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书生是彻底舒了口气, 押着他的人也自然地把手都松开,不再钳制他的行动。
实际上那些兵士们都被这一波三折的剧情弄得傻了眼, 这一晚上的峰回路转连他们的将军都有些接受不能,更何况是底下的兵士们。
书生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沙尘,走到白将军的面前:“将军,我知道从前多有得罪之处, 身为监军却经常不在军中, 你之前怀疑我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如今真相大白,将军也以大局为重, 下令将曹淮军规处置,那么我们今后是否能尽释前嫌, 携手合作共同抗敌了?”
白将军在面对书生的时候还略有些不自在,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是主动来递台阶给他下的。
于是白寒星将剑换到了左手,用右手拍了拍书生的肩膀,并大力拥抱了他一下:“你说得对,如今水落石出, 我也不会再对你有偏见。从前误会你了, 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书生被那条粗壮手臂箍得有点呼吸难受,脸上还得保持笑容:“哪里哪里, 我也不是那记仇之人。”
尽管两人心里都有些别扭, 但他们目光一对, 却拥有了从前不曾有过的默契, 因为他们背后有着共同的意图——这个拥抱是稳定军心的必要之举。
白虎军中的左副统领被妖族下了蛊,成了奸细。这种事情一旦散播出去,军中必定人人自危,对身边的人皆会产生猜疑,谁也不确定被下蛊的就只有一个曹副统领。
两人前嫌尽释,握手言和,说明白虎军的高层不会无端怀疑身边人,也为底下的兵士做了个表率。
随后,白将军又转向司无岫:“方才司公子将蛊虫逼出来的这一手十分精确熟练,不知公子有没有能判断蛊虫是否潜伏在人体内的法子?”
司无岫勾唇道:“确实有,我这侍女略通医术,她可以配一副药,助将军甄别体内有蛊之人。”
说着他便看向了玉荷。
玉荷立刻背着她的大药箱走过来:“将军,不知能否借你们的火头营一用?我这副药只需用大锅熬成汤水,分给底下的兵士们,一碗就能将蛊虫逼出来。”
白将军大喜若狂:“那敢情好!姑娘尽管放手去做,一会儿我便下令,让火头营上下都去配合姑娘熬药,谁敢不敬姑娘,本将必军规处置!”
如此一来,笼罩在白虎军上空的最后一点阴霾也消散了。
白将军又对司无岫和唐宁等人再三道谢,若是他们今晚没有发现另一个准备偷偷出去报信的人,只怕就真的会冤枉书生了。
“我能不能问一下……”
白将军把真正的奸细曹淮就地处决之后,吩咐了几个人留下打扫,又请其他人进大帐喝杯压惊茶:“你们是怎么知道奸细是另有其人,还将那鸽妖给抓住的?”
因为他们已经把书生给排除在外了……当然这话不能对白将军直接说,唐宁便把准备好的台词拿出来:“其实我们只是猜测奸细恐怕不止一人,所以蹲守了三个地方。这还要多谢将军如此信任,把守备薄弱之处告诉我们。”
其实是司无岫早已料到,这回奸细一定会趁机一箭双雕——让书生背黑锅的同时,趁他把白将军等人的目光吸引住,将真正去送信的人放出去。
小黑那会儿也是感受到了妖族的内丹,还以为是像蜈蚣精那次的情况,所以跑得飞快,差点熟门熟路地把鸽妖的内丹也给掏了出来。
白将军闻言,更加感动了:“这次多亏有各位在啊,我人老糊涂,险些被人利用,错杀了好人。如今想来,真是叫人惭愧,又后怕不已……”
“将军也是受人蒙蔽,毕竟谁都很难会怀疑身边的亲信。如今曹淮阴谋败露,对将军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打击?”司无岫端着茶杯,轻轻用杯盖拨了拨里面的茶叶,“西北妖族用心险恶,这奸细不管是被发现,还是没被发现,都能从内部扰乱白虎军。”
“可不就是这样!妖族着实是太可恶了!”白将军恨得咬牙,经过这回的事情,他以后对亲信都不敢全然相信,以免再出现曹淮这样的人。
“时辰不早了,将军也劳累了一晚上,还是早点休息吧。”司无岫站起身,“明日该做的事情同样不少,将军还要保重身体才是。”
白虎军中奸细的身份必定要公开,曹淮虽已伏诛,他的那些部下却还要仔细审问,白将军要做的事情确实不少。
所以他也没有挽留众人,等他们都离开大帐后,白寒星这才颓丧地撑着额头,掩盖因痛心失望而仿佛老了十岁的面容。
回去的路上,唐宁一个劲地在看司无岫。
“阿宁为何这般看着我?”司无岫虽然目不斜视,却微微勾唇,显然已经注意到了唐宁的目光。
“你还真是敢想敢做,这么冒险的计划都想得出来!”唐宁想到这一晚上的安排,心底忍不住涌现激动、亢奋、畅快、解恨等情绪,不禁用力拍了司无岫一下,“真有你的!”
