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成为赵枢的弃子?如果这一切都是皇帝一手策划的话, 李儂倒的确可以仔细想一想了。
事情的开端应该是刘继宗一案,假设刘继宗所言属实,那么他李家之所以会被牵扯进来,是因为有人假扮他的儿子李展带着刘继宗去青楼打死了京兆府尹蔡和的侄子。
国丧期去青楼寻欢作乐本就是重罪,刘家虽然打死了人,但他们只是平民。相比较之下, 反而是有官职在身的蔡家更应罪加一等。而事发当夜, 李展在南院, 根据今日御史中丞弹劾他的内容来看,这一点虽然他事后做过相应的安排, 但还是被人掌握了确切的证据,于是他的问题更大。
本来这种事情放到平常来说,大家都该心照不宣睁只眼闭只眼的, 但赵枢却指使菱生盗走了他所掌握的证据,然后又派人在朝上弹劾他,为什么?
思来想去, 他似乎也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将他这个家人犯了同样的罪, 而官职却比蔡和更高的人推到风口浪尖, 以期达到转移众人视线的目的。
司隶校尉的儿子知法犯法,司隶校尉徇私包庇, 这等消息一放出来, 谁还会去关注那个被打死了的京兆府尹的侄子?换言之, 赵枢这样做, 目的在于保护蔡和?
更甚者,也许他此番进宫向陛下求情也在赵枢的计划之中。反正证据已经不在他手里,不管他对陛下说什么赵枢都不会在乎,因为在他眼里,慕容泓也不过是个尚未亲政的儿皇帝罢了,空口无凭,他知道再多又能怎样?而若是慕容泓被他说动了,廷议结果出来后,以皇帝之尊要求他们对他从宽处理,想必也正合赵枢之意。司隶校尉都从宽处理了,那死了侄子的京兆府尹还有什么可值得追究的呢?
李儂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慕容泓,慕容泓并没有否定他的推断,显见关于这一点他是认同。
“那么关于这个蔡和,你又了解多少呢?”慕容泓问。
李儂道:“微臣曾派人打听过他的来历,只知他本是兖州新安郡丰南县的县丞。去年十月,丞相突然将他擢升为新安郡太守,今年年初,又举荐他做了京兆府尹。这蔡和的官途简直堪称一步登天平步青云的典范。然而臣一番调查下来,却并未发现他与丞相有何利害关系,人际往来方面与丞相也无交集之处。”
“京兆府尹是个什么样的官职,你应当比朕更清楚。依你看来,这样一个人,有可能甫一上任便将各方关系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四平八稳么?”
京兆府尹是个什么样的官职?这官职品级不高,却是朝中最难做好的官职之一。盛京乃大龑都城,京中遍地都是王公贵族,每日发生之事不知凡几,要面面俱到本已十分困难。更何况如今皇帝尚未亲政,朝中派林立各自为政,关系何等复杂?这等情势之下,就算是官场老油子也未必能左右逢源八面玲珑,更不用说他一个前几个月还做着县丞的人。
然而蔡和自上任以来,的确一直安然无恙,从没出过什么大的岔子。能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得通,那就是,朝中权势最大的那个人在为他保驾护航。有了这样一重靠山,等闲之人自然不敢去找他的麻烦。
“此事确有蹊跷,只是微臣一时还未得头绪。”李儂道。
“一时未得头绪不要紧,以后你有的是时间。”慕容泓温声道。
李儂猛然抬头看向慕容泓。
慕容泓拿起他的请罪折子道:“以你犯下的事来看,杀头是够不着的,降职留用这处罚又显得太轻,最适合的莫过于贬去外地了。那就去兖州吧,待到朕亲政之时,若你还活着,并有所建树,朕还是会起用你的。”
李儂知道自己此行凶险,但若是留在盛京,一样会成为众矢之的。从赵枢在皇帝的设计下对他出手的那一刻起,他便注定不会有转圜的余地了。
况且让慕容泓说出会起用他的话,已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了。毕竟以今日所见,他已经不敢认为慕容泓这个皇帝会轻易地被人推下帝位去。
他磕头谢恩,退出甘露殿,本想带着李展回去了,然而刘汾却坚持要让李展去见一见皇帝。
李展见自己老爹面色不好,只当他与皇帝的会面不尽如人意,更觉自己身上责任重大,便也坚持要进去面见皇帝。
于是他就进去了,然而不到片刻便被褚翔给拎了出来。
褚翔将面色如土的李展往阶下一扔,对李儂道:“李校尉,贵公子胡言乱语让陛下龙颜大怒。陛下说了,子不教父之过,请李校尉受廷杖二十,即刻执行!”说罢一挥手,甘露殿前守卫立刻上去押了李儂往外走。
李儂懵了,方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李展一进去就惹出这等祸事来?这逆子到底对皇帝说了什么?须知这廷杖与普通的杖刑不同,需将臣子押至丽正门外,趴伏于地脱去衣裤露出屁股来受刑。伤痛尚在其次,关键是那份折辱一般人受不了,更何况他恐怕要成为龑朝第一个被杖刑的臣子了。
然此情此景下他到底没有勇气和余力来为自己喊冤,于是便沉默地被守卫押下去了。
长安站在殿门之侧看着那父子二人消失在紫宸门那头的艳阳底下,心思:李展那厮到底说了什么能让慕容泓龙颜大怒的话?糟了!这智障该不会用越龙的事来威胁慕容泓了吧……
“长安,陛下叫你进去。”褚翔转过脸对长安道。
长安:“……!”
