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鹤握紧的双拳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
现在他虽然仍只是一抹残魂,加上一具被他附身操控的肉身,没有什么防身的东西,战斗力恐怕也不高,但为了保护自己的纯阳体……也能搏上一搏。
只要……只要不威胁生命,他就不逃!
这样想着,他有些紧张的盯着那黑影的一举一动,屏住呼吸,憋的面色发涨也没注意。
那黑影直走到少年床前,才停下脚步,下一刻,他竟朝着少年伸出了手。
子鹤一把撑住了窗框,下一刻就要纵越而入,与那黑影殊死搏斗。
那黑影却嘀咕一句:“怎么睡觉脸卧室门也不关,被子也不盖好了……要不是我今天出勤回来的晚,过堂风非吹的你嘴歪眼斜不可。”
一边嘀咕,黑影一边捏着被子往上扯了扯,将少年姣好的肉i体盖盖严。
撑着窗户几乎就要跳起来的子鹤,忙一收手,又闪回窗帘遮挡后。
顺着窗帘之间的缝隙,他总算看清,那黑影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此刻大概是因为疲惫一天,整个人有些邋遢,头发东一穝西一绺的翘着。
这男人是谁?
看起来跟少年也不是很像,眉长却削,不似少年浓眉。
鼻子虽挺却有些鹰勾,嘴唇薄薄一条,也算俊男,但跟少年比可就天差地别了,完全跟‘精致’‘漂亮’搭不上边儿。
子鹤瞧着男人,眼神嫌弃。
这男人邋里邋遢的,可别把他的纯阳肉身带坏了,也这么不注重外表!
正想着,那男人突然像敏锐的发现了什么般,朝着窗帘缝隙处望了过来。
子鹤忙一闪身,几个跑跳纵越,便跑出了院子。
男人微微拉开窗帘朝着外面望了一眼,家里养的拉布拉多趴伏在院子里,既没有叫,也没有跑跳——今天怎么这么乖,他回来都没有朝着他摇尾巴。
男人困惑了下,但瞧着狗乖乖的没什么反应,院子里也静悄悄无任何一丝奇怪之处。
他念叨了一句‘以后还是装上防盗窗’,便将窗帘拉的死死,这才走出卧房,帮少年关好了房门。
在男人离开卧房后,躺在床上的少年微微动了动,似乎睡的有些不安稳。
翻了个身,少年在头顶枕头上方、床头与枕头夹着的缝隙处摸了摸,摸到放在那里的东西后,才似乎终于安心,再次沉沉睡去。
……
……
后半夜里,紫玄观内灯火通明。
一部分警察全面搜山,另一部分涌进观内详细搜寻。
不少大小道士们感激涕零——人民警察太感人了,他们观主丢了个酒壶,谭山市几乎出动了 全部警员帮搜查寻找。
老观主陈铳却面色忧沉,无比凝重。
一位看起来职位很高的老警察在几名警员的簇拥下走进观主正堂,他身后跟着一位一身黑色便衣的男人。
那男人戴着遮挡了半张脸的帽子,又戴着口罩,让人看不出长相,只一双长眼透着锐光。
老警察年纪已过半百,却依旧身姿笔挺,精神瞿烁。
两人一走进来,老观主陈铳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些。
他可不像那些傻徒子徒孙们那般天真,真以为这些警察如此大阵仗是为了帮他们紫玄观寻找东西。
他伸手示意老警察落座,对方也并没有客气,直接坐在了方桌对面。
“我叫唐振海,是咱们谭山市警察局局长。”老警察不怒自威,语带铿锵。
陈铳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也并没有自我介绍。
想来对方会来,一定对他的身份摸的很清楚了。
“陈观主,你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唐振海也没有跟陈铳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所有警员们在唐振海进来时,都守在了院子里,只有那个着黑色便衣的高大神秘人站在唐振海身后。
陈铳朝着对面两人看了看,也一摆手,将自己身边的所有道士们都遣了出去。
“来偷酒壶的人有问题?”陈铳也没有跟唐振海客气。
按照他的猜测,既然连市警察局局长都被惊动,那在对方不知道酒壶来头的情况下,必然是来偷酒壶的人,或者派那些贼过来偷酒壶的幕后之人,有很大的问题。
唐振海并无隐瞒,也没有将陈铳当傻瓜,果断的点了点头,却没有过多透漏。
陈铳也没有多问,他叹口气,在唐振海和黑色便衣的盯视下,语气沉重道:“那酒壶里装的……是个最危险的凶器……”
唐振海和黑色便衣齐齐皱眉,两人对视一眼。
“能说的具体点吗?”唐振海追问。
陈铳摇了摇头,“现在,最危险可怕的,是核弹吧?”
