊不清的曲折光影在镜子上飘动,仿佛是镜面上突然被蒙上一小团雾气般。
是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他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就在靠近窗边时,裤兜里揣着的酒壶里突然发出一声很微弱的碰撞声。
皱眉伸手握住酒壶,他很清楚这酒壶只是装他残魂的一个器物,连法器都算不上,因为在老观主房间的阵内,配合上一张符纸,才有困魂的作用。
而酒壶被那偷壶的女人带出老观主房间的瞬间,就完全失去了作用,只是个普通的老物而已。
普通的酒壶是不可能自己动起来的,他伸手握住它时,果然没有产生任何奇怪的感觉。
可那异声绝对真实,不可能是他听错。
转念一想,他立即忆起酒壶里被他丢进去的那块儿、山狗讨到封后,作为答谢,一定要送给他的那块儿破铁。
不及细想,他手指在酒壶里一捻,就将那块儿金属搓出酒壶,捏在指尖。
竟微微发热。
翻手使那铁块儿摊在掌心,有一缕微弱的浅白色烟气在那铁片儿上萦绕——这不知是什么金属的东西上,竟附着着什么人的一丝魂气。
莫名心有灵犀,他微微眯起眼睛。
轻轻吸食,那丝缕魂气居然真的顺着他的吸力,涌进鼻腔,随即渗透进入到他被老观主修复的残魂之中。
与吸食前面三个生魂完全不同的感觉,让子鹤整个人一个激灵,有股奇怪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心里莫名生出股淡淡的忧伤。
吸食了三个生魂加一个古董上的一丝邪气,才在右脚和左脚小指上染上红色。
可他仅仅只是吸食了这莫名金属上的一丝魂气,就染红了整个左脚和小半脚腕。
这金属片儿……
就在他疑惑这金属片儿是什么的片刻,自己的残魂已完全将那丝魂气吸收。
一段属于这丝魂气的记忆涌上心头,子鹤情不自禁的睁大双眼——这一晚,不知是第几次,他被自己接受到的全新认知,惊的体无完肤:
…
那段记忆,属于一个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左右的孩子。
大风卷雪,拍的人几乎睁不开双眼。
一个男人站在孩子面前,于风雪中穿着一身灰白相见的道袍,长发挽髻,却被风雪吹乱,扬在脑后。
可即便形容狼狈,男人面上的表情却始终平和、淡然、从容。
是胸有成竹的俊逸之风,是顶天立地的伟岸自信。
他也被风雪打的微微眯起眼,颊边有伤口已不再渗血。
“你跟着我学。”他一边缓步前行,一边转头对身边的孩子说。
孩子点了点头。
尽管在大风雪中他已经被冻的快要失去知觉,竭尽全力的跟着男人已是举步维艰,但他仍倔强点头,努力睁大眼,要看清男人的动作。
男人随即快速的捏了个手诀,口中念叨:“咄!”
手诀捏毕,
低喝声歇,
男人身周一米范围内的雪花却似被什么气流冲击,一齐朝着四周震开了下。
他声音并不大,动作也并没有因为教学而刻意变缓。
男孩儿却尽皆看清,一下便记住了。
“你学一下。”男人清朗的声音即便是大风雪中,也依旧清晰。
男孩儿再次点了点头,随即快速学着捏了个手诀,口中略微稚嫩的声音低喝道:“咄!”
