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吕英谈完之后, 长安若有所思地回到长乐宫。刚到甘露殿前, 迎面看到嘉容端着茶盘从甘露殿里出来。
长安冲她露出个和善无比的笑容。谁知嘉容却似见了鬼一般, 扭头就跑。
长安:擦,昨晚被捶被踹被虐待的明明是我,你跑个什么劲儿?抬脚就追。
这嘉容还真是个单纯如白纸的姑娘, 坏人跟在后头不能往僻静处跑的道理都不懂。不但往僻静处跑, 还慌不择路钻进了一处死角。
眼见无路可逃,退路又被长安堵住,这姑娘无计可施,居然往地上一蹲,拿茶盘遮着脸闷声喊道:“你别过来!”
长安看她那怂样, 又好气又好笑,于是便也在她面前蹲下, 手指敲敲茶盘,道:“哎,我过来了,怎么着吧?”
“你走开!再不走我、我用茶盘打你了。”嘉容颤着嗓音威胁道。
“你打我一下我就亲你一下, 来,打吧。”长安把头伸过去。
“你、你怎么这样?”嘉容想起昨夜被她又是亲嘴又是摸胸的, 羞愤至极却又无可奈何,哭了起来。
又哭?赢烨那般曾与慕容渊双分天下的一代枭雄,一生最爱居然是个小哭包?果然爱情是不讲道理的。
“怎么又哭?来, 让我看看昨晚伤着没有?”想起自己昨晚将她按在墙上时颇费了一些力气, 这姑娘皮肤嫩, 说不定留下伤了。长安好心地去拉她的手想给她验伤。
“你别碰我!”嘉容尖叫着动作奇快地拿茶盘往长安头上哐哐地敲了两下。
敲完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长安:“……”特么的好声好气蹬鼻子上脸是吧?从昨晚到方才一直被打都已经破了她的人生记录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一把夺过嘉容手里的茶盘,指着她的鼻子道:“你再打一下试试?”
嘉容缩成小小的一团,眼巴巴看着长安手里的茶盘,一边掉金豆子一边哭诉道:“就会欺负我!你等着,以后我定叫赢烨砍了你的头!”
长安将茶盘往旁边一扔,贼兮兮地笑道:“只砍头不砍手么?这双手昨晚可是……嗯嗯……”她做了个猥琐的抓握动作。
嘉容想起昨夜那羞耻一幕,捂脸大哭。
长安被她哭得心烦,忍不住道:“你有什么好哭的?你看啊,我的初吻,初抱,初捏,所有的初体验都献给你了,而你的初吻初抱初捏献给谁了?老牛吃嫩草,老车把式驾新车,明明是你占了便宜,竟然还有脸哭?”
“你、你胡搅蛮缠颠倒是非!”嘉容一张泪水盈盈的俏脸涨得通红,可恨从小到大都无人敢与她斗嘴,害她笨嘴拙舌说来说去就那几个词。
“好,我不胡搅蛮缠,说正经的。”长安挨过去道,“明日国子学可就开学了,那赵合,又要进宫咯。”
嘉容哭声一顿。
长安又挨过去点,挤着她道:“你猜他会不会明天就对你下手呢?上次听他的语气,可是急不可耐呢。”
嘉容小手交握心慌意乱,转过脸来楚楚可怜地看着长安。
长安呲牙一笑,问:“怕了?”
嘉容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想我帮你?”长安再问。
嘉容继续点头。
“我凭什么帮你?”长安起身就走。
嘉容急了,想拦住她,谁料蹲得太久腿麻了,没站起来反而摔了一跤。
长安回身瞥她一眼,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种温室里的花朵,整天哭哭啼啼拎不清轻重,不让她真正受些风雨摧残,怕是学不了乖的。
是夜,亥时初,长安悄悄自被中钻出来。
今夜长禄在甘露殿值夜,屋中就睡了她与长福长寿三人。长安爬到那两人身侧,伸指头戳了戳两人的脸,都死猪般一动不动。
看来晚上放在那壶茶里的药起作用了。
那椒房殿的江公公是个老实人,长安与他套了几回近乎之后便寻了机会去那殿中暗处将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掏了个干净。这有事的时候用一点还真是挺方便的。
长安穿好衣服,避着巡宫的卫士从鸿池那边绕到长秋宫,然后再从长秋宫去到离广膳房不远的紫燕阁。吕英早就在那儿等着她了。
“怎么样?今天有动静么?”长安低声问。
吕英摇头,道:“想必不是天天都来的。”
长安走过去看了看紫燕阁门上的锁,心想虽未亲眼看到,但这把锁倒是能证明吕英这小子说的可能是真的。否则宫中这么多空着的亭台楼阁,凭什么就这紫燕阁上了锁?一般比较重要的宫殿,比如椒房殿长秋殿之类,会派专人看守打扫,而这种小楼阁在没人住的时候,里面都是空的,根本没有上锁的必要。
在阁前徘徊两步,长安问吕英:“你果真看清了那黑斗篷从紫燕阁出来之后去了广膳房,陪同他的人待他进去了,就把广膳房的门也锁了?”
吕英道:“我看得真真切切的,还有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与先前那人前后脚出来,是往长信宫的方向去的。”
如此说来,便是宫外有人通过广膳房那条地道进来与长信宫的人幽会了。
可自从在地道里抓了嘉容等人后,太后就下令将地道封了啊,怎会有人能从地道进出?除非……地道根本就没有被封闭。
那么地道没有被封太后究竟知不知情?若是不知情,长信宫里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太后眼皮子底下阳奉阴违?若是知情,那么,目的何在?