唐振海点了点头。
“那这东西,恐怕直逼核弹的威力……甚至……还可能更危险。单看那东西自己……”陈铳说罢,陷入了沉思。
这百年的传道讲经,谆谆善诱,也不知有没有效果。
若还如百多年前那般……
腥风血雨,现如今,又有何人能阻啊……
唐振海和黑色便衣似乎都没想到那酒壶竟不是古董财物,而是个大杀器。
两人瞧着老观主黑沉的面色所透漏出的无奈和绝望,眼神也都冷了下来。
室外微风搅动,卷进正堂。
黑色便衣皱眉抿唇时,口罩外露出浓密的络腮胡。
再去看脸上遮挡物之外露出的那双眼睛,竟正是之前来偷酒壶的四人之一:李倦深。
唐振海和李倦深最后也没能问出那酒壶中装的到底是什么。
是病毒?
还是什么可怕的武器?
老观主也含含糊糊说不清楚。
离开时,黑色便衣只留下一句话:来偷酒壶的四人都死了,两个死在观内,两个死在山上。
酒壶不翼而飞。
——这是下命令上下统一口风了。
下山时,唐振海问李倦深,为何要向老观主隐瞒真相。
李倦深想了想,才道:“不仅对老观主要这样说,明天的新闻也要这样播。那个叫钱绅的,带着酒壶逃走,不知道做的什么打算。明天你派一队人去盯住联系四个贼的掮客,看看钱绅是否跟买家有所接触。”
“嗯。”唐振海应了一声。
“若钱绅联系了掮客,我们则丢开钱绅,直接顺着掮客去摸线,寻找幕后买家。”李倦深语气笃定,逻辑清晰:
“若钱绅想私吞那酒壶,有别的想法……那么,知道那酒壶去向的,就只有你和我。连幕后买家都不知道酒壶到底去向如何,这样,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警方手中。到时,我会盯紧钱绅,看看钱绅是不是要私下独自寻找买家,或者……有其他打算。”
唐振海连连点头,一一应下,堂堂谭山市警察局局长,竟似对李倦深言听计从。
是夜,很多看似小波小浪的表象之下,似乎正隐藏着无数巨浪和深海怪兽,正蠢蠢欲动,等待一个时机——
破浪而出,搅动风云,让这天地不得安宁。
……
……
日出东方,熹微的光洒遍大地,人们从睡梦中逐渐苏醒。
一夜安宁,对他们来说,今天也与往日没什么区别。
昨夜乌云卷天,天放煞光,千年间唯一凶煞再入世,冲散满天墨云。
一切好像都消散在第一抹朝霞之中。
无声无息的成为独属于夜晚的秘密。
子鹤站在海边的石台上,抬头微微眯着眼,看着东方的日出。
那一团蛋黄般的圆,驱散黑暗,打破白雾懵懵的天际,朦朦胧胧的让整个世界亮了起来。
真厉害啊。
那小小一团,却能照亮这么大的世界。
他伸了个懒腰,站在晨起的海风中,欣赏他通智复生后,第一个日出东方海上的风景。
早起的清洁工清扫垃圾时腰间手机公放着早间新闻:
“昨夜谭山市南边紫玄观内丢失一个古董夜壶,四名贼人分别在观内和观外山腰上离奇死亡,古董不翼而飞,警方透漏,案件未名,尚在查探之中。以现有信息推断,这可能是个因古董而起的,盗窃杀人恶性刑事案件。”
“是酒壶!”怎么到新闻里,就成了夜壶了?怒。
子鹤轻嗤,新闻真是乱播。
而且,怎么四名贼人就都死了?
他借用肉身的‘钱绅’这不还‘活的好好’的嘛。
还有那个李倦深,他不是也没杀吗?
正在边上打扫的清洁工听到子鹤嘀咕,抬头朝着他投来一个好奇的目光。
子鹤这才一瘪嘴,不再胡乱嘀咕。
清洁工扫帚一挥,挑起一张广告纸,海风正卷起它飘荡了两步,落在子鹤脚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屈尊弯腰帮那清洁工捡起。
才要将之丢进清洁工推着的垃圾车,便看到了纸张上的字迹:
吉屋出租+出售
180坪面海小高层一楼,带院子,院门朝海。
临海蓝湾6栋0602室。
出售价:600w。若可现金一次性交付,则只售500w现金。
出租价:7000/月,拎包入住,一年起租,租金需一次付清一年。
联系电话:139xxxxxxxx
他捏着这张纸,转头朝着身后的一排小高层望去。
6栋0602室,不就是少年家隔壁吗?
不如……租到那里去住?
