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阿洛伊斯之间的初步磨合期持续了有几天, 那几天里安明晦就每天带着书本或者一些科研文献在观察室里待上一段时间, 对面隔着一扇透明隔离墙的青年也自顾自地发呆, 时不时安明晦会打开传声器械过去单方面聊上几句。
经过几天的独角戏之后, 阿洛伊斯第一次给出的回应,是在安明晦一只手抵在隔离墙上时,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靠了过去, 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手掌相对的样子。那只手看起来很苍白,但是骨节分明,五指细长,手腕上固定着锁链是特别制作的,四肢上各自连着一根,末端连接着房间正面四个角落的控制器,平时链条的长度足够他正常活动,但一旦出现个体失控的情况, 就会被收短以便于控制。
这个举动令安明晦颇为惊讶,忍不住讶异地望着面前的青年,然后把自己原本随意地附在墙上的手掌更加贴近了透明的墙壁,笑着对低头望着两人手掌贴合处的青年说道:“您的个子很高, 手也比我稍微大了一点。东方人的身高大部分都很难跟这边的人相比, 看起来我也不例外。”
说着, 安明晦通过没有被植物盖住的部分看向了隔离室内,里面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其实还算齐全, 而且布置的风也跟阿洛伊斯本人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看起来都是偏向温馨的暖色调, 他倒是挺喜欢的。这样的生活环境在末世里可以说是极为奢侈的了。
不过即使有这些东西,他也从来没见过青年碰过,据说对方每天都只是那样安静地坐在那张椅子上,休息的时间也很短,每天大概只有一两个小时左右。
“您以前一直都忙于各种研究,应该不太会感觉到孤单。”安明晦温声说着,又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一个小游戏,就低下头在材质与玻璃相似的隔离墙上哈了几口气,然后在哈气上用手指画出了一个小小的笑脸,“不过现在的您有时候会不会感觉孤独呢?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觉得很孤单。”
青年人的目光似乎被他画的那个笑脸所吸引,直勾勾地盯着那里看。直到墙上的哈气消失,那个笑脸也随之消失,青年似乎颇为困惑,用手指摸了摸笑脸原本存在过的地方,随后又抬起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向安明晦。
那样子就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要把那个图案藏起来一样。
被那双灰色的眼睛这样盯着,安明晦没办法,只能重新用原来的办法又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笑脸上去,见青年又开始盯着那个笑脸看,便无奈地解释道:“这样画出来的东西就是很快会消失,没有办法。而且这也没什么有趣的,您以前应该是看都不屑于看一眼。”
青年现在不太好理解稍微复杂一些的句子或原理,安明晦就又简明扼要地补充了一句:“这个,是留不住的。”
对面的人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安明晦不知道这是没听懂还是什么意思,正想要再解释一遍时,就看到一条细小的藤蔓尖端点在了逐渐消失的笑脸上,然后沿着原本的轮廓重新描出了一个新的笑脸。
只不过这一次的是实打实被刻在隔离墙上、不会消失的。
安明晦:“……”这可是最高强度的隔离材料。
今天他是吃过午饭后来的,这会儿刚好到了固定的给餐时间,于是他听见有代表机器被激活的“嘀”声,然后从连接着消毒通道的隔离门上打开了一个狭小的开口,刚好能容纳一个管道动过,有流体状的营养物质从管道中被注入固定在门内的凹槽里。
那东西看起来实在称不上好看,而且这种给餐形式就像投喂被圈养的牲口一样。
但这没办法,面对一个强大且被丧尸病毒高度侵染的对象时,没有人敢于亲自进去送餐食,而就算把普通的食物放进去,如今的阿洛伊斯也已经不具备独立正常进餐的能力。
“……阿洛伊斯,我可以暂时这样叫你吗?”收回视线,安明晦重新看向面前的青年,见对方似乎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才继续说下去,“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了,但是我希望能与你成为朋友,或者关系尚可的陌生人也可以。”
“如果你愿意接纳我的存在,我就可以穿过这面墙,进到你的那一边去。”说着,他还敲了敲面前的隔离墙,“然后我可以给你送去更好的食物,帮你重新学会人类用餐的方式。”
能够听懂他的话,证明理解能力尚存,还能描摹出他画的笑脸,证明学习能力也没有消失,那么只要有人教导,面前的青年完全可以重新捡回以前的用餐习惯,甚至是其他一些知识。
“我从小的时候就一直很崇拜像你这样从事科研的人,我觉得你们是改变世界的英雄,而你更是其中最为优秀的一个。你铲除了那个令所有人都畏惧的变异植物,你无疑是我们的救世主,而救世主不该落得这样的结果。”
这话虽然是为了取得阿洛伊斯的信任,但同时也是安明晦的真心话。小的时候住在孤儿院里,每周看电视的时间大概是他们最期待的娱乐时间,那时候他就会想能够做出电视机的人真是很厉害的人,后来长大了一点,知道了有一些人是专门从事各方面的研究,也有了更加具体的崇拜目标。
“我能做的事情很少,但也还是希望能尽力做些什么,你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吗?”