随即,在男孩儿四周纷纷扬扬的大雪片子,竟也被震的微微抖动,改变了原有的飘落方向。
男人似乎很愉悦,脸上表情舒展。
他伸手在男孩儿头上摸了摸,男孩儿似乎有些抗拒,可身体僵硬着却也没有躲闪。
“果然是个天才。”男人低声呢喃一句,随即拉起男孩儿的手,铿锵有力道:“从此以后,你就叫张子鹤。”
“从此以后,我就叫张子鹤。”男孩儿如是说,声音如带信仰,一字一顿。
…
“从此以后,我就叫张子鹤。”子鹤吸收了这段记忆,原本涣散的眼神,逐渐清明。
望着前方,他如那段记忆主人的孩童一般开口,重复着这句话,心里明朗。
那丝魂气里的这段记忆,竟是他的记忆。
子鹤……子鹤……
张子鹤。
站在他身边的白丽丽瞧着他魂游天外小半晌,见他好不容易回神,又突然念念有词。
她有些畏惧的看着他,想要站在他身后寻求庇护,却又觉得,眼前这个人也变得好古怪哦。
子鹤没有在意白丽丽的情绪起伏,他朝已退到房内床边、拎着殄官锤的少年望去。
这少年……与记忆中教自己捏手诀的男人,竟长的极其相似……只是年纪对不上而已。
心思百转,他抬头突然看见那三炷香——
只见三缕烟气在他走神儿的这一会儿里,全都崩的笔直。
三根回魂香焚烧速度都极快——似有无数鬼魂正伏在房顶贪婪的吸食烟气。
少年已退到他跟前,快速在三人周围洒上一圈儿盐,这才站起身,如临大敌的面对着那三柱香和玄关处的镜子。
子鹤发现,少年虽表情严肃果敢,可他捏着殄官锤的左手,却因太过用力,而青筋爆出,骨节泛白。
似乎……也在微微发颤。
四周突然响起奇怪的声音,像有人在伸展筋骨,又像有人在来回走动。
三人靠在一块儿,快速将头转来转去寻找发声之物,却只听得到声音,什么都看不到。
白丽丽已经被吓的浑身颤抖,双眼泪流不止。
她方才还觉得子鹤可能也有怪异,此刻却已毫不介意的攥住了他的手臂,以此增加自己哪怕一分一毫的安全感。
“有没有什么办法?”现在不是思考那段记忆的时候,子鹤收回目光,只盯了前方那三炷香,眼看香就要燃尽,他朝着身边的少年问道。
少年扭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坚毅,开口道:“一会儿你们呆在这盐圈儿内不要动,我会处理。”
说罢,少年又将手里的殄官锤攥紧了一些,视线也盯住了那三炷香,面色惨白,显然也很害怕,可语气却格外坚定,不见一丝犹疑。
子鹤皱了皱眉,扭头看着少年好看却紧绷的侧脸,忍不住心道:这小子该不会是想直接举着铁锤去砸鬼吧。
终于,那三炷香燃烧到底,烟气突然消散不见,烟灰洒了一地。
与此同时,房间内的灯闪烁了一下。
子鹤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在这样的时刻,如果房间内突然灯灭,那他们三个摸黑面对一屋子的未知危险,就非常不乐观。
不不不!
灯一定不会灭的!
才这样想着,刚闪烁了一下的灯,兹拉一声又闪烁了一下。
“……”子鹤脸色沉了沉。
“怎么办啊?”闪烁的灯吓的白丽丽浑身发颤,她又看了看那燃尽了的回魂香,心里慌的一逼。
她时不时不安的看看四周,却又紧张害怕真的看到什么。
她现在无比后悔,真的不应该尽职尽责的过来帮客人换床单。
落得跟两个陌生人陷入如此困境的下场。
她……她不会死吧?
此刻产生这样恐慌感的人,不止她一个。
几秒钟后,灯光再次闪烁,频率明显越来越快。
再这样下去,难保灯不会灭。
子鹤和少年表情都有些焦灼,他们都意识到,对于未知的危险,此时此刻有灯光,三人还不至于完全落于任人宰割的境地。
毕竟,他们在屋子里已经这么长时间,那些东西也只是吓唬他们,并没有真的伤害他们。
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可若灯突然灭了,他们三个人完全丧失视觉,届时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判。
——黑暗,未知,和一个恐怕不止有一只鬼的鬼屋。
闪烁越来越剧烈的灯光,也让三个人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
子鹤浑身紧绷的感受着四周的一切变化,眼睛则盯紧了玄关那头的宾馆房门。
现在三个人一起冲出去不知会怎样?
