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之外, 京城巍峨华丽的皇宫中, 早春的树梢上停着几只雀鸟, 正欢快地啄着枝头上尚未消融的雪花,叽叽喳喳。
皇后宫中, 一名宫女正低头为一宫装丽人涂抹蔻丹。指如白葱,蔻丹艳红,更衬得女子肤白如雪。
“外面那是喜鹊的叫声吧,喜上枝头, 恭喜娘娘, 最近会有好事发生了。”宫女奉承道。
宗皇后容貌年轻, 保养得好, 看不出本来的岁数,只是一双眼睛仿佛深不见底, 平添几分威严之势。
“哪有什么喜事,我觉得最近都是些糟心事。”宗皇后懒洋洋地抬起涂好了蔻丹的手, 觉得还不够红, 让宫女继续涂。
宫女刚低下头, 便听见头顶上方的皇后又问她:“今日可打听到陛下的行踪了?”
宫女摇头答道:“陛下行踪向来成迷,他武功这么高, 想要甩掉那些侍卫、暗卫,易如反掌。”
“罢了,那就让我们的人先撤回来。陛下修炼时也不喜有人去打扰, 若是暗中派人的事被他发现, 又要大发脾气。”宗皇后道。
“是, 奴婢待会就让他们撤下。”宫女道。
“二皇子呢?”宗皇后语气淡淡地问。
宫女面有犹豫之色,小心看了皇后一眼,回答:“二皇子这几日都在书房里,想来是听了娘娘的话,愿意读书了。”
“说实话。”宗皇后轻轻闭上眼睛,似乎是觉得有些累了,“承业是我生的,我清楚他的品性,他宁可把书吃进肚子里,也不可能突然会喜欢上读书。”
说着,宗皇后又掀开了眼皮,探究地看了宫女一眼:“还是说,你想给未来的陛下卖个好,将来换个锦绣前程?”
宫女立即跪伏在地:“立夏不敢。”
宗皇后嗤笑道:“他现在连太子都还不是呢,就开始做要当皇帝的春秋大梦,未免也太早了。”
立夏头上满是细小的冷汗,她尽量不让自己的嗓音颤抖道:“二皇子殿下近日得了一幅画卷,对上面的美人很是痴迷,所以每天都在书房里……”
“画卷?”宗皇后柳眉微蹙,“莫不是天下书局弄的那些?”
“不是,听说是从北地流传来的。”立夏战战兢兢道,“画上只有一个侧脸,是丹青大师不记名的女弟子所画,不知怎么就被殿下得到了。”
一听到是在看美人图,宗皇后就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兴致,只道:“你们几个看着他一点,看画像倒是没什么,若是对画上的人有什么想法,进而做出荒唐事来,本宫可饶不了你们。”
“是。”立夏忙低头应道。
等到宫女们都匆匆离开寝殿后,宗皇后这才倚在她的软榻上,咬着指甲上的蔻丹,道:“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
而远在北地的唐宁等人,则趁着天气转暖之际,从狐族山谷出发,踏上白雪皑皑的雪原。
气候变暖,连风雪也似乎变得温柔了许多,赶路时也没有因为暴风雪而迷路,一路顺遂,用不了几天他们就能走出雪原了。
“今天若是顺利,我们就能抵达最近的城镇,满雪城了。”司无岫看了看地图,对唐宁道。
“大概还有多远?”唐宁问他。
“也就几里地吧。”司无岫比照着地图判断道,“不用走到天黑,很快便到。”
“不过这一带的路还挺不好走的,都是山。”唐宁望了一眼在他们周围连绵起伏的雪丘,出发前司无岫就曾提过这一带的山丘多,容易迷路。不过来的时候他们有胡喜云带路,倒不觉得难走,离开时才觉得有些不方便,常常要绕远路。
司无岫帮他把被风吹乱的碎发拨至而后,习惯性地捏了捏唐宁的耳朵,手感不再是毛茸茸的,让他略有些怀念。
“有阿宁的阵盘和我的地图在,不会迷路就已经很好了。”司无岫道。
唐宁点点头:“那也是,我们又没有喜云那种可以随时穿山打洞的本事,只能绕路而行。只要方向找对就行了,凡事不能太心急。”
即便两人都说不着急,但是两情相悦的年轻人,马上就能成亲了,换成是谁都不可能还沉得住气,自然恨不得给自己插上一对翅膀,希望一瞬就能飞出雪原。
唐二哥带着几名弟子在四周巡视,突然大声喊道:“阿宁,那头狼王又来了!”
