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岚对李婷的了解不多, 基本都是从韩真熙嘴里听来的。
韩真熙和李婷是初中同学, 两人成绩相差很大,属于两个极端, 后来成绩差的韩真熙考上宣林县的职业学校, 成绩好的李婷却退学回家结婚生孩子去了。
李婷是出了名的爱慕虚荣,扮可怜装白莲用得如火纯青, 不想吃苦就辍了学, 后来找了个四十好几的中年男人嫁了, 那男人在镇上有三套房子,算吃喝不愁了。
如果李婷安分守己也没后面的事了,她在初中的时候就爱乱搞男女关系, 结婚后更是不甘寂寞,那中年男人绝非善类, 知道李婷给他带了绿帽子, 暴跳如雷, 当晚就把她打了个半死, 然后扒光衣服游大街。
这事王岚没亲眼目睹, 但架不住传得凶, 加上她和韩真熙的那所职校和隔壁的重点高中认识李婷的学生有很多, 拿来当谈资打趣的也不少,这样一来二去,发现周围都在津津乐道。
之后, 李婷就失踪了。
……
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 以这种方式遇见她。
王岚过于吃惊没注意到, 大伙看李婷的眼神带有不同程度的恐慌。
刘洪头更盛,脸皮一直不停抽搐,褶子像成群结队攀爬而过的跳蚤。
对于小盐巴来说,这辆车只是单纯开到一半没了司机,他看到李婷,大概是车厢敞亮的缘故,没有原先感觉的那么阴森恐怖了。
小盐巴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概念,这个李婷,应该是个恶鬼。
恶鬼停留人间,是为了复仇。
“这到底是什么车?!”孙莉莉愤怒地质问白盼:“你不是懂得很多吗?你倒是说啊!”
“惩戒灵车。”白盼回道:“凡踏上惩戒灵车者,皆背数条罪孽,没有无辜者,启程后,便看不见回头路。”
他又看向王岚:“惩戒灵车通往各个阶层的地狱,你动了方向盘,审判提前开始了。”
“你骗人!”王岚大声否认:“我们什么都没做!”
白盼笑了:“没有做,你抖什么?”
王岚蓦地瞪大眼睛,她才发现自己指责的手指正在控制不住地发抖:“我……”
狡辩之词卡在喉咙口,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那他们究竟——做了什么恶事?
李婷张了张嘴,唱道:“孤坟守,陌路走,野鬼提灯,报上名头,恶肠愁,得怨报,凡间一走,人心难料。”
声音一起,车内的灯光忽闪忽暗。
“啪。”
灯光打在刘洪头身上,他正对着李婷,头顶呈现出一行血字,名为:杀者。
“你杀人了?”红十月惊呼一声。
她看了看李婷那张青白交加的脸,完全不像活人,打量了会便打了个寒颤,畏畏缩缩地撇开目光,刚好撞上刘洪头心虚的眼神,恍然大悟:“好啊!我就想婷婷怎么莫名其妙失踪了!原来是你杀了她!”
余婉玥站在一旁,绞着手指,一声不吭。
“怎么可能?”刘洪头冷汗直流,牵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算我身强体壮,也不可能去杀人吧?”
“那我们家婷婷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失踪就失踪?!”红十月一把推开余婉玥,冲上去捶打刘洪头:“婷婷嫁给你的时候才十七,还那么小,现在才过了多久……你就二婚了,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刘洪头对红十月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早心生厌烦了,受了几下便不耐烦了:“李婷这娘们不是你硬要塞给老子的?老子娶她没给足彩礼吗?你问老子要过多少钱你心里没数啊?”
两人似乎要打起来了。
“叮——”
时间突然定,刘洪头陷入回忆。
……
李婷长得美,清秀可人,刚介绍给刘洪头的时候,他还是很满意的。
没想到李婷的母亲,红十月那么贪婪,彩礼要三十万,嫁妆一分不给,刘洪头倒是付得起这个钱,但心里难免犯嘀咕。
一个月后,他们办了酒席,晚上,两人睡红床单,盖红被窝,刘洪头自然有了蠢蠢欲动的心思,李婷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估摸着小姑娘害羞,当天晚上没动她。
红十月寻思自家女儿嫁过去了,就没打算把刘洪头当外人,没多久上门要钱来了,她倒是聪明,也没直接说,拉着李婷的手一顿哭,当天要了一万回去。
这回刘洪头不得劲了,这哪里是结婚?这分明是找了一个冤大头,照这么下去,老底还不给掏空啊?
