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叶舒华不但毫不掩饰她的嘴馋,甚至落落大方到给人一种天经地义的感觉,这股不要脸的劲儿可以说让宋清徽相当叹为观止了,同时他还有点好奇,叶队长那么严谨的性格,怎么会把爱女养成这副模样?

    本来按照宋清徽一贯的教养和习惯,他是不好意思找叶舒华打听她家的生活水平,孤男寡女聊这个多少有些令人浮想联翩,他跟叶小妹的关系也没到可以讨论各自家庭的地步。

    所以宋清徽把这些不合时宜的八卦压下去了,直到叶舒华坦坦荡荡的暗示他去提醒叶婶不要喂大宝太多麦乳精,跟几个月侄子抢口粮的意图简直路人皆知,宋清徽这才意识到他还是低估了这姑娘的“心性之强大”,想来是不怕被人看穿她的用意。

    那他稍微冒犯一下,或许也没关系、

    实在是宋清徽内心的好奇都快压不住了,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的问起来:“叶……舒华同志,你刚才说很多人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次肉,叶队长家应该不会是这么个情况吧?”

    叶舒华停下脚步,刚想点头说是,突然意识到活雷锋好像第一次叫她的全名,硬生生卡住了。

    换成这里任何一个人,叶舒华都更希望他们喊她洋气的大名,叶小妹什么的实在太接地气了,她有点Hold不住。偏偏这些人里不包括宋清徽,他是她决定要泡到手的男人,并且她已经正式发起进攻了,这个时候对方竟然连“小妹”这个昵称都不肯用了,公事公办的喊她大名,这不是显得她的进攻毫无作用、甚至引起了反效果?

    这要是让上辈子那群狐朋狗友知道,估计够笑她一年。叶舒华可不能丢这个脸,因此完全忽略了宋清徽的好奇,而是热情的对他说道:“宋大哥不用这么见外啦,直接管我叫小妹,或者喊我舒华也可以的。”

    宋清徽嘴角又有点僵硬。

    单方面管他叫“宋大哥”也就算了,现在还希望他也随她的叫法,叶队长家的闺女不是一般的缺心眼啊,被人听见还以为他俩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呢。

    宋清徽不希望影响姑娘的名声,当然也要保住自己的清誉,因此只是难为情的冲她笑笑,并不接话,相信她也能听懂他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叶舒华的定力不比他差,也跟着笑而不语,定定的看着他。大有他不改口她就不回答的架势。

    这姑娘未必是要挟,更有可能是看不懂他的暗示。宋清徽安慰了自己,还是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叶小妹……同志。”

    叶舒华不是很满意,不过想想他之前也是这样称呼她的,至少没退步,她还是应声了,这才勉为其难的为宋知青解惑:“你猜对了,我们家也很少吃到肉的。”

    宋知青反而更想不通了,“只有过年才吃肉?”

    其实不是宋清徽太八卦,而是叶舒华所诉跟他的认知出入太大,他在双岗大队也待了快两年,乡下日子是比较清苦,而双岗大队在这附近已经算比较不错的,当初家里为他敲定这里,就是打听到双岗虽不能敞开肚皮吃饭,但也足以温饱、不至于把人饿坏,才绝对送他来双岗的。

    可能队员们是比不上城里,他们每月都有肉供应,双岗一般的人家可能三四个月割点肉打牙祭,偶尔还有野味什么的,而叶队长家是条件最好的,以他家的工分一两个月买一次肉也吃得起。

    叶舒华的话多少让宋清徽难以置信。不过她倒没有发现他的怀疑,还当宋知青跟上辈子的她一样,是位不知人间疾苦的二代呢。

    这就让她很伤心了,明明这个时代也不缺有钱人,怎么她就没挑个好人家?叶舒华难过的眼睛都红了,真情实意的控诉道:“差不多,反正从我生病到现在都两三个月了,还没尝到过肉味!”

    叶舒华并不知道,叶家这么久没肉吃也有她的一份责任,因为事情还要从她生病骗吃骗喝间接导致叶家婆媳大战爆发说起。

    就像宋清徽估计的那样,叶家条件不错,过去每隔一两个月王翠芬都会去镇上割肉回来。除了猪肉,她偶尔还会赶叶大哥和叶二哥去河里摸鱼,为了给怀孕的林红梅补充营养,顺便也给宋秀秀调理身体、好让她早点抱上大孙子。

    而婆媳大战爆发后,王翠芬发狠了,决定挽回当家主母的威严,开始纵容叶舒华跟两个儿媳抢鸡蛋吃,要让她们知道家里她说了算。

    不买肉、不发话叫儿子该去抓鱼也是同样的道理,林红梅现在喂着奶,宋秀秀又怀着孕,都是祖宗,割了肉回来一大半都得进她们的肚子,所以她干脆不去买肉,既能敲打两个心大的媳妇,同时也不会留下苛待孕妇的证据。

