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晴桐到底还是没能扛过滕阅的软磨硬泡, 收拾了带给纪行龙的东西与她一同坐着雍国公府的马车出城去了求是学院。
时近晌午,长安合上卷宗,抱着手炉缩到炭盆旁边。
人瘦了或许真的不太容易储存热量,自入冬后她一天到晚都感觉冷飕飕的,唯一不冷的时候估计就是和慕容泓抱在一起睡觉的时候了。
说来也奇怪, 上床时两人一般都是温温的,然而只要贴在一起焐上一会儿, 不做激烈运动居然也可以热起来。
屋里点了炭盆气味有些呛, 长安起身将窗户打开半扇,被刮进来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冷战。
外头白茫茫一片,天寒地冻, 也不知南方有没有下雪, 若是下了, 于灾区百姓来说岂不是雪上加霜?
长安正在这儿顶着寒风忧国忧民呢, 那边长福带着人抬着个大家伙来了。
“安哥, 陛下说今儿天冷,赏你中午吃暖锅。”长福兜了一帽子的雪, 使人将抬来的大家伙放在司隶部的大堂里,揭开上头遮着的毡子, 居然是一口带桌子的暖锅, 不对,应该说是带暖锅的桌子,
这年头没有电, 暖锅都是靠碳烧的, 但这暖锅下面有个包着毡子的圆柱形物体一直垂到桌子临近地面的横板上,看着颇是怪异。
“这下头是什么东西?”长安问长福。
长福道:“那是暖炉,里头可以烧炭,这样在吃暖锅的时候腿就不会冷了。”
长安大喜,如此取暖圣物,果然是皇家出品,非同凡响。
她当即拿了自己办公桌上的一瓶梅花递给长福,道:“替我向陛下谢恩,并把这瓶花送给陛下。”
送走长福之后,长安叫上谢雍,两人就在司隶部的大堂里痛痛快快地涮了顿羊肉,然后长安叫人将桌子搬到自己办公室里,放了个水壶在炭火口上,正跟猫似的窝在桌旁一脸享受呢,吉祥来报,说外头有个名叫耿全的求见。
长安原本眯着的眼倏的一下就弹开了,耿全?
她来到司隶部外头,果见耿全风尘仆仆的站在廊下,正伸手掸头上的雪。
“耿全,你怎么回来了?可是你家少爷那边遇到了什么困难?”长安颇有些惊奇。
“安公公。”耿全见了她,先行了一礼,随即站直身子咧了咧嘴道“少爷那边困难一直都有,不过此番他派我回来却是因为写了好几封信给你都不见你回信,所以让我回来看看你是否安好,顺便替他带两封折子给高大人。安公公,属下瞧你好好的,怎不给我家少爷回信呐?”
长安从愣怔中回过神来,道:“哦,前一阵子我身子不舒服,内卫司事务繁忙一时没顾得上……你家少爷让你带的奏折,已经交给高大人了?”
耿全道:“是啊。”
“如果你不急着走,进来喝杯茶吧,我也想知道钟羡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长安道。
耿全遂跟着她进了内卫司。
半个时辰后,耿全离开了司隶部。
房里,长安坐在暖桌旁,手扶额头,闭目不言。
“安公公,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吉祥进来给她换茶,见她面『色』不好,关切地问道。
长安睁开眼,坐直身子,朝他笑了笑,摇头道:“没事,只是有些累罢了。”
吉祥出去后,长安复又恢复了方才的姿势,只不过,这一次她睁着眼。
钟羡给她写了信,她也给钟羡写了信,然而他们都没有收到彼此的信。
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拦截她和钟羡的信还不让他们察觉?
现在想来,她收到钟羡最后一封信的时间,岂不正是那个睡得好似被人下『药』的晚上吗?
是他。
他不仅给她下了『药』,他还拦截了她和钟羡的往来信件。
这还是在他正喜欢她的时候,若等到五年后,或者十年后,爱淡情驰之时,他会怎样对她,她根本不能去想象。
她做他的手下很好,但是做恋人,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求是书院建在盛京南郊的聚奎山南麓,山道积雪,马车行得十分缓慢,待到书院时已是午后。
书堂无人,滕阅着人去向书院中人打听了一下,才知学子们此刻都在后头的斋舍休息。
“我们来的时节不对,若是春秋,此间景『色』必然殊丽。”滕阅挽着纪晴桐的胳膊,两人合撑一把伞,一边小心翼翼地踩着道上的积雪往斋舍走一边道。
纪晴桐看了看天『色』,有些焦虑,道:“这雪越下越大了,我们来时便花了这许多时间,万一赶不及在城门关闭前回去可如何是好?”
滕阅笑道:“纪姐姐莫急,雍国公府在京郊有田庄别院,大不了我们就去那里借宿一晚好了。”
纪晴桐觉着十分不妥,遂加快脚步,想见过行龙之后尽快赶回城去。不料到了斋舍,发现纪行龙竟也不在,问了他同窗说他往斋舍后头的桐荫别径去了。
纪晴桐心中好生纳闷,如此大雪,旁人都在屋里烤火盆,他却往林子里跑什么?
她让随行仆从把带给纪行龙的东西放在他的房间里,自己往那什么桐荫别径去找他。滕阅硬要同她一起,纪晴桐没法,也就随她去了。
两人在滕阅侍卫的陪同下转过斋舍的山墙角,远远便听见有呼喝斗殴之声传来。
“……还敢顶嘴,能耐了是不是?来啊,跟咱们仔细说说,你那貌美如花的姐姐,是怎么伺候你那不男不女的姐夫的?哈哈哈……”
“还伺候?屌都没了,伺候个『毛』啊?依我看,纪行虫你就好好跟咱们形容一下,你那貌美如花的姐姐,是怎么被你那不男不女的姐夫伺候的?用的什么工具,银的玉的还是牛角的……”
“都闭嘴!”纪行龙疯了,从雪地里爬起来不要命地去打那三个讥笑他的同窗,可惜寡不敌众,又被按倒一顿揍。
“我说你有那么好的靠山,还来这里悬梁刺股寒窗苦读个什么劲儿啊?直接让你姐夫带你去净身房挨上一刀,不就立时一步登天了吗?”
