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了诺曼授予的任务后, 安明晦重新返回了地牢, 并再一次打发走了看起来颇为不满的乔尔。
弯下腰重新点亮油灯, 安明晦坐到椅子上,看了一眼那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稍显刺眼的光亮,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打开自己带来的书籍, 就着并不很明亮的灯光安静地阅读起来。
显然, 这一举动让埃菲特十分意外,身为被囚禁者,他反而兴味地主动向残忍冷酷的施暴者搭话:“我还以为您是来继续刚才的游戏的。”
“亲王殿下已经召集了几位纯血的殿下, 现在应当正在商议对于您的处理方式。”安明晦并未抬头, 而是继续翻阅着自己手中的书本,回答得十分平静, “大概您很快就可以从这里离开了。”
“是这样吗?”埃菲特对此不予置评, 既不惊讶也不激动,看起来这一切大概都在他的预想之内, 他只是微笑着看着安明晦手中那本书的封皮, “您在阅读上的偏好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如果他没有看错, 那应该是一本童话书,而且还是近些时日城中的孩子们十分喜欢的那一本,书名是《被神厌弃的天使》。
“我认为任何种类的书籍都有阅读的价值。”安明晦从容地回答道。
一个在油灯下阅读关于神的童话故事的吸血鬼吗?
埃菲特动了动被镣铐锁住的手腕,感觉到一阵刺痛传来, 但还是坚持着调整了一个更舒服些的角度, 随后便继续悠闲地与面前的吸血鬼搭话:“您说得很有道理, 那么可以跟我稍微说说这本书的内容吗?”
“在我看来这其实是个有些可笑的故事。”他微笑着回答, 慢条斯理地讲述着书中的内容,“一个被神抛弃落入凡间的天使,受过许多苦难,连曾经为之骄傲的洁白羽翼都变成了灰色,但依然保留着纯洁的心和对神的敬爱,您不觉得很讽刺吗?”
“或许,但童话故事总归是美好的。”
对此不置可否,安明晦又翻过一页,不紧不慢地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么您相信神的存在吗?”
“与一位血族谈论这种话题似乎有些奇怪,不过实际上我是不太相信的。”埃菲特如此回答道,他的声音中既没有憧憬也没有哀婉的意味,只是单纯地叙述自己的观点,“即使有神存在,那也一定是一位冷漠而无所作为的神,否则又怎么会轮到我被冠上英雄的头衔呢?”
这是一个人类心中充斥着对上帝的敬畏的时代,在这种时候能够抱有这样清晰而理智的观点,是件很难得的事情。
安明晦轻声笑了笑,抬起头神态平静地看向面前的人,那目光却是十分温和:“虽然我不喜欢这个故事,也不喜欢英雄,但我还是希望与您做个交易。”
埃菲特定定地看着安明晦被橙黄的灯光照亮的侧脸,沉默了片刻后才笑着道:“可以啊。”
这回答显然跳过了前面应有的许多步骤,突兀得安明晦都不由得皱眉:“您不先听听交易的内容吗?”
“如果是我不会同意的交易,您又怎么会说出口呢?”埃菲特面色苍白,靠着手腕上的锁链吊挂着无力站起的身体,嘴唇也已经干裂,可是那面上的笑容却依然十分从容得体,“既然是我不会拒绝的交易,那提前答应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看起来在这个世界里的主角依旧是个怪人。
多少也习惯了这种意外感,安明晦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截了当地将交易的内容说了出来:“我可以为人类提供有效的治疗手段,如果您信任我的话我也可以帮助你进行对我的同族的追击,而相对的希望您可以提供给我容身之处和维持生存的血液,并在您的那些同僚面前保证我的安全。”
“您的态度与之前可不太一样。”埃菲特状似不经意地道,“我可以问问原因吗?”
“这整座城堡都是受到亲王殿下掌控的,他的感官十分敏锐,而现在亲王殿下在隔绝干扰的会议厅内议事,这里自然就是安全的。”安明晦从善如流地将这些理由如实说出,接着又主动解释了埃菲特没有直接问出口的另一种原因,“我的确厌恶人类,但我也同样厌恶血族和吸血鬼,这个世界对我而言没有哪里是真正美好的。”
“虽说我不觉得您是如此厌世的性,不过这不影响我们的合作。”埃菲特笑笑,既不追问也不提出质疑,就这样轻易地接受了他的提议,“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名字了吗,我未来的搭档?”
