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容回到茶室, 魂不守舍地回想方才花园发生之事。想到惊奇之处, 她还以为自己是白日做梦,去怀里摸到那只核桃, 才知不是梦。
可若不是梦, 赢烨怎会让她去杀人呢?他明明说过, 这一辈子不管他走到哪一步,永远不会让她手上沾一滴血的。他说天上神仙府, 世上帝王家,他要她活着时能住在帝王家,百年后也能去神仙府。为此, 他甘愿杀孽满身, 便是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也在所不惜。
或许、或许就像那宫女说的,他实在是无计可施了,所以,才不得不让她行此险招。毕竟,若是她做了,说不定他们很快就能见面,若她不做, 她陷在这宫中,他投鼠忌器不敢发兵来救,他们何年何月, 或者说今生今世, 还能有见面的那一日吗?
既如此, 还不如与他一起下十八层地狱。因为没有他的神仙府, 于她而言就像这座没有他的宫殿一般,与地狱无异。
毒杀慕容泓……从她和赢烨在一起那天起,所有人都视她为赢烨最大的累赘,连她的亲姐姐都不例外。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没用。但这次,为了赢烨,她能做到的,她一定能做到的!
只是,若是慕容泓一死,长安的靠山不就没了么?他可是这世上对她第二好的男子,她不能将他丢在此处自生自灭,需得带他一起逃出宫去才行。反正他是个太监,赢烨应当能容得下他的吧?
嘉容深觉自己平生第一次想得这般深远居然是为了长安,太对不起赢烨了。在这股愧疚感的推动下,她决定要立刻就去告诉长安这件事,将他安排好了,她就不必再为他担心,可以一心一意地想赢烨了。
她怀着一份忐忑的心情来到甘露殿旁边,看着殿中的人进进出出好几拨,就是见不着长安。她自知自己身份特殊不受慕容泓待见,旁人自然也不待见她,故而也不敢随便找人问话。
等了足有一刻钟,长禄从殿中出来了。嘉容眼睛一亮,这人她认识,常和长安勾肩搭背的,两人好像关系很好。看在长安的面上,他应当不会如别人一般忌讳她吧。
念至此,她赶紧迎上去,道:“禄公公。”
长禄见是她,颇感惊奇,话说这个前朝皇后从来都像个哑巴一般默默做事的,今天怎会突然上来跟他说话?
嘉容看出他眼中惊讶之色,有些局促地绞紧了手中帕子,犹豫半晌还是鼓足勇气道:“我是来找安公公的,他在殿里吗?”
长禄恍然,道:“原来是找安哥啊,他病了,今天不当值。你……找他有事?”
“没、没事。”嘉容想起自己要与长安商议之事,一阵心虚,慌慌张张地转身走了。
长禄也不是笨的,见她这模样,八成是有事,于是对她便多了几分关注。
嘉容回到茶室,芒刺在背般坐立不安。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身负如此重任,可如今她想带着一起出宫的那个人却病了,也就代表在他病好之前,自己不能动手。
听说打仗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说法,她觉得用在自己身上怕也是成立的。
到底该怎么办?
不管长安?
不行不行,她前面十几年不曾亏欠过什么人,后面几十年也不想带着对旁人的亏欠度过。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也不知他得的什么病?刚才走得太匆忙,忘了问长禄了。
对呀,她怎么那么笨,长安可以去西寓所找她,她为什么不能去东寓所找长安呢?去见他一面,若是他病得不严重,也不妨碍跟着她一起逃走啊。
心中存了这个念想,好容易等到晚膳时分,嘉容便假做要去如厕,想趁机去东寓所见长安。
她刚出茶室不久,便有一名宫女跟了上去。这一幕恰被出殿来领晚饭的长禄看到,当即寻了个由头将那宫女拦了下来。然而他没发现的是,那名宫女被他拦下之后,很快又有另一名宫女跟踪嘉容去了。
嘉容心中想着要去找长安,可思及长安那时正经时不正经的坏样儿,又有些犹豫不决,以至于走走停停,动不动还突然回身想要原路退回。
可就在她第三次回身之时,她猛然发现,好像自己每次突然回身,眼角余光都能瞥见不远处有人影一闪。怎么回事?莫非有人跟踪她?为何要跟踪她?莫非想害她?
难道是她想毒杀慕容泓的目的暴露了?