    王翠芬的做法无疑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果让叶舒华知道自己才是罪魁祸首,绝对一早放下她的大小姐脾气,把大嫂二嫂当她的亲姐一样捧着,为了改善生活她可是非常能屈能伸的。

    可惜叶舒华不懂这些弯弯道道,宋清徽情商倒是不低,可他并不清楚叶家的具体情况,总不能掐指一算铁口直断,相比之下当然是叶舒华的话可信度更高,毕竟这丫头委屈得都快掉眼泪了,宋清徽相信她是真情实感。

    那叶队长还真是作风清廉、令人佩服,只是宋清徽更可怜叶小妹了,物极必反,想来是平日里过得太苦了,才会比别人更嘴馋些。

    也难怪她会为了一颗鸡蛋跟两个嫂子闹不愉快。

    宋清徽俨然已经把叶舒华脑补成惹人疼爱的小白菜了,再看她眼圈还红着、委屈到无法自拔的模样,不由柔声安慰道:“别伤心,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实在不行,下次他去镇上买点肉送过来,作为叶队长这两年来对他关照的谢礼——做事很有分寸的宋清徽没有意识到,他这次送了两罐麦乳精已经是厚礼,再送肉就真有点冤大头的嫌疑了。

    叶舒华听到宋清徽的安慰,确实没那么伤心了,倒不是听懂了他隐藏的心声,而是因为她很会自我安慰,没肉吃不要紧,等她泡上人傻钱多的宋知青,就可以吃肉肉穿新衣、过上社会主义小康生活了!

    这么一想,叶舒华又恢复了阳光灿烂的笑容,冲他点头道:“嗯,我相信宋大哥!”

    叶舒华变脸的速度又让宋清徽看呆了,接着抿唇低笑,暗想这丫头果真好哄,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这个时候,精明细致的宋知青完美忽略了叶舒华对他的信赖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路上发生了这么多故事,他们终于到了叶家,王翠芬和林红梅一起从厨房出来,一个忙着招待客人,另一个则迫不及待把出去大半个小时的胖儿子抱回房喂奶。

    在走近叶家时,宋清徽为了避嫌就把小胖子还给叶舒华了,他只拎着自己的礼物。不过小家伙折腾这么久,可能也有些困了饿了,这次倒挺配合的让妈妈把他从小姑姑怀里抱走,林红梅不由瞥了叶舒华一眼,笑容灿烂:“大宝有点调皮,今天真是辛苦小妹了。”

    “没事,谁让他是我大侄子呢。”叶舒华自认回答得很大气,她也看不懂林红梅眼底的扬眉吐气,当然就算看得懂,这会儿也不会放心上,因为她正紧张的关注着她娘和宋知青你来我往的客套,生怕宋知青一个立场不坚定又把麦乳精拎回家了。

    还好宋知青并没有让叶舒华失望。

    僵持之余,叶队长发话请小宋先进屋喝水,王翠芬也觉得把客人堵在院子里瞎客气不是待客之道,因此尽管礼物太过贵重,思量过后她还是收下了,热情洋溢的招呼客人:“小宋,先跟你叶叔坐会儿,我去给你们倒热水。”

    说着,王翠芬同志直接拎着袋子去了厨房。

    叶舒华当然是亦趋亦步跟着她娘。

    叶家人都不知道叶舒华这么黏王翠芬是为了什么,宋清徽却心里有数,所以他还在院子里跟叶队长寒暄,一转眼就看到叶小妹心无旁骛的跟着叶婶去厨房——如果背后有尾巴,叶小妹此刻肯定一脸欢快的在摇着尾巴呢!

    这个细节让宋清徽再次感到无地自容,他之前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认为这个眼底只有吃的姑娘会喜欢自己?

    叶舒华并不知道勾搭对象已经看穿了她的属性,刚好厨房就她们母女,她正在怂恿王翠芬同志:“娘,咱们给宋知青泡杯麦乳精吧,听说用开水冲泡,又香又甜很好喝,好东西当然要给客人啦。”

    王翠芬正一脸仔细的把麦乳精锁进柜子,想也不想的拒绝,“拿客人送的东西招待客人,这也太不懂事了。”

    叶舒华还想借着给宋知青泡麦乳精的借口,为自己也顺一杯呢,王翠芬同志的性格她很清楚了,这会儿单独给她泡是不可能的,可她又迫不及待想尝鲜,只能拿客人当由头了,因此振振有词的表示:“那可不一定,麦乳精这么好的东西,宋知青凭啥无缘无故送咱们?肯定是在知青点不方便吃嘛,要烧开水冲泡,就不能一个人吃独食,可知青点那么多人,一人分一勺也不够吃啊,还不如留着送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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