雪丘之上,一匹白得几乎与雪地一个颜色的巨狼正将前肢踩在雪堆上,它的下巴上似乎还沾着血迹。
狼王冲唐宁呜呜地喊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尾巴轻甩了下,重新转过来时,它的嘴里正咬着一颗人头。
弟子们纷纷拿起兵器,对准了狼王,就担心它会突然间朝他们冲过来。
“慢着,大家先别攻击它!”唐宁从狼王那声叫声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他连忙上前拦住众人,“它对我们没有敌意!”
弟子们疑惑地看向唐宁,就见唐宁对狼王点了点头,目光是纯粹的信任。
狼王咬着人头的嘴巴微微松开,那颗头颅便顺着山坡滚下来,滚到了众人的面前。
然而没有人敢上前去看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在忌惮狼王,不解它这一举动背后的用意。
狼王又朝唐宁叫了声,随后转身跃下雪丘,再次将身影藏在白雪中离去。
众人警惕了半天,也没有等到狼王的偷袭,可他们也不敢松懈,只好保持防守的阵型站在原地。
只有唐宁拉着司无岫走到那颗人头前,两人小心地翻动了下那颗头。
司无岫道:“阿宁若是害怕,这里交给我就是。”
“来都来了,也不是没见过更惨的画面,我怎么会怕?”唐宁摇摇头,小心将自己的蝎子放出来,发现小黑趴在死者的嘴巴上,表现得有些兴奋。
“这人是毒死的吗?”唐宁问。
司无岫看了看人头的脖颈上的断口,道:“应该不是,是被野兽咬死的。你看,这断口参差不齐,想来是狼王自己撕开的。”
“狼王把这颗头交给我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唐宁百思不得其解。
“阿宁不是说它方才对我们没有敌意吗?”司无岫用树枝撑开了死者的嘴巴,捏着鼻子往里看了看,“我想,它没准是在给我们提个醒。”
“怎么说?”唐宁见他脸色稍霁,而且神情中又多了一抹自信,就知道他铁定是又想到了什么,催问道,“狼王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事?”
“阿宁且看。”司无岫勾了勾唇,轻轻转动了下手中的树枝。
只见树枝将死者的口腔又撑开一分,正好让小黑能够爬进去。被无数的毒喂养长大的断魂蝎欢快地冲了进去,然后用螯钳拖出一颗黑乎乎黄豆大小的毒块来。
小黑把毒块拖出来后,就自己趴在边上慢慢啃,尾巴稍稍卷起,看起来吃得很使劲。
唐宁终于明白过来,惊讶道:“这人在嘴里藏了毒?”
“阿宁说的不错。”司无岫扔掉树枝,在衣摆上抹了抹手,“能这么做的人,多半是死士,刺杀不成便自杀,不会将雇主的事情透露出去。”
“这不就是后宫那些人派出的刺客吗!”唐宁瞪了瞪眼,“刺客脖子上的血迹还很新鲜,说明那些人就在附近,正准备偷袭我们,所以狼王是来为我们报信的!”
唐宁想明白后,连忙站起身让众人做好迎敌的准备。
唐二哥手持双刀,对身后的弟子们道:“从前我们总是被那帮龟孙子杀个措手不及,如今也该轮到咱们提前埋伏,等他们自投罗网了!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别给咱唐家堡和卫家庄丢脸!!”
弟子们齐声应是,都举起了手中的兵器,每个人都自动组成战阵,屏息而待。
唐宁和司无岫撇开那颗人头,也埋下陷阱,做好准备,等待敌人自己送上门来。
他们回来的路上运气始终不错,没有碰到刺客,也没有发现刺客的踪迹。本来还以为直到人族的地盘上都不会再在雪原里碰上后宫的杀手,没想到该来的还是要来。
当然,唐宁他们也不怕,这些刺客虽然人数众多,但实力都比不上宗文俊亲自挑的那一批。
况且刺客们手中的兵器少了华家的轰天雷后,杀伤力也不如从前那般强悍。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回的战阵便是专门针对那些刺客擅长的兵器所布置的,定然对症下药,让那些刺客也尝尝被人专门针对的滋味!