“当然,我叫安明晦,我想你应该不需要我来解释东方人的姓名结构。”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如今取得了主角的同意,他只要之后在诺曼的默许下假装自己是偷偷从血族这边逃离的就可以了。
但实在是太过顺利了,顺利到安明晦忍不住感到一丝忧虑。
他分明记得埃菲特外表看起来是个彬彬有礼的绅士,而与此同时也拥有着超越绝大多数人的智慧,怎么会只问了这么三言两语就轻易相信他呢?
“……如果您还有什么疑虑,尽可以提出来。”想了想,他还是补充了这样的一句。
被镣铐锁着的囚徒先生笑眯眯地回答:“没有什么疑虑,我完全接受你的意见和解释,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我们该在何时何地汇合之类的事宜了?”
“除此之外还有些事情是我需要了解的,比如你对于血液有什么要求?每天需要进食几次?偏好咬脖子还是手腕?喜欢什么样的房间布置?”说到这里,埃菲特苦恼地住了口,稍作考虑后道,“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太充裕,这些杂事又有些多,那就之后再慢慢商议怎么样?现在就先说些比较紧急的。”
突然之间掌握不住节奏的吸血鬼先生脑子里一片茫然,弱小、可怜又无助地低声回答:“那好吧,希望您三天后夜里九点前往布罗德镇的西门口,我会在那里等着您。”
“可以,看起来你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不过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地方我也很乐意帮忙。”心情颇为愉悦地说完,埃菲特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刑具架,“那些吸血鬼待会儿就该开完他们的会议了,你现在应该开始对我严刑逼供了。”
猎人先生贴心地提示:“力道比上次重一点也没关系,我其实没有那么脆弱。来吧我们可以开始了。”
安明晦:“……”
有时他真想不通面对这样积极配合的主角,每次被自己接手之前的原主到底为什么会一次次地计划失败。
***
因为已经有了安明晦这边的计划,所以对于释放埃菲特这件事诺曼决定得还算干脆,只是释放的过程多少有些曲折。
安明晦想不明白一个人类怎么能在敌营中以如此风度翩翩的姿态把向来以优雅著称的血族们气到暴怒。
之前就说过了,埃菲特不仅是个实力强大的吸血鬼猎人,同时还是一个十分重视个人形象和风度的绅士,总是以最为妥帖的姿态出现于各种场合。
但这不是他在手上的镣铐刚被解开时,就笑盈盈地要求面前脸色难看的血族们为自己准备新衣服和洗浴间、甚至还以身体虚弱为理由让血族亲王手下的亲信亲自扶着自己过去的理由。
显然,在这个场合下安明晦就是那个倒霉的亲信,受到了在场其他几位同僚包含同情的注目礼。
安明晦一只胳膊上挂着干净的衣物,另一只胳膊则搀扶着脚步虚浮的猎人先生,刚一踏上城堡二楼,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砸东西声,还有诺曼愤怒到极致的怒吼:“那个该死的猎人要为他的无礼付出代价!!!”
原本埃菲特与他的身量应该是差不多的,但此时因为受伤而不免有些身形佝偻,又虚弱地半靠在他胸口,所以视觉上就显得比他要矮了一些。
“不得不说,您真是我见过最大胆的人类。”他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多谢夸奖,你也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血族。”埃菲特毫不扭捏地接受了他的这个评价,含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轻佻,“这次为什么不用你那奇妙的能力治好我了?”
现在还是在城堡内,所以安明晦的回答十分公式化:“很抱歉,一个肮脏低贱的人类还不值得我这样做。”
“可是你现在正把一个肮脏低贱的人类抱在怀里呢。”
“……这是亲王殿下的命令。”
靠在安明晦胸口的猎人笑得弯起了眼睛,那双蔚蓝的眼睛中除了笑意之外还带着某些更加意味深长的神色,自言自语似的重复道:“是吗,亲王殿下的命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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