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吃蜘蛛?冯沫沫百思不得其解。
紧接着, 程程又做了一件事, 让这个粗神经女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转过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痴傻的憨笑, 就跟过年回乡下,满身臭味的傻子邻居一样, 舌苔上挂着咀嚼过蜘蛛的尸体, 大片大片的口水流淌到衣襟里。
“啊——”冯沫沫害怕地尖叫, 转身就跑。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她一鼓作气奔回教室, 趴在课桌上发抖。
他根本不是程程, 以前程程从来不会这样的!
心情平静下来又开始担心, 犹豫半天, 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班主任徐老师。
徐老师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年轻姑娘,觉得孩子压力太大, 又回忆起当初被父母逼迫读书的时光, 打算把父母叫来做下思想工作。
奇怪的是, 程程家长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过了几天, 程程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 在教室里都会不自觉的站起身往外走, 不得已训斥几句, 又总用呆板迷茫的眼神看着自己, 徐老师心中不忍, 事情也不易拖,只好亲自家访,问问情况。
……
冯沫沫叙述了一半,突然顿住了。
“后来呢?”白盼问。
“徐老师失踪了两天……”冯沫沫捏着手指,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回来以后整个人都不正常了,她原本很温柔的,但那天开始,反反复复给我们放同一部恐怖片,有同学害怕,徐老师就阴沉着脸,死命按着他的脑袋放在投影仪上,强迫他看完。”
白盼蹙眉:“什么样的恐怖片?”
冯沫沫打了个寒颤,低声说道:“就是把人囚禁起来,装在一个金色的笼子里,像动物一样,被外面的……某些东西展览观看……”
“外面的什么东西?”白盼声音渐冷,步步紧逼。
“是——”
冯沫沫还没说完,病房的门再次打开。
沫沫妈站在门口,看到小盐巴和白盼,不悦之色溢于言表:“我们家沫沫还要午睡呢。”
白盼没理,语速飞快:“徐老师住哪里?”
冯沫沫黑亮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看了眼冰冷冷的母亲:“徐老师把同学吓晕送进医院,已经被学校开除了,前几个星期收拾行李回了老家,我,我不知道她老家在哪……”
“沫沫!”
“知道了!”冯沫沫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像只丧气的小兔子,把自己倦缩起来。
沫沫妈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把视线转向白盼和小盐巴,笑逐颜开:“我女儿不懂事,皮得很,做大人的根本管不住她,其实你们也很忙吧?双休日来看看就算了,明天周一,要上班的……整天跑来跑去,太劳累了。”
小盐巴老老实实地说:“我们没有工作,不累的。”
“你们不上班啊?”沫沫妈脸色一变,看了眼白盼,白发,估计染的,衣服是廉价的地摊货,的确不像有钱人,不会是两个社会上混的小流氓吧?
“嗯。”小盐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沫沫妈笑容勉强:“现在的大学生就是谦虚。”
估计被小孩的耿直吓到了。
白盼止不住笑,还添油加醋道:“我们小时候家里穷,没钱读书。”
不读书就出社会混了?沫沫妈听得脸都绿了。
就算不是流氓头子也不能让沫沫跟他们多交流,免得传染不思进取的脾性,她心念电转,勾起一抹自认为友善的微笑,说道:“我这有五百块钱,算你们救沫沫的报酬,谢谢啊,沫沫明天该出院了,她学业挺忙的,不大方便被打扰……”
说了一大堆,原来是不想让他们来往。
拿五百块,以为他们是来要钱的吗?
小盐巴的心被深深刺痛了,耸拉着脑袋,没打招呼绕过了沫沫妈,走在医院的过道上,一边假设,他要是从小念书,考进大学,赚大笔大笔的钱,是不是不会遭人鄙视了?
白盼心坚如铁,对这些压根不会在意,没想到小孩会这么沮丧,就算平时内敛话少,也不会一声不吭离开。
一报还一报,不该故意刺激沫沫妈。
白盼长叹一声。
小盐巴动了动耳朵,伤心之余不忘注意白盼的一举一动:“你怎么叹气呀?心情不好吗?”
“心情不好的是你吧?”白盼捏了捏他的脸。
小盐巴还不习惯身边有人时时刻刻注意他呢,别扭地否认道:“我没有……”
“真的没有?”