身边的清洁工还想去拿他手里的广告纸,子鹤笑着道:“我要用。”
清洁工抬头看了眼这个起大早、独自站在海边看日出,穿的一身黑,还蹭的脏兮兮不是草树叶,就是泥巴的奇怪年轻人,撇了下嘴,才推着垃圾车继续自己的生计劳动。
子鹤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成了怪人,他掏出兜里揣着的钱包,扒拉了下,里面只剩800多块钱。
再打开手机回忆了下这具肉身钱绅的银行卡密码等,登录了国行app查看余额,也才3000多存款。
真是贫穷……
怪不得要去干那种偷鸡摸狗的卖命勾当。
现在要想立即来钱,除非他去跟雇佣他们偷酒壶的人碰头,把酒壶卖给中间人掮客。
可是,酒壶是他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给别人的。
卖也不给。
子鹤发现,他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的占有欲特别强。
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独占欲,让他产生一种自己绝不可能对‘属于自己的任何东西’放手的情绪。
所以,眼下缺钱,但是得找别的方法赚钱。
又站在海边石板路上思考了一会儿,将钱绅大脑里留下来的记忆信息全部筛选了一遍,子鹤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溜达着出了蓝湾小区,走出正门时,门卫朝着大摇大摆的子鹤看了好几眼,只觉得这个长相青俊的年轻人怎么这么脸生。
不过由于子鹤走的太过自信,一副就是这里住户的笃定样子,门卫还是在他出门的时候,帮他刷了下门禁卡,礼貌的开门打了招呼。
子鹤心情很好,对于门卫的表现也非常满意,满意到差点抬手摸门卫的脑袋。
幸亏他忍住了。
真是跟老观主学了一身臭毛病——老观主每次心情好,或者对他的马屁感到满意时,都会伸手摸摸酒壶顶盖,就跟摸人脑袋一样。
这样想着,他暗下决心:老子以后绝不让任何人摸脑袋!
找了个巷口小店,他点了铺子里看起来不错的所有事物,然后一样一样的品。
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吃什么都一脸陶醉。
极大的满足了早餐店老板的虚荣心,最后结账的时候,甚至破天荒的给子鹤打了八折。
做人类真的开心,怪不得那么多动物拼命修行,宁可放弃成为厉害的妖鬼异类,也要当几十年寿命有限,又个体弱小的人类。
接着,他电话约见了临海蓝湾小区6栋2房的房东,礼貌的跟对方沟通过租房意愿,谈好傍晚交钱交钥匙签合同,甚至还请房东吃了顿新疆大盘鸡。
然后才开开心心的打车,直奔谭山市古玩市场。
他要去的不是那种门面富丽堂皇的古董店——这种店都有大师傅掌眼,基本不可能遇到捡漏这种事。
子鹤下了出租车,溜达着直接开逛地摊儿。
下午时分,这些地摊儿才稀稀落落的摆开了,一个大塑料布铺地上,就是个琳琅满目的摊位。
你能想象的古玩古董应有尽有。
是不是真的?这就别强求了,喜欢,价格合适,凑活也就可以了。
大多数在这边逛着买东西的,多半也就是图个好玩儿,不敢存什么捡漏的心思。
子鹤却不同,他背着手,模仿着前面那个、手里搓着俩蕴着暗淡油膜儿的核桃,溜溜达达的大爷,走在这些地摊儿边,目光仔细的打量每一个小物件儿。
偶尔蹲下,捏起某样东西,在手里仔细打量,却总是在摊主热情介绍时,又失望的放下。
这些东西,不过都是些仿旧的玩意儿,上面泛着的都是金属材质应有的光芒。
他直走了大半条街,才终于在一个小摊位前再次蹲下身体。
摊主懒散的靠坐在自己的小马扎椅上,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长,手里捏着个早就抽完了的烟屁股,只耷拉眼皮瞄了子鹤一眼,便继续仰头看着天发呆。
毫不掩饰自己怠慢人生,混吃等死的样子。
子鹤抬头看了摊主一眼,见对方看都不看自己,便自行搜寻。
他视线最后落在地摊里胡乱摆着的一把没有鞘的小刀,下一秒,便毫不犹豫的伸手将小刀捏了起来。
而在他捏起小刀时,方才走在他前面的大爷也蹲下身,正准备去拿那把小刀,却被子鹤抢了先。
大爷收回手,蹲在边上,就着他的手也打量起那小刀来。
而在子鹤眼中所见,却与大爷不同。
他不懂古董,却能在这些古物件儿上,看到浮在物件儿外围,淡淡的绿芒——古物里往往都含着些邪气,要么是曾经主人的怨气,要么是古墓里的邪祟魂灵,要么是物件儿在天地间久了机缘巧合中拢住的些魂气或灵气。
子鹤捏着手里的小刀,拇指摩挲着刀柄上的锈和粗糙的年代沉积。
而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容,这种残留的邪祟之气,不需知道名字,也不需要吓唬它,吸就是了。
他微微眯起眼,将小刀凑到面前,深深一吸。
一股微弱的青芒便化作小烟儿,被他吸入魂魄,快速吞噬吸纳。
与此同时,他鬼魂的右脚小指,也渐渐被血色包裹。
而蹲在他身边着急的恨不得去抢那把小刀的大爷,看着子鹤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鉴赏古董的专业技能?
——用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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