果不其然,当众人摆好阵法之后,雪丘附近便冲出无数身穿灰衣的刺客,他们的面容全被同样的灰布遮起,眼神外的冷漠。
弟子们摆阵恭候已久,先是弓箭手与擅长暗器的进行远程攻击,待到近前,则有擅使刀枪棍棒的弟子们拦阻对方的攻势。
一张一弛,配合默契。
不管是唐家堡还是卫家庄的弟子,都极有默契,根本看不出他们分属两个世家门派。
就连雷鹏也混在其中,他是他所在的阵法中的核心,以丹级的修为成为主攻手。而其余人对他的招式已经十分熟悉,能够完美配合他,让雷鹏的攻击能够发挥出十二分的气势!
向来看似气势汹汹有备而来的刺客们眼中不约而同地多了几分惊讶之色。
他们这回故意穿了灰色的刺客袍,就是吸取从前的教训,为了能够在雪地中隐藏自己而专门购置的。
之前他们一路远远跟踪唐宁他们都没被发现,为何突然之间却摆好了战阵来应对他们?
莫非他们当中有奸细?
刺客们没有工夫去思考这么多,即便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心里种下了,却还是要专注于眼前的这一战。
因为唐家堡的人可没那么容易将他们放跑!
刺客们想破头也不会猜到,他们行踪其实并不是内部有奸细,而是出于唐宁一个小小的善举,让他与雪原狼王结下了莫名的情谊。
要让唐宁自己来说,他也不确定自己和狼王究竟是不是朋友,估计狼王也不需要唐宁的道谢。
“杀!”
“杀啊——!!”
两边的人异口同声地大喊道,短兵相接,出手全都毫无保留。
这一场激战来得快,结束得也快,刺客们虽然潜伏已久,却没有偷袭成功,反倒让唐宁等人反将一军,配合默契地将他们全部解决。
没有一名刺客能够离开雪原,大部分的刺客见情势急转直下,便都咬碎了牙中藏着的毒囊,服毒自尽。
“这帮孙子真是狡猾,一见大势已去就自尽了,连给个活捉的机会都不留给我们。”唐二哥晦气地啐了一口,在刺客的衣服上抹了抹自己刀上的血迹后,便将两把弯刀收回腰间。
“马上就要到满雪城,这些刺客不敢在城镇之内对我们下手,只怕是我们在雪原里遇见的最后一批刺客了。”司无岫道。
唐宁看着他二哥,也说:“刺客不来,这不是好事吗,难道二哥还想让他们经常来骚扰咱们啊?”
唐二哥连忙摇头:“那当然不是。”
就算是想要练手,也不必跟刺客死磕,机会和方式都多得是,傻子才会盼着每天有刺客。
“这样就对了。”唐宁正想问问刚才的那场交战中有没有人受伤,却见远处又有一队人靠近他们,只是他们身下都骑着马,粗看着装也不像刺客,“那是……”
“司兄,两位唐公子,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一个多月前和他们分开行动的宗将军,宗文俊!
唐宁讶异地看着对方策马而来:“宗将军,你不是已经回到玄武军了吗?”
“是,不过我接到密报,听说你们会在这附近遇刺,所以带人过来看看。”宗文俊翻身下马,对大家拱了拱手,“几位比我预料之中的要晚出来,可是在狐族领地里遇到了什么事?”
炼丹化形的事情他们始终没有对宗文俊说,就连寻找玉参果的事,也是用梳理内力为借口混过去的,所以宗文俊并不知道他们留在狐族另有要事。
“大雪封路,我们出不去,就只好在狐族过了个冬。”司无岫目光坦荡,神色平淡道,“况且世外桃源,景色宜人,我与阿宁都有些乐不思蜀,便离开得晚了些。”
唐二哥也道:“对啊,我们在狐族那边每日好吃好喝,都舍不得离开。要不是马上倒春寒大雪封山,我们还想多留一些日子呢!宗将军贵人事多,没有那个口福了,真是遗憾啊!”