司无岫猝不及防被他拍得身形一歪,眼疾手快又拉了唐宁一把,一腿后撤半步,带着人在半空旋了个圈,等双脚站稳,已是将唐宁半圈在怀里。
唐宁:“……”他只是拍了对方一下而已,为什么突然就抱上了。
“其实还是阿宁目力好,注意到书生的铠甲被人动了手脚,我才会推测出对方真正的意图。”司无岫低头看向唐宁,与他鼻尖相对。说出来的话挺正常,可姿势和语气却无比暧昧。
唐宁不禁把视线从对方的微薄的嘴唇上移开:“那是,我眼睛尖。”
唐宁不光动态视力好,记性也不错,尽管他只匆匆看了一眼书生的铠甲,却在无意中记住铠甲上有多少片甲。书生集议回来时,身上多了一片甲,他自然会觉得奇怪。
然后,唐宁就发现了那个竹片。
竹片上不仅写了新的行军路线,而且还将白虎军各营的分布、人数、器械等都写得明明白白。
这要是被人赃并获,书生百口莫辩,是必死无疑了。
当下司无岫就提议将计就计,让书生再伪造一个竹片贴在铠甲上的同一个位置。
不过竹片好找,染色也不难做,就是该在上面重新写点什么比较好?
书生原本什么也不想写,但司无岫道:“这样就会暴露你是在将计就计,显得你心机深沉,早有谋划。白将军本来就不信任你,而且经此一事,他必会对老谋深算之人戒备极深,你今后若要与他拉近关系,就不能表现得太聪明。”
书生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那到底要在竹片上写点什么呢?
这时唐宁就把他大哥的那一箱子“辞别吾弟”给贡献出来了:“你平时写的诗肯定都很能拿得出手,所以来点不一样的,就能勉强解释你为什么会藏在身上了。”
书生当时对唐宁感激不已,随手拿了一枚竹片开始誊抄,才觉得不对劲。
但那会儿为时已晚,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抄完整首诗。
不过如今看来,他大哥的诗效果还挺不错的,至少没人大家看向书生的目光虽然有古怪,有一言难尽,却唯独没有怀疑。
回忆到此,唐宁不禁又对司无岫一笑:“大哥知道了,说不定会很生气。”自己的作品被冠上了别人的名字什么的。
“我倒是觉得他不会介意。”司无岫目光深邃,呼吸也有点滚烫,嘴唇几乎要与唐宁的贴在一起。
“你又不是我大哥,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介意?”唐宁抬眸看向他。
司无岫叹了口气:“被你这么看着的时候,没有人不会心软的。”更何况是唐家堡的人。
只要能帮上宝贝弟弟的忙,不管是唐大哥还是唐二哥都是一副奋不顾身的模样,有时候令司无岫都感到有些嫉妒。
那双和小狐狸如出一辙的眼睛,水光潋滟,欲语还休,这么看着人的时候,鲜少有人能硬起心肠去拒绝他。
“嗯?”唐宁还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却被司无岫捂住了眼睛,还堵住了嘴巴。
这回不光是抱上,还亲上了!
