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 我没有打扰你休息吧?”纪晴桐伤脚不能着力, 拄着一根拐杖站在门外问。
“没有,纪姑娘请进。”张君柏让开一旁。
虽说大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礼不合,可外头这般冷, 他也不能和她站在门口说话。
纪晴桐进房后,张君柏关上门,回到桌旁一『摸』茶壶, 早已凉透了。
“张公子不必费神, 我说两句话就走。”纪晴桐见他似欲出门唤下人来换茶,忙出声阻止道。
张君柏退回来,请纪晴桐坐下,客气道:“纪姑娘有话就请直说吧。”
纪晴桐也不与他绕弯子,整理一下思绪便直言道:“今日之事,在张公子你出现之前, 我都未曾多想, 可是你出现之后, 我便明白, 一切都是滕姑娘的设计,包括她之前的刻意亲近, 也不过是为了今天这一出罢了。张公子不必觉着抱歉,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干,我过来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 而是想与张公子你做一笔交易。”
说实话乍听到这番话的张君柏颇感意外, 因为几次见面, 纪晴桐留给他的印象都是文静内敛甚至有些过于羞赧的,可是她眼下对他说这番话的样子,却又是沉着和果决的,丝毫没有勉强的模样。不过这样也就更像大家闺秀了。
“不知纪姑娘所说的,是什么样的交易?”他问。
纪晴桐微微垂下小脸,长长的睫『毛』半掩住晶莹的眸子,低声道:“安公公很聪明,聪明人会喜欢聪明人,但像滕姑娘这样的聪明,他大约不太喜欢。”
这一点张君柏自然知道,一个手下的『性』命换来的教训他又怎会忘记?所以他才会说滕阅不自量力。
“滕姑娘说来也不算犯了什么大错,人生在世,谁不为自己打算呢?更何况她一个女儿家即将奔赴后宫那等是非之地,想给自己多加一重保障也无可厚非。只是她不了解安公公的脾气。张公子你是知道内卫司是干什么的,今日之事,瞒不过他去。要想他心中毫无芥蒂,除非我向他自陈愿意跟你。”
张君柏惊诧,惊诧之余又有些怀疑,毕竟眼下看来这纪晴桐并不蠢笨,她会否一早看穿了滕阅的图谋所以将计就计?
似是从张君柏的沉默中察觉了他的诧异,纪晴桐双颊终于泛上一层绯『色』,灯光下看去艳『色』惊人。
她解释道:“张公子切莫误会,我的意思,并不是做你名副其实的妾室,如你愿意,给我一个外室的名头即可。随着我年龄渐长,安公公他一直在为我的婚事『操』心,只是,我……我清楚自己并不配为人妻室,所以,只求有人庇护,有个安身之所而已。你是藩王世子,在藩地应当是只手遮天的人物,即便我只是你的外室,想来在夔州应当也能过得安稳。安公公他待我不薄,给我攒了一些私房,我和弟弟的吃穿用度我都可以自理,只希望张公子你能在夔州借一座小院给我们姐弟居住,待几年后我弟弟有能力独当一面了,我便不再麻烦你。”
张君柏愈发觉着不可思议了,若她真的只做他名义上的外室,居住在王府之外,他若再不去,那作为长安的棋子,她不可能有任何收获?还是她擅长步步为营,循序渐进?可若是如此,她就不该带上她弟弟。
难道,她真的只是想找个庇护之所?可是外室……她可知外室两个字对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说几年后等弟弟真正长大便不再麻烦他,几年后她都多少岁了?纵貌美如花不惧年华,可说出去毕竟是做过外室的女子,还能配得什么好人家?
“纪姑娘也说了,安公公他待你不薄,既如此,他又怎能同意你做我外室?”他提出疑问。
“这一点张公子切勿担心,我自会说服他的。”纪晴桐道。
“纪姑娘纵然能说服他,我却开不了这个口。”张君柏道。
纪晴桐微愣。
张君柏苦笑:“让安公公的义妹给我做外室,我得多厚颜,才能提得出这样的要求?”
纪晴桐一想也是,她总不能自己去对长安说愿意去给张君柏做外室,以他的心『性』必会怀疑她这是『逼』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她知道他是真心想让她好好嫁个人,好好过下半生的,只是,他却不明白,她心悦他,又怎能与别的男人好好过下半生?