眼看这天就要黑了,宫苑里头人又少,身后那人肯定想跟踪自己到一个僻静之处,然后再将自己杀死。没错,一定是这样。
嘉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六神无主中只一个念头分外清晰,那就是——有危险,找安哥!
“来人!救命啊!救命!”极度的被害恐惧中,她掉转头,一边慌不择路地乱跑一边大叫。
身后那宫女:“……”这嘉容怎么这么奇葩?如她这般大叫很容易引来人,那她还跟不跟?
可上头要她盯住这嘉容,看她与什么人接触,不跟怕是不行。
她默不作声地继续跟在嘉容后面。
跟了没一会儿,迎面走来两名太监,这会儿嘉容也顾不得避嫌了,连忙冲上去揪住其中一人的袖子,边哭边指着后头说有人跟踪她想害她。
这长乐宫的太监大多还年轻得很,没来得及被宫中争权夺利的氛围污染,故而其中大部分人心地还算单纯干净。再加上禁不住嘉容美貌的杀伤力,这俩太监很快便半信半疑地往她来路上查看去了。
嘉容心中怕得要死,只想尽快见到长安,也不等那俩太监查看结果如何,回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跟踪她的宫女见状,知道自己此番任务是很难完成了,心中暗恨。见俩太监过来询问,她冷笑道:“跟踪她?这路是她家开的不成?只有她能走,旁人走就是跟踪她?”
俩太监回头一看,嘉容却已不在原地。他们自讨了个没趣,也就不管这事了。
东寓所长安房里,长安喝了一天的药,烧已然退了,虽然人还是没什么力气,鼻子也不通,却已经好受多了。
她看了看一直在旁边照顾自己的许晋与长福两人,道:“许大夫,杂家好多了,您累了一天,就别在这儿耗着了,回去休息吧。”
许晋道:“是陛下命微臣这两天都要看着安公公的。”
“陛下那边杂家自会去说的,您不必担心。这眼看天就要黑了,若您再不走,难不成晚上就住这儿?”长安道。
许晋看了眼大通铺,眸中终于露出一丝犹豫之色。他回身整理好药箱,对长安道:“那微臣明日再来。”
长安摆摆手道:“不用了许大夫,杂家不过是个奴才,虽得陛下恩宠,也该知道分寸才是,怎好一直麻烦您来回的跑。药杂家自会按时服用的,若病情有反复,再着人去请许大夫不迟。”
许晋见他这样说,便也不勉强,只道:“也好,只是……”他抬眸看着长安,道:“若安公公信得过微臣,不仅是这次,将来若身体有什么不适,也只管来找微臣,微臣自会尽心尽责,就不必再去找旁的大夫了。”
长安:“……”为何他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许晋不做解释,斯文地作了个礼,便往门外走去。
长安这才回过神来,忙道:“长福,送送许大夫。”
许晋和长福离开了,长安躺了一天,也有些腻歪,眼看天要黑了,便准备趁长禄长福都不在,起来洗漱一番。
刚刚下了铺,门忽然被撞开,嘉容满脸是泪一身是泥的冲进房来,见了长安,那泪珠子滚得愈凶。
长安看她那模样不对,刚想说话,她却早已乳燕投林般扑了过来,哭道:“长安……”
“哎哎哎……”长安哎了几声,还是毫无悬念地被嘉容扑倒在铺上,登时叫苦不迭,她的腰啊!
“长安,有人要害我,我害怕!”嘉容压在长安身上,头埋在她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
长安本就浑身乏力鼻子不通,被她这么一压更是出气多进气少,她翻着白眼费力道:“你先起开,你再不起开,我就要被你害死了……”
嘉容经她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居然做了把一个男子压倒在铺上这般羞耻之事,登时烫着般慌忙从她身上起来。
长安被她乱七八糟的动作压疼几处,无奈而同情地想:不知赢烨那玩意儿还安好否?这姑娘根本不知道男人身上哪些部位禁不得她没轻没重啊。
“去,把门关上。”长安以一种老爷们儿吩咐老娘们儿上酸菜的语气吩咐嘉容。
嘉容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方才自己将长安扑倒之时,门居然还是开着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旁人瞧见?她双颊颜色愈红,忙过去将门关了。
长安往自己背后垫了条被子,舒舒服服地坐好,问她:“到底发生何事?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嘉容见他问及此事,按捺不住心中忧惧之情,一边哭一边道:“这宫中有人要害我,我待不下去了。长安,你跟我一起逃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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