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一来, 天气逐渐变冷了。
不久之后, 警察在老阿婆的卧室里,找到了四份被分割了的尸块,尸块腐烂生蛆, 奇臭无比,几个刚进去的,没一会跑了出来, 扶着楼梯狂吐不止。
丽丽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 才十二岁。
后来,一个接着一个, 老阿婆死的时候,她未满十四, 甚至够不到坐牢的年纪。
回到家, 丽丽发现自己被骗了。
她看不到恶鬼,也杀不死人了, 她跟任何一个普通的十四岁不到的未成年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可恶的大人!充满谎言的世界!丽丽恶狠狠地想。
她被带进警察局, 又因不到判刑的年纪被放了出来。
“我要坐牢!”丽丽挣扎着。
警察恶声恶气地说:“你以为我不想关你进去!你只是仗着年纪小,没到需要负责任的年纪罢了!别得意了!”
张女士在外面候着,曾经嫌弃而疏离模样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 是勉强牵起的嘴角, 皮笑肉不笑, 温柔的神情中难以掩盖充满恶意的视线。
宛若一只巨大的黑色怪物, 裂着嘴怪笑。
丽丽却踌躇起来, 身体由于剧烈的恐惧发着抖,就如同曾经的张女士一般。
“回家吧。”张女士在警察面前,温柔地牵起了女儿的手。
“我不会放过你的。”丽丽捂着胸口,勉强克服心中的恐惧,冷冷说道:“还剩两个月我才到十四,有本事你别睡觉。”
“那就看我们两个,谁耗的过谁。”
夕阳西下,拉出两条悠长的影子,紧紧缠在一起。
后来,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
警察抓走丽丽之后,出租屋里的嬉笑声不见了。
黑色符纸摆在显眼的桌面上,过了两天安稳日子,白盼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怎么不烧呀?”小盐巴不禁觉得奇怪:“你不怕张广兴再逃跑吗?”
白盼微微一笑:“他故意送上门,我自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送上门?小盐巴不太理解。
“张广兴有可能在布置陷阱,引诱我们过去。”
小盐巴斩钉截铁:“既然是陷阱,那就不去了。”
“万一不是呢?”
小盐巴被他一唬,便皱着眉头纠结起来。
白盼把他勾过来坐着,手指捏着小孩肉嘟嘟的脸蛋:“他藏了那么久,想要一直隐匿下去,就不会犯这种拙劣的错误,张女士的女儿再怎么成熟也只是还未十四岁的未成年,情绪不稳定不说,心思单纯,稍稍一骗,便什么都说了,这些东西,难道他不知道?”
小盐巴像认真听课的学生,挺着脊椎骨,双手搭在腿上,乖乖的,半边脸被揉红了,心里哼哼唧唧地想哩,什么稍稍一骗呀,明明是白盼心眼太多,比墨水还黑。
白盼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张广兴的场景。
小盐巴回忆了一下,说道:“记是记得,但当时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以为他只是赤土村的一个普通村民罢了。
“是啊。”白盼淡淡道:“他跟寻常人没有一点区别,只是阴气有些重罢了。”
他是人,才最难对付。
“要不然……你在家里等我?”白盼眯着眼,刚提出这个假设,便自己在心里否决掉了,留在家里,万一是苏薄的调虎离山计怎么办,还不如安在身边来的放心。
“不行的。”还好小盐巴想都没想地否决了,小孩被白盼这样一描述,显得得有些紧张,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看向白盼:“会不会有危险呀……要……要不我们还是别烧了。”
白盼挑眉:“不想救梅子了?”
小盐巴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梅子姐帮了他很多,以前穷得没饭吃的时候,还偷偷接济过,送他小鸡崽呢。
不能忘恩负义呀。
小盐巴眨了眨眼睛,失落道:“我真没用呀。”
白盼捏着脸蛋的动作顿了顿,手指向下滑,改成摩挲小孩的下巴:“不会有危险的。”
“明明是我欠的人情……”
小盐巴心里充满了自卑,离开白盼,他根本没办法对付张广兴。
“嗯。”白盼应了声。
见身边的男人承认了,小盐巴显得更加自卑,甚至企图把自己缩成鸵鸟。
紧接着,他又听见白盼悠悠道:“救她出来,你不会再欠她人情。”
“从今以后,你只欠我的人情。”
小盐巴惊愕地抬头,撞上他含笑的眸子,心里像烧着了一团火,愣住了。
“看什么?”白盼捏着他的下巴。
“没,没看——”小盐巴下意识地逃避,脑海里仿佛炸开了一朵朵烟花,红霞蔓延到了耳后根,他“咻”地一下站起身,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要去买菜了……”
他窘迫地跑至玄关处,套上鞋子,见没有声音了,便偷偷往后瞄——
白盼正背着手,气定神闲地站在他身后,笑眯眯道:“一起啊。”
怎么连逃,都不让他逃呀。
小盐巴一路煎熬,又酸又甜,从没觉得菜市场离家那么遥远。
他深受菜市场大婶的爱戴,小孩会做饭,精瘦精瘦的,长得又老实,瞧着就招人喜欢。
“一个土豆,两个西红柿,一根黄瓜。”
“好咧!”大婶称了分量,好奇地瞅了几眼他身旁的长发美人。
白盼心情好,含笑说道:“我们住一起。”
大婶有些诧异,把装着蔬菜的袋子递给小盐巴,顺嘴问了句:“你女朋友呢?怎么没见她陪你来?”