张君柏见她似乎也被难住了,面上表情有些发懵,呆呆的很有几分可爱,忍不住虚拳掩唇咳嗽了一声,硬是压下了那股莫名泛上来的笑意。
他认真考虑了一下,道:“纪姑娘,若你方才所言是你的肺腑之言,愿意跟我只是想找个庇护之所的话,那不如就委屈姑娘做我的妾室吧。我一年中有大半年在鸣龙山下练兵,兵营之侧有一座山村,风景秀美民风淳朴,你若不嫌弃,可以住在那里,如此便可既不被身份所扰,又便于我照拂。若是什么时候想离开了,也只需和我说一声便可,与旁人都无干系。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纪晴桐想了想,妾比外室也就多个名分而已,但也终究是说了结就可以了结的,而且如他所言即便做了妾室也不用去王府生活,那与外室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区别了,反正都是个名头而已,于是便点头道:“如此甚好,多谢张公子。”
“既然纪姑娘同意在下的提议,那,待陛下寿诞之后,我便来向安公公提此事。在此之前,还请姑娘千万劝说安公公不要因今日之事迁怒表妹。”张君柏道。
“我省得。”纪晴桐撑着扶手站起身,向张君柏道:“时辰不早了,张公子你早些休息,我回去了。”
张君柏一直将她送到她房前,这才回转。
甘『露』殿内殿。
长安坐在御案后头,案上摊着奏折,她双手捂着额头。
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她一个字都没写。
并不是她看不懂奏折,而是对于这些军国大事,上位者决定稍有偏差,那影响的便是千万人的命运甚至『性』命。她不敢,更觉着自己没这个权力在如此众多的生灵面前自以为是。
这也是她第一次直观地意识到,为什么帝王两个字总和无情联系在一起,因为心软的人是胜任不了帝王这份工作的。就连她这样自认为并不心软的人在面对这许多抉择时都难免瞻前顾后左右为难,更遑论真正的好人?
她也是这时才明白,为何慕容泓在亲政之前总是不停地看东秦时期的奏折,他那是在培养自己的帝王意识,也许,也同时在摒弃自己身为帝王最不需要的软弱与同情心。
怪不得他同意让她代他看奏折,还叮嘱她“不必勉强”,他早就看透她了。
长安很想让他看走眼,却又打不破自己心里那道壁垒,最后只得忿忿地将奏折一合,起身就往殿外走去。
“你去哪里?”在榻上悄无声息了近一个时辰的慕容泓却突然开口问道。
可着这家伙根本没睡,一直关注着她这边的动静呢。
长安磨牙:“这破奏折看得我头疼,还是留给你自己看吧,我回东寓所睡觉去。”
慕容泓急得从榻上坐了起来,道:“东寓所没地龙,多冷,还是睡在这里吧。”
“不是陛下让长福告诉我今晚不必‘值夜’,可以回东寓所睡觉的么?”长安下颌微抬,挑衅地看着他。
慕容泓面不改『色』:“朕是怕夜间腹痛起来辗转反侧吵着你睡觉,可是朕现在觉得好多了,你就留下吧。”
“你让走就走,你让留就留?我不要面子的吗?陛下还是早些歇息吧,奴才告退。”长安懒懒地行个礼,转身就往殿门处走。
慕容泓光着脚从榻上跑下来从身后一把将她抱住,低声道:“朕错了,你别走。”
长安一口气堵在胸口,憋了半晌方道:“做了那般卑鄙之事,道个歉就算完了?”
这下轮到慕容泓憋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你要如何才肯原谅朕?”
长安掰开他抱着她的手,回过身看着他,道:“先告诉我你这么做的原因。”
慕容泓偏过脸,沉默了片刻,道:“朕嫉妒。”
长安:“……”
“我都与你在一起了,你嫉妒他什么?”
慕容泓回过脸看着她的眼睛,道:“那你告诉朕,为什么朕让你穿一次女装你怎么都不肯,而那天,就是朕晚上出宫去找你那天,他从你的宅邸出来,唇角和脖颈上却带着口脂印子?为什么?”
“我不想说。”事情并不复杂,但长安不想向他解释,向他解释就等于踩着钟羡的尊严为自己开脱,“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与情爱无关,与他也无关,只是一件……我不得不做之事。”
“不得不做?”慕容泓蹙起眉头,唇角却勾起冷笑的弧度,“你是指有人强迫你么?”
长安原本心里就憋着火气,被他这一挑更是彻底压抑不住了。
“你这样疑神疑鬼有意思吗?是不是要我承认跟他睡过,坐实了你的怀疑你才能彻底地打消疑虑?那好,我跟他睡过,一张床上睡了几个月呢,这样你满意了吗?”
慕容泓忽然就红了眼,身体紧绷得连宽大的袖子都微微颤动起来,死盯着长安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里往外挤:“你再说一遍。”<!-- 88:21861:42429134:2018-11-20 05:04:37 --><!-- bequge:45526:33645516:2018-11-20 05:10: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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