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相识已久的熟人, 迦里当然能够清楚地了解到埃菲特话中的威胁,只不过他显然并没有在意, 甚至没有多看埃菲特一眼, 抱着安明晦的脖子踮起脚尖, 笑得极为灿烂:“我说吸血鬼先生,跟我走吧, 那边那个你的现任监护人可是非常危险的家伙, 去我那里的话至少可以保证你肢体完好、精神正常哦?”
在迦里说完这话之后, 安明晦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枪械上膛的声音, 连忙抬起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示意埃菲特不要冲动:“那个,埃菲特先生……”
话说出口之后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才好,难道要劝人不要一时冲动对着自己的同僚开枪吗?
本来突然看到埃菲特出现,他以为自己首先需要解释的是躺在地上的那具人类尸体, 却没想到对方像是根本看不见那么显眼的一个尸首一样,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其他方面。
“安, 难道你比起我更愿意相信她吗?”万分失落地望着他,埃菲特那双天空一般湛蓝柔和的眼睛仿佛都黯淡了下去, “你觉得我是想要害你才把你带回家里的吗?”
安明晦简直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种样子。
“对啊, 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迦里歪着头, 表情有点疑惑地看向埃菲特,那模样让安明晦一时难以分辨他到底是故意嘲讽还是真就本性如此, “你不就是把他当成收藏品带回来的吗?”
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响, 一颗子弹擦着迦里的脸颊打在了他们身后的一棵树上, 在那张化了淡妆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真是对不起, 不小心走火了。”
看着表情分毫不变的埃菲特,安明晦不由得皱起了眉,即使对方表面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但显然心中并没有这么平静。
开完这一枪之后,埃菲特从容地走上前几步,向着安明晦伸出手,含笑道:“我有点担心,所以特意来接你回去,我们走吧,安。”
抬眼看向埃菲特出奇固执的神情,他无奈地叹息一声,轻轻松开了扶着迦里的手,走向了埃菲特方向。
他每走近一步,猎人先生的眼神就会变得更明亮一分,那模样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期盼了。
然而当他刚刚来到埃菲特身边时,就听见身后的迦里十分困惑地又问了一句:“你还要过去吗?你还是觉得埃菲特是表里如一的好人吗?他刚才在跟踪你,按理说你应该讨厌他才对。”
有那么一瞬间埃菲特的表情好像都扭曲了,握着枪的手指才刚刚动弹了一下,就被安明晦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了。
他把情绪似乎不太稳定的猎人先生抱在怀里,一只手握着对方的胳膊,一只手抓住了对方握枪的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柔和,在耳边轻声安抚道:“好了,埃菲特先生,不要激动,我有点饿了,把枪收起来我们回去吧?”
由他自己说出来可能有点难为情,但事实上这一套安抚的方法放在以前的任何一个主角身上都从来没有失灵过,不管之前有多么愤怒失控,只要被他这样抱着好好说几句话,就都会立刻晕头转向地忘了刚才的一切事情。
显然,这一次他的办法似乎依然没有失效。
刚才还像是随时会举起枪让迦里血溅当场的人现在好像完全愣住了,那表情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呆傻,就这样直挺挺地靠在他的怀里,被他按住的那只手一抖,枪差点直接掉在了地上。
埃菲特只觉自己的鼻间都被吸血鬼身上独特的气息给完全填满了,那比人类低了几分的体温却像是烈火一样烧得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快要沸腾起来了,还有那轻柔动听的嗓音贴着耳边响起,简直震得大脑腾不出哪怕一丁点的空闲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那温柔的语调简直像是情人间的耳语,让人根本无法无动于衷。
在黑夜的遮掩下,一向以优雅从容的模样示人的首席猎人脸红得像是快要滴出血来,看那样子似乎慌乱得连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抖着手一连四五次才成功把用了许多年的手.枪别回腰间。
事实上,自从两人认识以来,埃菲特似乎就没有拒绝过他的任何请求。
眼看着这人已经抬手解开衣扣准备露出脖子给他进食了,安明晦无奈地再次抬手按住了对方的动作:“不着急,我们先回去。”
“好、好的。”
迦里身上还披着安明晦的披风,站在一旁惊奇地看着讲话都讲不利索的埃菲特,那模样活像是看到了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他直言询问道:“我听说血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人类的思想,你是对他用了这种能力吗?”