“嗯。”
小盐巴没底气地应了声,心虚地抬眸去瞄白盼的脸色,结果迎面投来的目光快要把他看穿了。
“……其,其实有一点儿。”他垂下头,本来就是不会说谎的性子,一被洞察便涨红了脸:“以前在村里,大家都没怎么上学,每天种地养猪养鸡,衣服穿一件,只要还能套身上,就绝对不换,出去以后才知道,穿打补丁的衣服是会遭歧视的,到处都是大学生,外面的物价也好贵呀……”
“你才出来几天?”白盼失笑:“人是要慢慢适应的,要这么说,我也是没读过书的文盲,只不过勉强学了点本事,出来谋生罢了。”
小盐巴才不相信呢:“你什么都会。”
“都是自学的。”白盼漫不经心道:“当初我什么都不会,师父是个酒鬼,整天浑浑噩噩,教不了什么,我自力更生,学得杂乱,时至今日过得还算像样。”
小盐巴从没听过他讲起以前的事,一半的沮丧被抛至脑后,问道:“你这么厉害,也有师父呀?”
“当然。”
顶香人的师父,也是顶香人吗?小盐巴好奇得很,幻想着或许是住在深山老林的高人,高深莫测,足不出户的。
“那他现在在哪里呢?”
白盼淡淡道:“掉进河里摔死了。”
“啊?”小盐巴傻眼了。
白盼笑眯眯的:“他做事不上心,喜欢拖我后腿,年纪一大把了,懒惰爱玩又不负责,掉进河里纯属活该,还不如你可爱。”
——还不如你可爱。
为什么?
为什么他觉得白盼的眼神怪怪的,无奈中带了点宠溺。
小盐巴脑袋嗡地一声,嘴比思维转得还要快:“他叫薛琰吗?”
“嗯?”白盼一愣。
“没,没什么。”小盐巴心脏砰砰乱跳,他直觉就是这样的,但是怕问出来的答案更会像一把钝刀,往他的心脏一点一点捅。
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说起他的时候,如沐春风,嘴上满是嫌弃,可从来没见白盼形容一个人话这么多,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关心……
不会是……喜欢的人吧?
小盐巴手脚冰凉。
“薛琰……就是你啊。”白盼抚上他的脸颊,轻轻摩挲着:“身份证上不是写着吗?”
不是的,身份证不是他的,名字也不是他的,白盼头颈里吊坠上刻的字更不是他。
小盐巴差点哭出来,还好忍住了,就算白盼把他当作“薛琰”也挺好的,要不是这个原因,也不会对他这么温柔吧。
反正薛琰已经淹死了,现在现在白盼身边的人是他,日久生情,说不定某天就喜欢上他了。
小盐巴心态挺好的,想了一大堆,还能露出个笑脸呢:“走吧。”
白盼蹙眉:“你还在伤心。”
有个更能刺痛他的事在后,之前沫沫妈做的那些突然无足轻重了。
“我就是觉得……沫沫妈有点看不起我。”不能让他发现,不能让他发现,小盐巴飞快地默念,心虚地转移话题,顺便观察白盼的神色,生怕他察觉什么。
好在白盼没有深究,只是安慰道:“沫沫妈功利心重,一心争强好胜,这也算人之常情,但过犹不及,每天争这个抢那个,反而会损失更重要的东西,本来想刺激她,结果伤到了自己人。”
自己人……是在说他吗?
小盐巴又高兴起来了:“我想学画符纸。”
白盼惊讶:“怎么突然想学这个了?”
想要变得更厉害,想要白盼所有的注意力都移到他身上,就没空再想“薛琰”,说不定,还能增进感情。
心里这样肺腑,说出来的却不是这个理:“我,我怕再遇见金笼,也不想让沫沫妈瞧不起。”
“这倒没什么问题,不过——”白盼眯着眼道:“你说的都是真话吗?”
“真的……”小盐巴耳朵通红,走路还同手同脚。
一看就是在说谎。
白盼不想逼他说不愿讲的话,便装作什么也没发现:“那今天晚上开始吧。”
“嗯!”小盐巴像只会脸红的袋鼠,走起路来一蹦一跳。
这么可爱啊。
白盼在这一霎那放松了警惕。
没注意沫沫妈悄悄关上病房的手。
窗外的阳光洒了进来,刚好照在沫沫妈慈母般的笑容上。
“沫沫——”病房内响起极为温柔的呼唤声。
小孩对突如其来的恶意最为敏锐,冯沫沫迅速把身体往被窝里钻了钻,警惕道:“干什么?”
病房里其余两个床位正好空着,沫沫妈扫了一眼四周,满意的表情浮现在脸庞,她回过身,拿起精心准备的饭盒,说道:“先吃午饭吧。”
冯沫沫松了口气。
“今天吃什么呀?”
“豆腐脑。”沫沫妈打开饭盒,里头白花花一团,蜿蜿蜒蜒的纹路印在上面,不知道为什么,冯沫沫闻到一股难以忍受的腥气,她甚至怀疑,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我——”
沫沫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钢勺,急切地看着女儿:“快吃吧。”
“好臭啊。”冯沫沫瘪嘴。
“快吃啊——”沫沫妈声音渐冷,以一种命令,无法反驳的语气,催促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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