唐宁被亲得有些晕乎,唔唔了半天,最后抵不过对方的热情,只好和司同学“同流合污”了。
跟在他们后面的书生僵硬地把头转到一边,又去看了眼玉荷跟雷鹏,发现他们两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而且表现得非常自然,显然经验相当丰富。
看来想混到少主的身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书生左等右等,还是不见这两人分开,实在是忍不住了:“咳,打扰一下,二位,那个……”
司无岫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没走?”
“那个……”书生被看得浑身发凉,本来经过晚上之事变得热血沸腾的身体,此时像是被人兜头浇下冰水般,他只能磕磕巴巴地说,“我无意打扰二位,就是还剩下一个疑团,希望少主能为我解惑。”
“还有什么事?”司无岫不耐烦地问。
“就是,从曹淮手下那里搜出的亲笔信,能给我看看吗?”书生问。
他想知道曹淮透露了多少东西出去,以便白虎军能及时作出调整。
刚才事发突然,书生和白将军都来不及看这封信,况且如今人都已经伏诛,亲笔信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哦,这封信啊,其实是假的。”唐宁不好意思地笑笑,把那张叠起来的纸递给书生看,“那只鸽妖太狡猾,刚抓到他的时候就把信塞进嘴里吞下了。情况紧急,我们只好随便拿张纸糊弄过去,本来以为那曹淮会与我们对质,到时候再花脑筋应付过去就是,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认下了。”
承认有这封信,就等于是承认他有问题,曹淮还无意中帮唐宁省了解释的口舌。
“这样都行?”书生简直被他们的胆大包天给惊了一下,他自己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可在唐宁和司无岫面前,他觉得自己完全就是个老实人。
“不过你一打岔,我好像想起来有什么被我们忘记了……”唐宁挠头想了想,忽然睁大眼睛,“坏了,我二哥还在原地守着呢!”
说完就赶紧往唐二哥蹲守的地方跑去,方才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居然都给忘了!
回头他哥知道了,一定又会怨念地蹲在墙角。
……
忙活了一整晚,唐宁觉得自己才刚睡下没多久,还在迷迷糊糊中,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他挣扎着想起来看看,就被司无岫按住了:“没什么要紧事,你先睡吧,阿宁。”
唐宁嘟囔了句,翻了个身又睡过去。
司无岫帮他掖了掖被子,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目光温柔地注视了一会儿,就起身来到账外。
“什么事?”司无岫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脸色都是冷冰冰的,大家也都习惯了。
玉荷攒起眉头,回答道:“昨天夜里我熬好了药,今早便分发给白虎军的那些兵士,发现身中子蛊的人数目不少。白将军听说以后很是生气,已经把这些人都分别关起来,要继续彻查。”
司无岫看了她一眼:“但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想必你有不认同白将军的地方?”
“我觉得人数太多了。”玉荷犹豫着道,“想要在军中安插奸细,一个身居高位的曹副统领就已经足够,在下层兵士当中发展这么多奸细,容易被人发现不说,还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妖族应该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虽然妖族都有兽形,但不代表他们的脑子不好使。
“你分析得有理。”司无岫沉吟道,“军中还发现了其他的妖族没有?”
“白将军已经将被动过手脚的阵法恢复过来了,除那只鸽妖以外,再没发现军中混入别的妖族。”玉荷摇摇头道。
“正常,鸽子飞得快,还会认路,要传信的话有这么个一人就足够了。”司无岫道。
“少主,那……”
“先带我去见见那鸽妖,说不定从他口中,能解开你方才的疑惑。”司无岫看向玉荷。
玉荷点了点头:“那鸽妖就被关在战俘营,白将军留他一命,是想日后在妖族面前再将他斩杀,以激励己方士气。没想到这决定还做对了,属下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给那么多底层兵士下蛊,就等他解惑了。”
司无岫目光淡淡:“其实你与慕容独早已商量过这个问题,是不是?因为你们二人意见相左,所以只好求到我这边来了。”
玉荷干咳一声,低下头:“什么都瞒不过少主的眼睛。”
“你们能合力在短时间内将逼出子蛊的方法找出,已经很不容易,我不会责怪你。”司无岫道,“不过在问鸽妖之前,我倒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玉荷道:“属下认为,那些子蛊兴许是要给白将军服下的,只是可能白将军躲过一劫,没有吃下为他准备的饭食,反而分给了手下的兵。”
“慕容独又是如何认为的?”