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安明晦没有得到来自阿洛伊斯的任何回复,那张俊美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想了想,他也觉得自己是操之过急了,刚才说的那些话也许对方根本就没听懂几个字。
“对不起,是我心急了。”他说着,同时把自己贴在隔离墙上的手放下来,“四个月后中央系统恢复正常,我可能会去研究院外四处走走,也许就不能再每天过来这里,所以留给我的时间不太多。”
说完这些,他本打算结束这一次对话,坐回稍远一点的地方,却在还没来得及完全转过身时,眼角余光就看到那些几乎盖满隔离墙的植物动了。
不过是转眼的功夫,原本铺天盖地的植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简直猜不透它们原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只剩下一个修长的身影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如既往不带波澜地望着他。
这让安明晦不由得笑了出来,停下转身的动作重新面向墙那头的青年,像是击掌的动作那样抬手拍在透明的墙上,然后笑着道:“不论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我都当这是你的回应了。希望我的申请能够顺利通过,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也希望你能早日痊愈。”
当然,阿洛伊斯还是没有回话,但他同样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模仿着安明晦的模样,隔着一堵墙轻轻地拍在了与他相同的位置。
就好像两人隔着厚厚的隔离墙击了一次掌。
这个时候进入观察室的凯特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惊讶地睁大眼,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举起随身携带的相机拍下了面前的这一画面。
一个穿着便服的青年站在隔离室内,脸上已经明显表现出了感染病毒后会出现的一些特征,但是那依然不影响青年的俊俏和令人望而生畏的气质。而另一个则穿着每个研究人员都有的白色外衣,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只是看着就让人禁不住产生想要与其亲近的想法。
这样气场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却隔着一堵透明的墙壁手掌相合,注视着彼此,看起来竟然无比和谐。
凯特几乎不敢发出声音打扰他们,但画面中的主人公之一还是很快注意到了他,笑着转过头来打招呼:“凯特,今天也来了?”
“当然,观察室这边向来是我负责,你知道的……呃,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凯特尴尬地看着那面在自己说话时重新被植物覆盖得严严实实的墙壁,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来得不是时候。
“……也许天才也会有怕生的一面?”安明晦当然也看到了,他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来给凯特修补一下被伤到的自尊,“不过我觉得阿洛伊斯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难以接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打算三天内递交进入隔离室内的申请。”
“哦,安,你真是个勇敢的人,而且还是我们的救星。我看得出你很有亲和力,但实在没想到这种亲和力连即将丧尸化的人都能影响到。”凯特真心实意地夸奖道,“让你加入我们实在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挑中你的那家伙真的眼光很好。”
“你太夸张了,凯特。”
我可一点都没有夸张——凯特如此想着。
研究院里的人都知道院长的脾气,像他这种平日里与院长接触相对较多的助手则感触更深,那个男人有多么优秀,就有多么孤僻冷漠,除了手里的实验材料之外仿佛对任何东西都无法产生一丝兴趣。
没道理变成丧尸之后反而平易近人了,事实上安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没有碰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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