宗文俊脸上微有尴尬之色,他倒不是在乎那一两顿山珍野味,而是疑心他们在极北雪原里是否还有其他的目的。
如今看来,只是他多心了而已。
宗文俊回过神,又朝众人道:“未能领略狐族的热情,是在下的遗憾。不过我也在满雪城为各位备下了接风的酒席,另有一些事情想对司兄说,还往大家赏脸。”
“看来将军想说的事情是三两句说不完的了。”司无岫看了宗文俊一眼,又瞥了眼远处他的随行护卫,其中一名身穿男装的英气女子看起来外的眼熟。
唐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免有些诧异:“那不是赵栏姑娘吗?”
这位赵副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们曾经从刺客的身上搜出她的令牌,并怀疑宗文俊留下的暗号是她泄露给刺客的。
“这也正是我想对各位解释的事情之一。”宗文俊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我玄武军中有人暗中投靠了后宫之人,除了赵栏的父兄以外,还有其余几名跟随宗家年月已久的心腹世家,我已经将他们都处理干净了。”
唐宁听到那句“处理”时,不由心里咯噔一声。听起来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血腥的气味却扑面而来。
恐怕这一个多月里,宗文俊也没有清闲的时候。
“赵栏发现父兄所为后,二话不说就大义灭亲将他们绑了关在地牢里,等我回去发落。”宗文俊道,“她对我和玄武军还是忠心耿耿的,所以此次冒险离开玄武军驻地,我仍将出行之事交给她安排。”
远处的赵栏似乎知道他们在谈论自己,骑在马上对他们拱了拱手,气质还是一如既往的刚硬。
然而司无岫却敏锐地从宗文俊的话中捕捉到一个词汇:“冒险?这北地都是宗将军的地盘,你要离开驻地去任何地方,岂不是就跟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简单,为何会用到冒险这个词?”
“诸位等到满雪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宗文俊苦笑了下,没有详细解释。
唐宁觉得这回见到宗将军,他看上去饱经风霜,面容更为老成,也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唐宁脑补了一出被信任的人背叛之后气得吐血三尺,最后割袍断义的画面,对宗将军抱以深深的同情。
有宗将军在前方领路,唐宁和司无岫也正好省了摆弄阵盘和看地图的时间,两人共乘一匹马,小声说着悄悄话。
“我看宗将军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是因为那些背叛者吗?”唐宁问司无岫。
“没准是他媳妇跟人跑了呢?”司无岫对宗文俊一向是看不顺眼,所以逮着机会就会损一损对方,反正也是说给自己的媳妇听的。
谁让他没有媳妇,而自己有呢?
唐宁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要是按照原著来走的话,宗将军的媳妇搞不好就是你……但唐宁还暂时不敢把这么劲爆的事情告诉对方,不管他所知道的剧情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他只知道,要是被司同学知道,他肯定立马就跟宗将军势不两立了。
说不定要把对方揍得面目前非才肯甘心。
而且就目前来说,宗将军好像也不怎么喜欢司无岫的样子,他似乎总是对司同学存有一分忌惮,所以虽说是跟他们交好,却从不把话说得清楚明白。
还不如狼王来得实在。
“我有一点不太好的预感。”唐宁微微皱起眉,“你看见赵副将靴子没,还有其他人的靴子裤脚上都多少沾到了一点血迹。我感觉宗将军这一趟出来也不安全,他说的那句‘冒险’恐怕还真不是夸张的。”
司无岫点了点头:“看见了,想必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不少事,而且还不是宗文俊能够掌控的事。”
衣服上还沾着血迹,说明他们要么是出来得匆忙,没有时间换衣服。要么是换了也没用,路上还会遇到刺杀作乱之人,杀也杀不完,所以懒得换。
尤其是赵栏还是个姑娘,就算性与汉子无异,也是个姑娘,多少还是会有一点洁癖的。
就像玉荷,尽管每天都跟一群汉子混在一起,在雪原中摸爬滚打的,可她战斗结束后总会将自己打理得整齐干净。
“想知道真相究竟如何,看来也只能等我们去了满雪城才能知道了。”唐宁道。
恰好他们也打算在满雪城休整几日。
宗文俊想必是猜到他们会把离开雪原的第一站设在满雪城,才会马不停蹄地赶来,及时与他们碰头。
“到了,前面就是满雪城。”宗文俊在前面道。
满雪城的城门是大开的,似乎那些城门守卫早就知道玄武军的元帅在这里,并且算好了他们会在这个时候入城。
“将军!!”