血族的确可以在捕食的时候催眠猎物,使得猎物变得乖巧听话而不会使他们扫兴,但这仅限于意志力薄弱的普通人类。
不光是迦里这样想,就连埃菲特自己也存有同样的疑惑。
他几乎快要停止运转的大脑迟钝地思考着:自己是中了吸血鬼的催眠术吗?如果不是的话又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吸血鬼而产生这么多不由自主又无法控制的异常反应?
安明晦摇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测:“并不是,埃菲特先生的意志力很强,应该不会被那种小把戏影响。”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很抱歉,这次就不邀请您同行了。”迦里显然不像是表面看起来那样手无缚鸡之力,所以他觉得现在还是把这两个人分开比较好,免得待会儿又出乱子。
迦里没有表示异议,埃菲特也没有说话,于是安明晦很是松了一口气,带着出现得突然的猎人先生向着镇子的方向走去。
安静地走了大约有十来分钟,埃菲特才像是终于回过了神似的,低声道:“我并没有打算伤害你。”从一开始就没有。
这种直白的说话方式与埃菲特以往的风不符,听起来却更加真诚。
“看得出来。”虽然埃菲特有时候会给他一种古怪的感觉,但确实从未让他感觉到过丝毫恶意,“毕竟血族是不死的,阅历总会比人类要多,我感受得到您的善意。”
关于“收藏品”这个字眼,他虽然颇为在意,但还是识趣地没有在这个时候提问出来。
非常神奇,仅仅是平静温和的一句话而已,埃菲特竟然就觉得自己因此放松了许多。
兴许是因为心情有所好转,他又重新挂上了那熟悉的笑脸,说话的方式也恢复正常:“永生……听起来的确是件很有诱惑力的事。”
“并没有那么美好,毕竟这样意味着要见证许多次离别。”说起这个话题,安明晦不自觉地轻叹一口气,望着天上星空的漆黑眼瞳中也像是盛满了柔和的星光,“不过这也很公平,没那么美好却也没那么痛苦。漫长的寿命让我们得以遇见许多美好的人或物,为此也同样要承受离别的痛苦,这很正常。”
“……我知道有些血族会因为厌倦漫长的生命而选择主动死亡,还有些人类被转化后不愿意接受这种身份而自杀。”埃菲特看起来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但还是说了下去,“你应该不会属于这两者的范畴之内。”
“我不能保证永远如此,但至少现在还没有那种想法。”虽然经历过这些世界他也算活了很久了,但比起那些动辄上千岁的血族还是小巫见大巫。他偏过头看了一眼埃菲特,微笑着继续说,“毕竟,一旦死去就会错过很多值得珍惜的事物。如果我早就死了,那就看不见现在这样美丽的星空,也不会有机会认识您和您那些有趣的朋友。”
埃菲特一向善于言辞,无论是面对巧舌如簧的商人还是自诩高贵的贵族,他总能从容地笑着将话题掌握在自己手中,最后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能使谈话对象心情愉快。
唯有在安明晦面前,他时常会觉得自己的话术还差得太远,会发自内心地想不通一个血族怎么能够如此轻松地用三言两语就让听者为之动容。
甚至连心脏都会不受控制地激烈跳动起来。
眼角余光始终不自觉地注意着身边的血族,埃菲特第一次因自己人类的身份而产生了不甘的感觉。
人类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而且会快速衰老,与青春永驻的血族相比实在太渺小了。十几年之后,他的面貌会逐渐改变,他的身体会开始衰弱,几十年之后,他就会如其他若有人类一般永远闭上眼睛,被葬入土中。
而他的吸血鬼会把他遗忘,在漫长的生命里可能还会有无数个优秀的人类在那双黑眸中留下印记,而他仅仅是其中之一,无甚稀奇,无甚特别。
这让他怎么能容忍呢……
抬起手轻轻按在心口,埃菲特感受着那颗心脏跳动的力度,若有所思地没有再说话,却不知何时在行走时缩小了与安明晦之间的距离,使得两人之间靠得很近,看起来好像外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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