“慕容公子说,曹淮没有下蛊的本事,这些子蛊都是误食的。子蛊定然有个源头,搞不好蛇妖也是这么种蛊的。”玉荷说完,又看向司无岫,想从自家少主的表情来判断他更倾向于哪一种。
可惜蛇妖也已经被白将军斩杀,否则他们还能再问问关于蛊虫的事。
玉荷看了半天,司无岫还是那副冷漠平淡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他的想法。
这天底下也就只有唐小公子能让少主的面部表情变得丰富一些,唐宁不在,他又是那副难以猜测的模样。
“先去看鸽妖。”司无岫最终也没有什么表示,让玉荷不免有些失落。
兴许是表现得太明显,司无岫又专门回头对她了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慕容独?说不喜欢吧,你还总是跟他一块探讨毒方;说喜欢吧,又想样样胜过他,需知在毒蛊方面,还是慕容世家更胜一筹,你在这上面争强好胜不是费力不讨好吗?”
玉荷听得如醍醐灌顶,张大嘴巴:“少主,听你这么一说,感□□还真复杂啊!”
司无岫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那是自然,你还有得学呢。”
玉荷顿时对司无岫又是满心敬服,心道少主不愧是能让唐小公子倾心的人,听过来人的经验准没错!
鸽妖受妖皇袍力量的影响,时隔一日还没有恢复人形,比起谷乐的道行还差了些,所幸他已经能恢复人言,不再是“咕咕咕”地叫了。
考虑到这妖的本体是一只鸽子,所以白将军并未将他关在普通的囚牢里,而是关在一个精铁笼子中,以免他利用牢笼间的缝隙脱逃。
鸽妖一见到司无岫就吓得往后跳了几步,还紧张得展开翅膀想飞。
奈何鸟笼很牢固,它也飞不出去,被司无岫淡漠的眼睛一看,也不敢闹腾了,夹紧翅膀怂怂地站在原地:“咕……该交代的事情我已经交代完了,请各位英雄手下留情啊!”
得罪妖皇袍的所有者,基本上就是和所有的妖族作对,这可比当什么奸细还更令人心惊胆战,后悔不迭。
所以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怕未来的妖皇陛下对它不满,不光将它开除妖籍,连带它的族人乃至子孙后辈都会不受待见。
这次审问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司无岫快步赶回来的时候,唐宁已经吃完了早饭:“你去哪里了,醒来以后我都找不到你,本来还想跟你一块吃饭的……”
“来不及了,阿宁,我们得赶快出发!”司无岫的脸色比以往更加严峻。
唐宁从未见过他这么紧张焦虑的时候,先拉住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先慢慢说。”
“甘泉水恐怕被人动了手脚。”司无岫捏了捏眉心,还是难掩自责和怒意,“具体的我们上了路再解释,先收拾东西,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就出发。”
“半个时辰?这么赶?”唐宁惊讶道,“可我们只要跟着大军再走五六天,也能到达五土坡的啊。”
“那就太晚了。”司无岫摇头。
“我二哥那边……”
“已经让雷鹏去通知了,二公子是个守约的人,时间一到他必定会来与我们汇合。”司无岫道,“玉荷也去帮我通知了白将军和书生。”
就在他话音刚落下时,外面就传来了唐二哥的声音:“阿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姓司的突然急着要走?”
哦,他二哥等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收拾完毕过来找弟弟了。
“自然是跟阿宁有关的事,我才会如此着急。”司无岫对掀开帐篷进来的唐定说,“剩下的留到路上再解释。”
“好,那我去让弟子们清点马匹,备齐干粮,准备出发!”唐二哥听完又风风火火地离开,完全不怀疑司无岫会骗人。
只要是事关唐宁,司无岫跟唐家两位兄长一样,都不会拿来开玩笑的。
这一点上,唐二哥认为还是能相信司同学的,所以他甚至表现得比唐宁还要爽快。
只有唐宁还不明不白的:“那书生说好答应给我们做向导,你也不要了?”
