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算账?她此行若是有失,你可以找伤她的人算账, 可以找派她出来的慕容泓算账, 可以找害她被慕容泓派出来的人算账, 怎么也找不到我头上来啊。”陈若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钟羡听出了他话中玄机:“害她被慕容泓派出来的人?你的意思是, 她不是自愿出来巡盐的?”
陈若霖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笑容, 不答反问:“钟公子似乎丢了一支笛子?”
钟羡皱眉。
他从起义军那边逃回之后, 整理自己的随身物品时,是发现笛子不见了。
“在长安手里呢。不过我猜她为了怕你问你在襄州不见的笛子为什么会跑到盛京的她手里,她应该会在临走之前才还给你。”陈若霖道。
钟羡看着他,黑眸如冰:“你知道我的笛子为什么会在她手里。”
“我当然知道, 不过她不想让你知道。钟公子, 你想知道吗?”陈若霖优哉游哉地问。
“你直接说条件吧。”
“钟公子真乃爽快之人, 既如此,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听闻云州刺史陶行时与钟公子乃是总角之交情谊深厚,我想请钟公子替我卖个面子, 叫他不要处处针对我福州去云州经商的人。我知道他对我很有成见, 但因为我一个人刁难所有的福州商人, 也算不得什么君子所为吧?”陈若霖道。
钟羡移开目光, 道:“我会跟他打招呼的。”
“那就多谢了。至于你这支笛子是如何到的长安手中, 说来也是简单。慕容泓的小舅子孔仕臻扮猪吃虎, 再加上有心之人的鼎力相助, 在去年年底终于查清了盐荒的始作俑者, 并拿到了相关证据, 赶回盛京去向皇帝复命。对方不甘心坐以待毙, 但孔仕臻的折子都递到了皇帝的御案上了,怎么办?就用你的命去威胁长安,让她拖住皇帝一天一夜不看折子,你的这支笛子,便是他们有能力接触到你的证据。长安不敢拿你的命来冒险,所以就真的拖住了慕容泓一天一夜,结果就在这一天一夜里,幕后黑手逃了,孔仕臻被虐杀,相关证据全部丢失。而长安做这一切还都是为了你,你说慕容泓生气不生气?这一生气,不就把她给流放了么?”陈若霖笑意微微道。
钟羡怔在原地,一时难以消化这突然而至的真相。
偏陈若霖还在雪上加霜:“若我没猜错,她方才定然劝你回盛京吧?听她的回去吧,比之这里,自然是盛京对你来说更安全。只不过,回去了最好也别没事就去皇帝跟前晃悠,你说他看到你难免就会想到长安为了你背叛了他,这心里该多别扭。”
钟羡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侧过头往芦苇丛那边看了一眼,回身问陈若霖:“若我要你将那人交给我,你有什么条件?”
陈若霖微笑。
河神县县衙,长安分割了一下自己的财产,将自己这一路搜刮来的金银财宝留了三分之二下来作为修堤资金,自己带三分之一去福州。分割完财产又看了看龙霜呈上来的随行人员名单,这么一忙就半个时辰过去了。
她突然觉得身边有些安静,一想陈若霖这死男人又不知去哪儿了。有道是贱人静悄悄,肯定在作妖,她急忙喊来吉祥,吩咐道:“去旁边看看陈公子在不在?”
吉祥得令,刚准备出门,陈若霖倒从外头进来了,张口便道:“不错不错,现在一会儿不见我就知道惦记我了,这么些日子来没白疼你。”
吉祥:“……”溜了溜了。
长安闲闲道:“怎么说你也是为了接我来的,万一死在哪儿没人收尸岂不是惨?”
陈若霖走过去,从后头圈住她肩膀,下颌搁在她肩头笑道:“你就这么咒你孩子他爹?”
长安道:“根据祸害遗千年定律,我不用人咒应该也会比你死的早。”
“你放心,只要从现在开始,你不离开我,我绝对不会让你比我先死。”陈若霖侧过脸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放开她去床上拿了他自己的枕头,叹气道“不过从今天开始,就先不跟你睡了。”
长安瞥他:“良心发现了?”
“良心这种百无一用的东西,我陈若霖怎么可能会有?只不过你现在有孕在身,我得让你好生安胎啊。”陈若霖抱着枕头道。
长安:“……”
“脑子坏掉了?”她问。
陈若霖笑道:“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女子怀胎,十月方生,那这三百天的第一天,定然是怀上的那天啊。今日你给了我第一天,那岂不是说,在我们的约定中你已经怀上了?”
长安:“……”这邪教头子又开始给人洗脑了。
“当然,若是你舍不得我走,我也可留下。”陈若霖冲她眨了眨眼,“毕竟抱着老婆孩子一起睡觉可是我多年所愿。”
“好走不送。”长安背过身去。
身后传来陈若霖的大笑声,待笑声不闻,他人也不见了。
长安有些忧虑地蹙起眉头。这男人没道理突然改邪归正,消失的这段时间,会不会去找钟羡了?