“这个……啊,我尿急,先去……”
“陛下说了,若你敢推脱不去,就让我把你拎进去。”褚翔走过来作势要捏她的后颈。
“哎哎,不劳烦褚护卫亲自动手了,我这就进去。”长安讪笑着往甘露殿里走,心中却在哀嚎:真特么的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啊,尤其是这个猪队友还是个假队友,这就更让人憋屈了!
慕容泓站在内殿的书桌前,背对着殿门这边。
长安站在内殿门侧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想着大不了抵赖到底死不承认,反正李展也走了,又不能当面对质。
如是想着,她弓着背一溜烟跑到慕容泓后面,嬉皮笑脸道:“陛下,您找奴才?”
“朕的肩胛骨像蝶翼一般耸起,朕腰间还有一块形如玉带钩的红色胎记。”慕容泓缓缓转身,盯着长安,“说说看吧,对朕,你到底还肖想了些什么?”
长安心中将李智障他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个遍,瞄一眼慕容泓手中松松拎着的戒尺,她头一歪,无辜道:“陛下,奴才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慕容泓温艳一笑,一边向她走来一边道:“你以为朕放走了李展便无人能与你对质了?该与你对质之人不是越龙么?”
长安:擦!他连这个都知道!完了,看他这模样越龙的行踪只怕也在他掌握之中。
她一边后退一边讨好地笑道:“陛下,奴才这也是逼不得已权宜之计。再说奴才也真不是肖想您,奴才自己肩胛骨就像翅膀一样,奴才想着您也不比奴才丰腴多少,推己及人,于是就……”话还没说完,她后背撞到了墙上,退无可退了。
“朕也知道你这奴才素来智谋过人,既然敢编排朕,想来也早就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了。既如此,又何必做出这副畏缩之态?把手伸出来。”慕容泓道。
长安苦着脸,心中大骂:这特么的是要拿这把戒尺收拾我一辈子的节奏啊!怎么办?
眼珠子转了几转,她计上心来,忙道:“陛下,奴才昨天把钟羡的鼻子撞出血来了,看在奴才替你收拾了他的份上,您就饶奴才一次吧!”
慕容泓愣了一下,乌眸半眯,带着一种更为危险的气息继续向她逼近道:“哦?就你与他的身高而言,朕倒是很想知道你是以什么姿势撞到他的鼻子的?”
长安:“……”看看这邪魅总裁的样儿,一言不合就攻气十足。可惜她不是傻白甜小受,无法配合他的倾情演出啊。
她瞄他几眼,忽而一收畏缩之态,站直身子以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表情看着慕容泓道:“诶?”
慕容泓脚步一顿:“……”这奴才抽什么风?
长安眼睛贼亮,继续道:“诶?”
慕容泓不耐,正欲说话,长安欣欣然道:“陛下,奴才忽然发现一件事。”
“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慕容泓警告她。
长安忙摇手道:“绝对不是顾左右而言他,是与您方才的问题有关呐。昨天奴才是跳起来撞到钟羡鼻子的,可是,”她伸手比了比慕容泓与自己的身高差,继续道“奴才发现不用跳起来就能撞到陛下您的鼻子耶,也就是说,您没钟羡高。”
慕容泓:“……”忽然扭头就走。
长安窃喜。
慕容泓走了几步,似乎又觉得就这样走掉太不符合他的性和身份。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他回身看着长安道:“钟羡比朕年长一年四个月又十九天。”言下之意,他比朕年长,比朕高也没什么稀奇,焉知再过一年四个月又十九天,朕不会与他一般高,甚至比他更高呢?
长安不以为然道:“陛下,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慕容泓恼羞成怒,一言不发拎着戒尺就开始追打长安。
长安这次学精明了,一下就窜入龙榻之下,心里想着反正以慕容泓的尿性,是绝对不会纡尊降贵地钻到这种地方来追打她的。
慕容泓比她还要精明,上去就把脚踏后装着金子的箱子往外拖。
这下长安急了,扑上去抱住箱子与慕容泓展开拉锯战。
慕容泓垂眸看着榻下如老鼠一般双眸烁烁的长安,问:“你到底出不出来?”
长安:“您放手我就出来。”
看她那贼眉鼠眼的样儿,慕容泓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一放手这奴才肯定抱着箱子缩到他够不着的中间去。索性便不再多言,用力将箱子往外拖。
长安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惜的是,床下空间狭小,只能趴着的她根本使不上力,最后连箱子带人一起被慕容泓给拖了出来。
慕容泓热出一身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长安便趴在她的金子上痛并快乐着地吃了顿竹笋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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