书生如今正是重新打入白虎军的好时机,不可能离开营地,如果这时候出发,他们就得不到书生的帮助了。
唐宁虽然对此也不是很在意,但司无岫是个从不做亏本生意的人,他们帮了书生这么大一个忙,按照他的性子,总要再从书生身上得到点好处才是。
可是这回,司无岫却有些慌乱了。
唐宁从没见过这样的司无岫,他不禁握住了对方的手,直视司无岫的眼睛:“事情是不是很棘手?”
“其实也不算什么,合我们二人之力,总能解决的……”
司无岫话还没说完,唐宁就张口咬了他一下,瞪眼道:“不算什么?那你的手怎么有点凉,眼神也有点飘,心跳还有点快?”
司无岫默然了下,随后突然抱紧了唐宁。
用力之重,似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这样就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他挡下所有的灾祸。
“喂……”
“阿宁,对不起。”司无岫闷声道。
“司无岫,你知道吗,‘对不起’和‘我们谈谈吧’都是要分手的开场白。”唐宁推了推他的脑袋,和他额头相抵,“不知道就别乱用,懂?”
司无岫愣愣点了点头。
“很好,那等我们出发以后,你再好好解释吧。”唐宁拍了拍他的脸颊,“现在跟我一块收拾东西,也把你的表情收拾一下。”
说完,唐宁对他笑了一下,拉着司无岫跟他一块把帐篷里的东西收进芥子石中。
等一切收拾停当,众人匆匆辞别白虎军的各位,带着书生画好的路线图出发了。
茫茫黄沙中,二十多骑一行人策马赶路。半路休息时,司无岫终于将他从鸽妖那里得知的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说了出来。
“据我推测,五土坡应该也是个封魔之地。”司无岫道,“不过这封印不像是六圣所为,存在时日比那更远,所以只在西北留下了甘泉水的传说。”
甘泉水在西北和万妖塔一样有名,传说中喝一口甘泉水能让人精神百倍。
不过大漠里缺水,五土坡附近又是极容易迷路的地方,缺水的旅人如果有幸找到甘泉,自然会将这泉水传得神乎其神。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这传说有些夸张。
“听鸽妖说,五土坡的封印是某个上古大妖的眼睛所化,其眼就是阵眼,能净化万物,所以能使泉水有涤净之功效,就连生长在水边的草药都能净水。”司无岫继续说,“但最近黄龙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了封印,派人将灵目从五土坡起了出来。”
唐二哥怒道:“他这不是故意破坏了魔神封印吗!”
“不错,所以魔神才能将子蛊投入泉水中,凡是喝过甘泉水的人、妖、动物,都会被种下子蛊。”司无岫叹气道。
“阵眼被毁,那魔神的力量岂不是更强了?”唐宁担忧道。
“不止如此。灵目被取出来后,我担心甘泉也不再是甘泉了……”这才是司无岫感到最棘手的地方,唐宁需要的那三味药缺一不可,而甘泉水就是其一。
所以他想尽快感到五土坡,看看泉水还能不能再提取出来。
“按理来说灵目只是阵眼,虽然缺少阵眼会让加快封印的解除,但这么大的阵,要彻底破坏还需要一定时间,说不定甘泉水仍然有效。”司无岫眉头紧皱道。
“怪不得你说走就走,走得还这么急。”唐宁看了他一眼,也怪不得他会在帐篷里跟自己说“对不起”,明明可以在把郝校尉和蛇妖交给白将军后就一走了之,却还是答应了书生的条件交换,帮他抓奸细去了。
“西北黄龙觊觎灵目的事你事先又不知道。”唐宁握着司无岫的手说,“更何况,早去几天和晚去几天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那些子蛊是顺着水流到了下游才被蛇妖和兵士们服下的,说明这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按照这个时间推算,子蛊混在水里的时间少说也有好几个月,那个时候他们说不定才刚通过天湘修院的考核,唐宁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血脉。
“你不怪我耽搁了你?”司无岫注视着他。
“为什么要怪你?”唐宁摇摇头,脸上不见半点责怪,而且还有一丝笑意,“这事本来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却比自己的事情还要上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就算最后拿不到甘泉水也没关系,再想办法就是了,天无绝人之路嘛!”