长安思虑片刻,对吕英道:“此事不宜声张。我不是每晚都有空,此处便交由你盯着。若真能抓住条大鱼,陛下身边,自有你一席之地。”
吕英大喜过望,连忙应了。
次日一早,慕容泓下朝回来,换了身御府刚送来的素锦长袍,看着衣襟下摆大朵大朵金银织就的牡丹花纹,道:“盛京少年子弟中竟流行这般花样纹饰?也太过花哨了。”
长安腹诽:这哪是花哨,明明是骚包好么?
刘汾在一旁笑着答话道:“陛下,这牡丹雍容华贵富丽端庄,素来为京中达官贵胄们所喜爱。眼下又正是花期,京中流行牡丹纹饰并不稀奇。这是在国丧期,若是平时,用各色红线刺绣出来,更是惟妙惟肖呢。”
慕容泓不置可否,转过身来展开双臂,问长安:“好看么?”
九重帝阙,斯人如璧,玉貌绮年,瑰姿艳逸,又怎会不好看?
于是长安笑眯眯由衷道:“陛下,您即便不穿也是美的。”
殿中气氛一静。
本来正对着慕容泓发花痴的众宫女太监齐齐侧目:陛下不穿的样子……你见过?
“呸呸呸!”迎着慕容泓意味深长的目光,长安轻轻抽了自己一嘴巴,讪笑:“瞧奴才这张嘴,一见到惊为天人的陛下就开始语无伦次了。”
“在朕面前语无伦次不要紧,对着旁人可别语无伦次。若是丢了朕的脸,朕唯你是问。”慕容泓对着镜子捋了捋衣襟,转过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朕是去读书,也别太多人跟着了,免得有些人说朕摆架子。长安和褚翔跟去伺候就行,其他人留下。”
刘汾与长寿等人闻言,只得停步。
慕容泓到了含章宫,远远便见明义殿廊下聚了一帮人,个个油头粉面锦服华裳。可惜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活像一丛疏于修剪的花草,美则美矣,难登大雅之堂。
为首的正是赵合。
有那眼尖的瞧见了慕容泓与长安这三人,提醒了赵合。赵合便带着众人迎上前来拜见慕容泓。
见过礼后,众人簇拥着慕容泓往殿中走。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独自落在后面,一副想融入众人,却又摸不着门道的模样。
长安早就看到了他头上的国子冠没有珍珠,心中暗忖这人恐怕就是赵合的侄儿赵椿,便疾走两步与他并排,搭话道:“这位公子看着甚是面善,是与杂家在哪儿见过吗?”
那人见陛下身边的人主动来搭话,还有些受宠若惊,忙拱手道:“公公怕是记差了,在下赵椿,乃是初次进宫。”
长安做恍然状,道:“原来是赵合赵公子的侄儿,难怪面善。到底是叔侄,相貌终究是有几分相似的。”
赵椿有些勉强地一笑,没有说话。
“椿公子,你这冠上的珍珠怎么不见了?”长安装作刚刚看到的样子。
赵椿快速地向殿前阶上投去一瞥,低着头道:“这个……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许是我一时不慎弄丢了,实在是愧对陛下恩赏。”
长安顺着他方才偷瞥的方向抬头一看,恰看到赵合和慕容泓站在阶上说话,腰间一条缨络镶珠缀玉。看那样式,正是嘉容编的那一条明珠络,赵合回去自行配了一枚玉佩在上头,就做了挂件。
“哦,原来是这样。”长安收回目光,笑着道,“我说呢,这国子冠都是御府统一制作的,也不可能独独就忘了给你这顶冠镶嵌珍珠。无妨,陛下那儿还留了几颗珍珠呢,待会儿杂家替你讨一颗来,你回去找人镶上便是。”
赵椿忙道:“那就有劳公公了,赵椿感激不尽。还未请教公公如何称呼?”
“长安。”
“哦,长公公。”
“你叫我安公公即可,甘露殿还有几位长字辈的公公呢,都叫长公公你分不过来。”长安笑容和煦道。
赵椿果然如沐春风地从善如流了。
他俩边走边说,速度难免就慢了下来。褚翔只当长安是在趁机巴结官员之子,路过她身边时便瞪了她一眼。
长安冲他的背影比个中指。
“安公公此举何意?”赵椿看着她竖起的中指,不解地问。
“哦,这个啊,哈哈,五根手指中就属这中指最长,我是在夸他高呢……他喜欢我这么夸他。”长安假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赵椿自己也暗暗朝褚翔比了比中指,一脸‘你们宫里人真会玩’的新奇。
说话间两人也到了阶上,长安自觉站到慕容泓身后,赵椿则去了赵合身边。众人正要进殿,忽听有人在一旁低声道:“……来了,来了。”
慕容泓停步回身,长安也跟着转身看去。
四月的艳阳下,十余名年轻公子身姿矫健器宇轩昂地向明义殿行来,那风姿神采,与赵合这帮乌合之众简直是云泥之别。
而为首那人头戴国子冠身穿绿锦袍,脸庞堪与明珠比美,眉眼能与日月争辉,矫矫朗朗煦色韶光,当真是殿前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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