与他们对峙的恐怖存在,大概也在等待他们冲出盐圈儿的瞬间——这是很冒险的。
可是……如果不冲出去,一直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
夜里来这个房间里,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应该去睡大街,不该心存侥幸!
少年也僵直背脊,紧握殄官锤的手心已汗湿。
他咽了口口水,眼睛盯紧了玄关边的镜子,不知在想什么。
白丽丽一手捂着嘴,牙齿打颤的快速看一眼灯,又快速扫视身周,她的精神已快要抵达承受极限。
“报……报警……”她突然想起什么般,抖着手快速的掏出手机,手忙脚乱的点亮手机屏幕想要拨打110,却发现此刻她手机竟然全无信号。
“没……没信号……”她哆哆嗦嗦的声音略微嘶哑,手指颤抖的更加厉害。
手机掉地时,她甚至恍惚的没有意识到,而仍保持着握手机的姿势。
子鹤扭头看她,见她面色惨白,浑身抖的厉害,眉头抽了抽。
“不能等了——”
他才开口,室内的灯似乎也已到了忍耐的极限,突然之间,便于闪烁中熄灭,再也没有亮起。
他的声音因为黑暗的降临而戛然而止,四周瞬时一片死寂。
他和少年都在这个时刻,紧张过度的屏住了呼吸。
而白丽丽,似乎是被吓的忘记了呼吸。
“啊——”不知是对突然降临的黑暗的恐怖认知,还是发生了什么别的状况,几秒钟后,白丽丽突然高声尖叫起来。
子鹤只觉得她在自己肩头狠狠一撞,便冲出盐圈儿,朝着门口的方向疯跑而去。
“别——”子鹤耳边又响起少年的声音,这一次的声音要比之前高出不少,显然情绪急迫。
但少年的制止已来不及,白丽丽已跌跌撞撞朝前跑了出去。
也不知为何,今天的夜,格外的黑。
子鹤的黑夜目力比其他人强一些,几秒钟后隐约能在黑暗中看清室内轮廓。
白丽丽极度恐惧中崩溃,此刻正毫无头绪的凭着记忆,莽着往记忆中门口的方向冲。
黑暗中,无数黑气正朝着白丽丽聚拢过去。
子鹤想着这屋子里可能有不干净,三根回魂香根根绷直烟气,也许有三个不干净……可……
这黑雾缠卷着朝白丽丽吞去,怎么像屋子里聚满了鬼气邪祟?
这小小一个宾馆标间儿房……
他要如何带着身边这要命的肉身累赘离开这鬼屋?
决不能让任何阴气侵蚀了少年的肉身——这可是自己才认定了的绝顶纯阳体啊!
趁着所有鬼气都去吸食攻击白丽丽、无暇他顾的工夫,拉着少年硬冲出去?
冲过去的话,这么短的距离,也就几秒钟,应该可以……
机会只在瞬息之间,方才灯亮时不过几秒钟的犹豫,就让他们错失了一次搏一把的机会。
现在!
不能再犹豫了!
想罢,子鹤深吸一口气,眼睛盯着那从房间墙壁和家具中蔓出的无边黑雾,伸手便朝着身边的少年抓去。
脑海里演练着拽住少年的手,将少年护在身前,狂奔逃离的场面,可——
他一抓之下,居然落空了?!
还来不及疑惑,子鹤就在昏暗中,看见一个高大清瞿的身影从他身边跨了出去,朝着白丽丽的方向狠洒了一把糯米。
然后……然后左手高举着殄官方锤,如小坦克般朝着那翻滚着的黑雾,直冲了过去。
“卧——嘈——”子鹤内心一万匹戈壁马奔腾而过。
脑袋嗡嗡直响!
玩儿这么大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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