实在不行,就像外公说的那样,修炼个百八十年,他总能把耳朵和尾巴收起来的。
就是那个时候说不定他们都是老头子了,可能唐宁的毛也都秃了。
“不过趁现在阵眼被破坏的时间还不长,重新加固封印说不定还有办法恢复甘泉水。”司无岫紧握着唐宁的手,“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恢复的!”
“嗯,我相信你。”
两人互相对视,眼中都充满了丝丝甜蜜。
唐二哥低头在地上画了个圈,然后清了清嗓子道:“早一点去加固封印,阿宁需要的泉水就多一分机会能够恢复,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走啊!”
唐宁松开司无岫的手,连忙站起来:“哦对,我们要尽快抵达五土坡,看那个阵法还有没有救。”
虽然说是找不到的话他也不介意,但如果能找到,那自然是更好啊!
任何一个希望都不该被放弃。
司无岫手伸到一半,差点要亲到自己的心上人了,被唐二哥一打岔,身体还维持在一个尴尬的姿势上。
“无岫,你还愣着干什么?”唐宁走到一半发现身边的人不在,一回头就看见对方还坐在原地,有些不解。
司无岫若无其事站起身:“没事,我这就来。”
说着,他又跟唐二哥彼此交换了一个无声却充满了火-药味的眼神。
好在大家都是身体素质不弱的武者,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路,在第三日的清早总算是抵达了五土坡。
五土坡沟壑纵横,深处足有十余丈,风沙一吹,地形又会产生变化,想要从这地形诡谲的地方找出一眼泉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大家有路线图在手,就算地形多变,也能根据罗盘和沿途植被找到正确的道路。
找了大半日,大家终于在日落之前看见了大片的絮絮草。
“这里有水!”一名唐家堡弟子激动地走到水边,正想要掬一碰水来喝,被葛力眼快拦下,“这水里有蛊虫,你还敢喝?!”
那名弟子想起来,吓得连连摆手,还是从腰上解下水囊,嘬两口解渴。
唐宁和司无岫沿着水流寻找源头。唐宁看着四周景致,越看就越是皱眉:“这一带好像都是封印,一草一木的排列都是有序而生,跟师父传授给我的很不一样。”
“不是同一个人封印的,或多或少会有不同。”司无岫安慰他,“不过既然都是封印,应当还是有相通之处的。”
“嗯。”唐宁点点头,慢慢回忆玉山道人传给他的记忆,试图找出替代的方法。
“他们是从这里开始破坏的。”司无岫率先走到泉眼附近,“水边有一个石阵,应该是藏匿泉眼的障眼法,破坏之后,泉眼的位置就暴露了。”
唐宁也走过去跟他一块看石阵:“这个阵的手法比较古老,师父的传承中说到,石阵是上古之人开创的,他那套封印魔神的法子也用到了石头,就是从上古石阵中得到的灵感。”
但也不能排除师父就是比较喜欢石头,谁让他连兵器都是一座玉山呢。
“后世之人喜欢用符篆和阵盘,既轻便又省事。”唐宁将石头一一摆正,对司无岫道,“但是捷径想得多了,就容易忽略修炼自身,师父认为当今的武者修为难以达到圣级,就是偷懒的缘故,所以他更推崇效仿古人的方式。”
“神宫主人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司无岫道。
“你要是亲眼见到他,说不定就不会这么认为了。”唐宁瞥了他一眼。
师父他老人家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司无岫也是个学霸,两人碰面以后,大家都说话说一半,剩下一半要靠猜的,多累人啊。
司无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你在这里研究石阵,我去泉眼处取水。”
“嗯。”
司无岫取来一只竹筒,来到泉眼前。
泉眼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灵力,他小心用竹筒装了些泉水。这种特制竹筒是玉荷用药草浸泡过的,不出片刻,水底便沉淀了一层黑色的子蛊。
司无岫眉头皱起,回头对唐宁道:“泉眼已经被污染了,就算滤掉那些子蛊,恐怕这水也不再是甘泉水,先试着将封印——”
司无岫话还没说完,唐宁就一脸惊恐地站起来:“无岫,趴下!”