众人骑马走近时,唐宁听见城门上下整齐划一的喊声,更加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满雪城本来是有守城将领的,不过由于一些缘故,我直接派兵接管了这里,如今此城尚无守将,内外必须派重兵把守,还望各位不要介意。”宗文俊回头道。
“北方到底是怎么了?”唐二哥皱起眉,心直口快道,“我们进入雪原之前也来过满雪城,当时可不是现在这样的……”
众人骑马进城,只见这北方地区的最后一个重镇,比起数月前的繁华,显得萧条了不少。街上连一个摆摊的人都灭有,家家户户都闭紧门扉,只从窗户和门缝处露出几双充满畏惧和警惕的眼睛,打量着路过的人。
这还是白天,和他们那晚进入临雪城的情况不同,大白天里都是这么荒凉萧条的模样,实在是令人感到意外。
唐宁也觉得气氛很是沉重,问:“这里是不是刚经历过一场战乱?”
不光是街上几乎看不见一个行人,而且房屋也多有倒塌烧毁的,就算已经在着手重建,唐宁还是能看到烧焦的地基。
“这般的损毁程度,应该不是马贼所为吧?”司无岫道。
马贼虽然也会放火烧房子,但不会点燃整座城镇,否则他们以后还能上哪儿去抢东西?
“诸位请随我来,到了我自会对大家说明。”宗文俊又是苦笑了声,带他们来到城中一座最大的宅子内。
宅子的门口挂着“张府”的牌匾,但是内外都有玄武军的兵士在把守,里面没有任何百姓的身影,可见这座宅子估计也是宗将军“临时接管”的。
“这宅子是我一个朋友的,他已经举家南迁了。”宗文俊一边对他们解释,一边将人领到客厅中。
一个穿着铠甲的小将为他们沏了茶水,沏完茶就老老实实地回到门口站岗。
随后又有另外几名兵士端着锅碗菜肴上来,虽然菜式翻来覆去就几样,但是盘子特别大,装得满满的。
几样菜都是妖兽肉,烹饪手法也略显单一,都是烧烤配酱吃。
“满雪城刚经过一战,食材有限,还望各位不要介意。”宗文俊捧起一个酒坛,拍开泥封,用碗盛了酒水分给众人,自己端起酒碗一口灌下。
“宗将军现在可以告诉我们,这几个月里外面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吧?”司无岫冷眼看着宗文俊这番类似借酒消愁的行为,出言打破了这悲凉的气氛。
宗文俊干咳一声,坐下来道:“实不相瞒,其实我在一个月前回到驻地时,就差点遭到部下反水,幸而当时有赵栏为我主持大局,将那几个部下全部捉拿下狱,我才不至于后院失火。”
“然后呢?”司无岫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将军请说重点。”
“然后我便从赵栏口中得知,不光是玄武军,其余青龙、朱雀二军的内部也有人投向了后宫,试图夺取兵权。”宗文俊目光严肃地看向司无岫,“恐怕除了功劳颇大的西北白虎军外,所有的军队内部都出了事。”
唐宁问道:“为什么会在同一时间有人夺取兵权?难道宫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唐小公子说得不错,宫中确实出了事,不过最先起事的还是民间。”宗文俊道。
“民间?”
“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天下风云榜吧?”宗文俊看了眼唐宁和司无岫,对他们道,“天下书局最近又散布了新的书册,只是这次的内容却不再是江湖排名,而是诉说一段陈年往事。”
宗文俊见众人表情还有些不明就里,干脆直言道:“这一路我见你们曾封印魔类,想必对魔族并不陌生。天下书局揭露的一桩惊天大秘密,就是与魔神有关。传说月国的开国皇帝是借助魔神的力量才成为九五之尊,至今仍将魔神困在宫内,所有元氏族人的武体也是从魔神得来的。”
“元氏的皇位来得不正,千年以前月国应该是一名叫做月魔的魔神所统治的。而元氏篡夺了月魔的地位不说,还建造血池,以活人血肉强健自身武体,实在天理不容。”
“天下书局说话向来公道,所以有不少武者愿意相信,而更有不服元氏统治的世家以此在朝堂上提出质疑,要求搜查宫中,看是否真的建有血池……”
“胡说八道!”