三个人边踢边骂边笑。
纪晴桐已经完全僵在了原地,仿佛化作了一座雪人,连头发丝都是僵硬麻木的。
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对长安的依附之举,会给纪行龙带来这样的痛苦和羞辱?难道自来了盛京入了这学院之后,他过的,便一直是这样的日子吗?
滕阅冷着脸朝身后的侍卫打个手势,吩咐:“别打死就行。”
四名梁王府的侍卫立时向林子里跑了过去。
“滕姑娘,别,这里毕竟是书院,闹出事来不好收场。”纪晴桐万分震惊和羞耻,可理智尚在,见状急忙阻止滕阅道。
滕阅安抚她:“动手的是我们梁王府的人,与你和安公公毫无干系,放心。”
几名侍卫一冲过去,那几人就发现了纪晴桐和滕阅的存在,只是隔着雪幕看不真切容貌而已。
纪晴桐看着纪行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弯着腰扶着树干咳嗽,也顾不得其它了,抬脚就向他那边跑了过去。
纪行龙吐完嘴里的血,一抬头发现纪晴桐站在他面前,顿时便愣住了。
纪晴桐看着口鼻溢血狼狈不堪的弟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抬手用帕子去给他擦血迹,眼泪扑簌簌控制不住地直往下落。
片刻之后,纪行龙的房间里。
与他一个房间的学子都去前头读书了,滕阅在外头赏雪,很自觉地给姐弟俩留出单独相处的时间。
两人默默无言的对坐了片刻,纪晴桐红着眼睛问:“这样有多久了?”
“没多久。”纪行龙别过脸,吸了下鼻子。
纪晴桐垂下小脸,沉默了片刻,道:“你收拾一下东西,跟我回去吧。”
“还没放假,我不回去。”纪行龙道。
“你的伤要养一养,再者那几个学子被梁王府的侍卫打伤了,你继续留在这里,恐会被问责,不如先回去避一避。回去之后,你就先住到薛妹妹那边的宅邸去,那边安静,方便你养伤和读书。”纪晴桐忍着心中的难过软语劝他。
纪行龙默不作声,似在犹豫。
纪晴桐纤细的手指攥紧了衣服下摆,有些艰难道:“安公公于我们姐弟有大恩,对我也一直是以礼相待,并、并没有如他们说的那般不堪……”
“跟你无关,一切皆因我们自己无力自保而已。”纪行龙打断她道。
纪晴桐看了他一眼,道:“话虽如此说,但安公公身为内卫司指挥使,得罪的人确实太多。他也曾提醒过我,说我们姐弟若一直依附于他,会对你的发展不利。事到如今,也只能将他这份大恩牢牢记在心里,待将来你有出息了,再报答他。”
纪行龙转过脸皱眉看着纪晴桐,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我一介女子,能做什么?无非是力所能及之事罢了。行龙,你赶紧收拾一下,这便跟我下山,若再晚,我怕赶不及在城门关闭前回城了。”纪晴桐站起身道。
纪行龙本不欲回去,但纪晴桐这番话却又让他担心她会为了他做出什么傻事来,如今这世上只剩他们姐弟相依为命了,姐姐甚至为了保全他,把自己的清白都交给了彭继善那个狗贼,他再不能因为自己而让她受到伤害了。想到这一点,他不再迟疑,起身将行李草草收拾一番,跟着她和滕阅坐车下山。
下山的过程倒还顺利,谁知到了山下通往盛京的官道上,马车轮子陷入泥坑之中,折断了轮轴。
纪家姐弟和滕阅下来查看情况时,纪晴桐又不慎扭伤了脚。
天『色』愈发暗下来,风雪肆虐,一行人都冻得够呛。
“纪姐姐,这委实没办法了,不若我派侍卫去张家的别院里叫个车来,我们就去那里借宿一晚吧,你这脚也得找大夫医治才行。”滕阅道。
纪晴桐来时抗拒去张家田庄借宿,是因为自己孤身一人恐遭变故,如今有弟弟在身边,虽则万一滕阅真要设计她就算有纪行龙在也派不上什么大用,但她心里到底是多了些底气。加之想到滕阅还指望长安助她进宫,应当不会对她不利,于是她点头道:“只能叨扰了。”
滕阅派了一名侍卫飞马去张家的田庄上借车,三人重又钻进坏掉的马车中避风,但依然冻得手足冰凉。
滕阅悔道:“若不是顾忌着于礼不合,方才就该让纪姐姐你跟着侍卫先行去田庄的。这下可好,万一把你冻坏了,安公公还不得怪罪我?”
纪晴桐道:“这如何能怪你呢?谁能料到马车居然会坏在这里。”
这时风雪声中隐隐传来一阵奔腾的马蹄声,听声音正往这边靠近。
“青奴,去看看是什么人过来了?同行有没有马车?有没有女眷?若有,问问她们可不可以载我等一程?”滕阅吩咐外头的车夫。
车夫答应着去了,须臾便又回转,高兴地向车里道:“表小姐,是世子爷恰好路过此地。”<!-- 88:21861:41652198:2018-11-20 05:04:37 --><!-- bequge:45526:33645514:2018-11-20 05:10: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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