她看了看斜对面钟羡的房间,房里没亮灯,可见人还没回来。
钟羡此刻正与卫崇在离他和长安谈话之处有段路的江边大石墩上喝酒。
卫崇瞧着他拿着酒瓶一口接一口的,有些惊奇,问:“怎么,心中有事?”
钟羡摇摇头,放下酒瓶,对卫崇道:“卫兄,能否劳烦你替我送一封信到云州去?”
卫崇伸手指点他道:“钟羡,你这可不厚道了啊。我说我不去福州,你就叫我替你送信去云州,这不是逼着我路过福州么?”
一向不会强人所难的钟羡此番脸皮却厚了起来,闻言向卫崇拱手一揖,道:“拜托卫兄了。”
卫崇手里拎着酒瓶一脸的错愕,问:“为什么啊?为了长安那个太监?不是我说,就算你与这太监有交情,你对他这态度也有些太不寻常了吧。”
钟羡默了一瞬,抬起头来看着卫崇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她,是我心仪的女子。”
“噗——”卫崇刚喝的一口酒尽数喷了个干净。
“你说什么?她是……”卫崇高声开了个头,想起此事的机密性,又四顾一番,压低嗓音不可置信地问钟羡:“你说他是……女子?”
钟羡点头,道:“此事关系到她的性命,望卫兄听过就忘,再不要向任何人提及。”
“我的个老天爷,她居然是女子。”卫崇想起长安这一路的做派,一脸呆滞,少倾又忽然回过神来,道:“若她是女子,那陈若霖……”
陈若霖这段时间夜夜与她同宿,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钟羡避开了这个话题,只道:“她此行福州任务艰巨困难重重,我纵有心相帮,却也鞭长莫及,只能给行时捎书一封,请他借毗邻福州之便替我看顾着她些。卫兄,左右你妹妹还不曾寻见,何妨再去福州一趟?”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去吗?”卫崇挑眉道。
“多谢。”
“大恩不言谢,来,陪我喝酒便是。”卫崇道。
钟羡失笑,道:“好,喝酒。”
第二天一早,长安一行便收拾好了行装车马准备上路。
钟羡与狄淳等人一路将他们送到县城郊外,长安才突然想起一般拿出钟羡的笛子,对钟羡说只是偶然所得,看着眼熟就收下了,问钟羡是不是他的笛子。
钟羡已知真相,看长安如此小心翼翼保护他的模样外难受,也没深问,只道这笛子自己丢失已久,谢谢她替他寻得。他知道长安原本可以不还给他,只是看他去兖州带着这支笛子,来横龙江还带着这支笛子,料想这支笛子是他心爱之物,这才冒险归还。
长安不喜欢黏黏糊糊地告别场景,没说两句话就上马启程了。
钟羡来到附近的一座矮山上,看着官道上缓缓走远的队伍,以及前头那个越来越模糊的人影,横笛抵唇,为她吹奏一曲。
清脆空灵的笛声婉转悠扬地与凉爽的晨风一道拂过耳际,长安不由自主地勒马回头,却只见一张张跟随着自己的脸与远处翠绿的青山。
她笑了笑,双腿轻夹马腹,继续往前。
六月初,甘露殿,傍晚。
慕容泓在天禄阁批了一天奏折又与王咎他们议了很久的政事,若不是今天是陶行妹生辰,晚上要举行宫宴,他还未必有空回来。
一回来自是吩咐太监给他备水沐浴,结果衣裳刚脱了一半,张让在外头报说公羊一行回来了。
慕容泓当即把脱下的衣裳又穿上,从浴房里出来,迫不及待地令长福去传公羊他们进来。
公羊一行风尘仆仆地进来拜见慕容泓,慕容泓一见他们手里的笼子和箱子,顿时心就凉了半截。
“怎么回事?”他看着从笼子里出来,一边谨慎地迈步走动一边四处观察嗅闻的爱鱼,问公羊。
公羊见陛下似乎脸色不太好,忙把长安教他的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安公公说,他去的地方有一只虎,怕爱鱼去了一时看管不住填了虎口,辜负陛下的一片美意。他还说爱鱼跟着他一路辗转居无定所,始终处于惊惶状态,时间长了怕是对它身子不利,所以才叫奴才把它带回还给陛下。”
慕容泓心中一片茫然。福州有虎,那虎能伤的,又岂止是猫?
“只有口信,没有书信么?”怔了一会儿后,他问。
公羊战战兢兢:“回陛下,安公公并未有书信让奴才带回。”
“陛下,龙霜有书信来。”褚翔见陛下要信,就把他派去提点龙霜的侍卫带回的信呈了上去。
他思忖着,他既然让侍卫提醒龙霜要报喜不报忧,那此番,这信里头总该有些让陛下高兴之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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