更让他气愤的是,一直以来舍不得动的漂亮媳妇,居然对别的男人念念不忘,结婚不到两周,他亲眼看见李婷和一个年龄相仿的高中生抱在一起,笑容甜蜜。
刘洪头如遭重棒,脚都站不稳了,一腔热情完完全全被浇灭了。
他开始酗酒,企图用酒精麻痹自己,开始彻夜不归,但没有伤害李婷的打算,后来认识了余婉玥。
她和李婷差太远了,年纪大上好几,长相身材也比较普通,但人家温顺,也懂得哄男人,两人妾有情郎有意的,很快搞成一团。
当然,刘洪头享受的同时,对待李婷的态度,也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对李婷的拒绝不耐烦,时不时伴随着侮辱和打骂,稍有什么不满就拳脚相加,每次红十月来要钱时,就是刘洪头怒气最旺盛的时刻,红十月走后,他狠狠地折磨李婷,恨不得让她死。
刘洪头打骂的动静太大了,邻居也时常听到房间里的哭喊,有些看不过去的,趁男人不在家纷纷出来劝说,让李婷干脆离婚得了。
李婷当时没说什么,实际真听进去了,收拾了包袱往娘家跑,可惜没成功,当天晚上被刘洪头从红十月那扯了回来。
李婷也不放弃,又出逃过几次,有一回两人躺在炕上,都没穿衣服,她看刘洪头睡着了,光着身子跑出家门,逃了十公里的路,被抓回去,照样一顿打。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也不知怎么地,后来传版本变了,变成李婷偷汉子,刘洪头气不过,扒光她衣服游大街。
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没几个人知道真相了。
李婷身心遭受折磨,终有一天忍不住拿起菜刀反抗,没想到双方争抢,一个不慎,刘洪头不小心把刀捅进了李婷的肚子里。
人一死,刘洪头傻眼了,害怕自己被抓了判死刑,便把她往自家后院里的土壤里一埋,借机说李婷逃跑了。
红十月听见闺女失踪,立马不干了,二话不说报了警,又跟丈夫李大蛮一道过来,就是为了讨个说法。
刘洪头死不买帐,说李婷逃过多少次,你还不知道吗?这回真让她逃跑了,我还不乐意呢!
红十月坚持说李婷逃不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但警察把整个镇上翻遍了,别说李婷的尸体,就连她的头发丝都找不到,最后只能定为失踪人口,登报处理。
……
白盼问:“你失手杀死了李婷?”
——不!我喜欢看她恐惧的眼神!但这个女人越害怕我,越想逃跑,我就越兴奋!所以我砍下了她的头颅!把她的尸体分成四份,装进裹尸袋里,她就永远逃不了了……
“是的。”刘洪头挫着手,面容模糊而扭曲,仿佛是只迷雾中爬行的蚯蚓:“我想阻止她砍人,就夺了她的刀,没想到她扑上来,正好刺中了身体。”
白盼惋惜道:“真是遗憾。”
——要是当初她放弃挣扎,我可能还会心软饶了她!可这女人怨恨地瞪我我,嘶声裂肺地骂我恶魔!凭什么!我花了那么多钱,给我带绿帽,还敢辱骂我,不杀她杀谁?
刘洪头跟着笑了笑,五官已经看不清了:“是挺遗憾的,我要是当时把手放下,婷婷说不定不会死了。”
白盼又问:“为什么警察会找不到李婷的尸体?”
“镇里没装监控,他们再怎么找,也不会把我院子里的泥土重新翻转过来。”刘洪头恶劣地笑了笑,像是在回忆,但语气外真诚:“你看,自从院子里埋了婷婷,那一朵朵红花,开得艳丽着呢,谁知道下面埋了具尸体啊。”
“确实。”白盼附和,若有所思。
刘洪头动了动眼珠,最终还是为自己的性命担忧,急切地说:“我可以去自首,坦白罪行,只要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白盼惊谔道:“你要出去?”
“没错。”
“即使外面漆黑,看不见路?”
“那也总比永远困在车厢里好!”
“好。”白盼颔首,转身问李婷:“你愿意放他出去吗?”
李婷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本黑白打底的卷轴,她的声音早已跟生前大相径庭,掐着一股唱京剧的调子阴冷道:“刘洪头,杀妻分尸,撒谎成性,极恶之徒,判,坠入无间地狱。”
话音落,大巴内门户大开,猛烈的阴风和千万鬼怪的悲鸣如疾风骤雨般涌入耳畔。
这是一家刑场,落座在熊熊烈火之中,受刑的奴隶和行刑的狱吏,奴隶不像普通人,在一次又一次残忍的刑法中不断死亡复活,他们发出哀嚎,却阻止不了狱吏往烘烤他们身体的铁炉里放油。
刘洪头痛苦地捂住脑袋:“好痛啊——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这么难受?我的灵魂都要被撕碎了!”
白盼道:“这里就是无间地狱,你要去的地方。”
刘洪头愤怒地质问:“别骗人了!我还没死,怎么可能会去地狱?”
“——你没死?你确定吗?”
刘洪头脸色一白,他看见车窗对面,有一辆一摸一样的车,里面九只头颅紧紧挨在一起,高声吟唱空灵的歌谣。
一张一张鲜血淋漓的脸从眼前闪过,余婉玥,红十月,李大蛮,孙莉莉,萧言哲,李唯,韩真熙,王岚,还有——
呆愣片刻,刘洪头目眦欲裂。
那是他的头颅,就在对面,跟着其余八个,一起蠕动着嘴唇,麻木地唱歌。
“尸首分离的感觉怎么样?”李婷发出一声婉转的叹息:“……真是不长记性啊,这么快就忘记了?”
刘洪头大惊失色,他死了?什么时候死的?还是说——在车里,头颅掉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车门里忽然伸出一只巨大的黑手,散发着浓重的烟雾,拖住了他的身体。
“不要——”刘洪头仿佛知道这团黑雾要做什么,激烈地挣扎。
他求助地看向李婷——
“嘻嘻嘻。”李婷和他对视,露出诡异的笑容。
刘洪头被拖出门外,“砰”地一声,车窗关闭,鬼怪的嘶鸣戛然而止,车厢内再次陷入无尽的静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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