唐宁一拍桌子站起来,忍不住打断了宗文俊的话:“天下书局分明是在栽赃陷害,怎么魔族反而还成受害人了。千年以前人族受魔族滋扰,死了不知多少人,初代元帝就是当年封印了魔神的六圣之一!”
他亲眼看到了善睐仙子的记忆,知道当年的真相压根不是那么回事,还曾为元氏先祖与月的悲剧爱情唏嘘不已。
没想到天下书局竟然连两个死人都不肯放过,还编排出与事实歪曲得南辕北辙的所谓“惊天大秘密”出来。
宗文俊诧异地看了唐宁一眼,唐宁给他的印象一向是活泼单纯,待人温柔的,他还不曾见过唐宁如此生气的模样。
司无岫把手放在唐宁的手背上,轻声安慰道:“阿宁,你先坐下,听宗将军说后面的事。元帝就算再没脑子,也不会让外人搜查皇宫,更不可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承认元氏德行有亏的。”
唐宁脸上的热度稍微减退了些,一看众人还在盯着自己看,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坐下:“抱歉,宗将军,你继续说吧。”
“不错。”宗文俊见唐宁的情绪被安抚下来了,又接着道,“陛下什么都没有承认,只说这些谣传不过是无稽之谈。可那些散修武者与野心勃勃的世家却不这么想,他们煽动武者与百姓,在各地都发出要讨伐元氏的声音。尽管有各地守军在,很快就能将动乱扑灭,但仍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就好比这满雪城,原本是个繁华的重镇,如今却遭到战火的洗劫,老百姓们都不敢出门了。
宗文俊继续道:“如今朝中分成三派,一派以公良世家为首,要求元氏彻底离开皇城,让位给贤臣。一派则认为不必让元氏族人全部迁走,只要让元战退位,选新帝登基,让新帝毁去血池,改掉旧习便是。最后一派则是保皇派,坚定站在元帝身后。”
“那你属于哪一派?”司无岫意味深长地看了宗文俊一眼。
宗文俊则打了个太极道:“司兄站在哪一派,我就是哪一派的人。以司兄的聪明才智,想必不论如何选择,都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唐宁多看了宗将军一眼,他发现用“务实”来形容这个人真是说得太对了。哪怕宗将军并不喜欢司同学,他还是十分认可司无岫的才华的,所以一看风向不对,他就来询问司同学的意见了。
“反正这都与我无关,我选择静观其变。”司无岫也是个狡猾之人,并没有给他一句准话。
宗文俊看着他摇了摇头:“只怕有些事情不是想置身事外就能办得到的。”
“我还急着回唐家堡与阿宁成亲,外面的事,只要不妨碍我,我便不会去管。”司无岫淡淡道。
宗文俊见司无岫不肯表明半点倾向,只好先把人留下来,再想其他的办法去试探他:“今天天色已晚,大家不妨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客房。”
哪怕司无岫本人没有那个角逐皇位的心思,宗文俊也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对朝中局势的见解。难得是个聪明人,宗文俊还想多听取一些意见,让自己未来不会站错队。
宗将军办事细心,他专门把张员外夫妇曾经住的房间留给了唐宁和司无岫,这房间比别人的都大一点,而且床还是两倍宽!
唐宁坐在上面,有点窘:“我怎么觉得宗将军好像在讨好我们一样?”
“正常,他现在正是迷惘的时候,需要有位高人来指点迷津。”司无岫将外袍脱下,“别说是好吃好喝地供着我们,就算是要他自己割肉,恐怕他也乐意。”
“我们要他的肉做什么……”唐宁皱着眉道,“你就不能换一个比方吗?”
“那我重新说一个。”司无岫想了想,道,“就算是要他把未过门的媳妇让出来,他也会咬牙点头?”
唐宁怒道:“你怎么老是提人家的媳妇!”