司无岫瞳孔微缩,身后传来一股刺骨寒意,身体率先做出行动,他快速向旁边一掠,同时掷出手中竹筒!
躲闪之间侧头一看,原来刚才在他身后的是一团黑色浓烟!浓郁黑烟凝聚成一张血盆大口,追着司无岫的后背咬去,想要将他一口吞下!
纵然司无岫的反应已经很快了,可黑烟仍有一部分追到了他的面前,就在黑烟即将沾上司无岫的时候,白虎铠乍然绽放一道金光,将黑烟震退。
与此同时,唐宁也赶到了黑烟面前,妖皇袍将他带上半空,卷起一道骇然妖风,试图将黑烟吹散。
黑烟在一瞬间被打散成无数的蛊虫,密密麻麻看得令人头皮发麻。而后又重新凝聚起来,且越来越凝实。
一道苍凉的声音从黑烟中传出:“我的仇人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哈哈哈哈……”
“阿宁,当心!”司无岫连忙挥出绿影剑劈向那团黑影。
然而黑影却已经凝聚成一个高大男子的形象,他抬手轻轻一挡,就握住了司无岫的剑:“可惜,你们想用封印耗死我,我却偏偏死不了!”
“你放开他!”唐宁朝月魔连续射出十支袖箭,大敌当前,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袖箭之后又是十枚轰天雷。
白虎铠主动帮司无岫挡住了轰天雷爆炸带来的破坏力,等司无岫从乱吹的风沙中睁开眼时,唐宁已经挥动长鞭朝魔神攻来。
司无岫试着将自己的剑拔-出,对方的手却纹丝不动,他咬牙放弃了绿影剑,以指成剑,抽身退开三丈,来到唐宁身边,配合他的攻势射出剑气。
剑气与长鞭同时击中了月魔,可月魔看起来却丝毫不受影响,嘴角甚至挂着讽刺的笑:“不对,不对,你们不是我认识的那些人……这是多少年过去了?一百年,两百年,还是一千年?”
他看向司无岫,眼中的情绪转为恨意:“元氏!你们利用我的血肉修炼武体、成为武圣、一统天下,你们就不心虚么,怎么还没遭到反噬?!”
唐宁心思一动,看向司无岫。
司无岫目光中只有战意,听到这样足以令人动摇的消息,他却没有半分动摇,甚至又提高内力,以白虎铠剑鞘化成的剑为兵器,又射出数道锋锐的剑气。
“阿宁,这次的魔神和之前所遇到的都不一样。”司无岫对唐宁冷静分析道,“或许是上古封印的力量本就开始衰弱,而且封印手法不一样,阵眼一去,魔神的力量就变得比从前见过的更强。”
“没错。”唐宁点头。
“所以我们绝不能让他离开这里,这个魔神会的可不止是放放毒虫,蛊惑人心的小计俩。”司无岫冷静地看向月魔,后者由于憎恨,一手就将绿影剑给捏成了两半。
唐宁看着绿影剑被折断都感到了心痛,就连小黑也趴在他的肩膀上,用螯钳挡住自己的眼睛,不忍心看。
可唐宁回过头,却发现司无岫的神情无比坚定,眼神理智且微闪着光芒。
因为对方这般坚定,唐宁心里也有了底气,立即恢复情绪道:“那你能想到办法吗?眼下月魔无法离开泉眼三丈之外,我们虽有办法对付蛊虫,却没有正面取胜的方法。”
司无岫缓缓勾起嘴角,目光落在月魔身上的某个地方:“阿宁,你可愿意和我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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