“女朋友?”白盼的眉毛高高挑起。
小盐巴先是茫然了一霎,然后“啊”地一声反应过来。
刚到这个小区的时候,大婶问过哩,是不是给女朋友烧的饭,他私心顿起,含糊地答应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穿帮了。
怎么办呀。
他抱着塑料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直接呆住了。
大婶见他不言不语,便问道:“你不是说,你跟女朋友住一起吗?”
“哦?”白盼顺着她的话,戏谑地拉长声线。
小盐巴后悔得肠子都青了,羞愧得无以伦比,他不该说谎话呀,被发现了怎么解释呢……
“谁是你女朋友?”白盼捏着小孩的耳垂,俯下身低声问道。
“买,买好了,走,走吧。”热气拂过,酥麻的感觉涌上全身,脊背被视线灼得滚烫。
小盐巴傻愣愣地走出菜市场,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只买了一些蔬菜。
“占了便宜就想跑?”
白盼调侃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小盐巴看了看手上的塑料袋,又看了看白盼,笨拙地否认:“我没有……”
这句话一出口,他自己都不相信,便缩成乌龟。
“现在害羞有什么用。”白盼捏起他的脸。
他们的动作太引人注目了,大街上来来往往,路过时,纷纷朝他们投去目光。
小盐巴被迫和他对视,嘴唇因为两边的脸颊受力而微微张开,露出了粉色的舌头。
“有人在看我们……”小盐巴窘迫道。
“让他们看着好了。”白盼眉眼弯弯,印下一个吻。
小盐巴感觉自己被抱在怀里,浑身暖洋洋的。
不到半刻,灵活的舌头探入口腔,一寸一处地扫过,加深了这个吻。
小盐巴在马路边被亲得面红耳赤,整个人乖得要命,直到回了家,还晕乎乎的哩。
大家都看到了。小盐巴想,甘阳市的人,统统看到了。
之后几天,白盼准备了红绳和铃铛,窜在一起,编成手链,一人一条。
小盐巴手腕一动,变成听见清脆的铃声。
白盼听到便满意了,笑道:“这样不论走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然后他蹲下身,手持毛笔,画着什么。
似乎在布阵,在客厅里画了五芒星,并一点一点细化。
待到第三天,阵法布完了。
“开始吧。”白盼将黑色符纸放在中央。
“嗯。”小盐巴紧张地绷紧身子,手里牢牢揣着紫铜铃,点了点头。
一把火点燃符纸,迷烟四起,包裹住客厅,很快,周围的景象产生了一丝丝变化。
破败的屋子,一张桌子,上面点燃着一根蜡烛,整个屋子晕染着一层泛着暗沉的黄色光芒,油腻腻的墙壁,墙壁上挂着一副又一副的画像,画像里是诡异的漩涡,一圈接着一圈,不能长时间盯着看,不然很快,大脑便呈现出一股晕眩的状态。
这里没有窗,也没有门,这是一间全封闭式的屋子,却尤为阴冷。
小盐巴像一只刺猬,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心脏怦怦乱跳,刚想问怎么出去,白盼不见了。
“白盼?白盼?”他叫了两声,没有回音。
是幻境吗?小盐巴抚摸着手中的紫铜铃,尽量让情绪稳定下来。
他站在原地,观察四周的动向。
烛光隐隐绰绰,有些刺眼,小盐巴看得时间长了,眼前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影子,高挑,修长,一袭黑色长袍,盘着一根金色腰带,勾勒出劲瘦纤细的腰肢,黑色长发松松挽起,带着几分慵懒的味道。
影子渐渐成为实像,他转过身的一霎那,小盐巴猛地后退一步。
竟是一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只是五官更立体,身形更高挑纤细。
不敢相信,小盐巴揉揉眼睛,消逝的白盼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吊起的心落了下来,小盐巴扯着他的袖子问道:“刚刚你去哪了呀,突然就不见了。”
白盼宛若看不到他一般,往前走去。
袖子从手中抽离,小盐巴的心空了一块。
“薛琰,薛琰。”他听到白盼对着那抹幻影化成的实像,轻轻唤道。
原来他叫薛琰啊,难怪和自己长得那么像。
小盐巴抬起手,摸了摸脸颊,是湿的。
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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