“哎,是我不对。”司无岫赶紧上前握住了唐宁的手,描补道,“他就算自己送上门来我都不要,这样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唐宁点点头,就说不要列举些奇奇怪怪的假设,听起来真的很不对劲。
司无岫亲了亲他的唇:“我想光明正大喊你媳妇,所以脑子里总在想这件事,阿宁别生我的气。”
“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妖后的身份,到底谁是谁的媳妇呢?”唐宁对他扬了扬眉毛。
“那在妖族面前,你喊我媳妇,在人族面前,我喊你媳妇,这样行吗?”司无岫眨了眨眼睛。
听起来好像是挺公平的。
可是唐宁又想了想,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我的家人和你的手下都是人族,在自家人面前我不还是当‘媳妇’的那个吗?”
“阿宁真聪明,考虑得比我还周到……”
“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吧!”唐宁瞪了他一眼。
司无岫嘴角勾起,眼中溢满笑意,看着唐宁的眼神多了一抹狡黠。
唐宁知道自己又上当了,还想再跟这家伙理论一下,就被堵住了嘴巴。唇齿纠缠,相濡以沫,两人之间的空气也在逐渐升温。
一吻结束,唐宁把手抵在他的胸口,喘了口气道:“当初你跟我说天下书局背后肯定会有大图谋,现在这个图谋算是正式浮出水面了。”
他担忧地看了司无岫一眼。
当时他们猜测天下书局布局这么多年,必然会有大事,却没料到这件大事会有这么大——足以撼动元氏的根基,颠覆整个月国!
天下书局向来以公平与神秘的姿态展示在众人面前,大家都对书局公布的事情十分信服。
他们花了几十年打造了一块“所言即真理”的金字招牌,竟然是为了有朝一日,把月魔的存在宣扬出去。
而且还颠倒黑白,把月魔塑造成受害者,而元氏反倒成为了恶人。
元帝本来就因为练功反噬的事情,身体有旧伤,如今朝野上下又这般动荡,他的处境就更加不妙了。
“我说过了。”司无岫低头对他道,“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和阿宁——”
话还没说完,司无岫的尾音就与一阵猫叫声重叠在一起,以至于唐宁没有听清他的后半句话。
唐宁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只黑猫灵巧地从缝隙里钻了进来,落在唐宁的脚边,蹭了蹭他。
“你是……王家大宅里的那只猫?”唐宁惊讶地看着那只猫,黑猫也抬起头,“喵喵”地叫了几声,仿佛在撒娇。
司无岫一瞬间脸色黑如锅底,拎起黑猫丢在窗台上:“这猫来历不明,阿宁还是离它远一点的好。”
“怎么就来历不明了,这是我养的猫!”有人推开了他们的房门。看见落在地上的锁头,可见此人是有一手开锁的功夫。
唐宁觉得这声音也似曾相识,看见来人之后,他更是惊讶:“书生?!”
书生对他们咧嘴一笑:“许久不见,二位看起来更加恩爱了啊!”
“你怎么会到北方来,不是说如今月国各地都有动乱,你不帮着白将军,又偷偷跑出来,就不怕他又怀疑你了?”唐宁问。
“我这回就是奉命离开军营的,将军已经同意了。”书生终于可以挺直腰板地去执行任务了。
司无岫冷冷地看着他:“又是元帝让你来找我的?”
书生神秘一笑:“不是陛下让我来找你们,而是我有一个人想让你们见一见的。”
“谁啊?”唐宁好奇看去。
只见书生往旁边站了站,表情瞬间变得极其恭敬。
而在他身后,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斗篷的男子踏进了房门。书生等他进屋后,便立刻关上了门,而那人也摘下了自己的斗篷。
男子有一张颇为英俊的脸,岁月只在他的眼角上增添了一抹皱纹,却令他更富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的面容与司无岫有几分相似,最像的地方是高挺的鼻梁和略薄的嘴唇。
都说薄唇的人薄情,司无岫是天生感情淡漠,然而只要是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却会用一生的热情去爱他。
而那名男子,却在第一眼时就给人一种世上不会有任何东西能打动他的感觉,比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更像是不把所有的人事物都放在心上。
那人转过头,看了一眼司无岫,像是在审视司无岫这个人一般。
随后,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很浅的弧度:“不错,已经到了丹级巅峰还没受到反噬,想必你已经将慕华的修为都化为己用了。”
唐宁看着这人毫不客气的点评,还有那句“慕华”,顿时微微睁大眼:“您……您莫非是,元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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