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 迷雾弥漫在镇子的道路上, 为这座偏僻的小镇添了一份阴森的气息。
“我说麦克, 都这么晚了,要不……咱别去了吧!”长着满脸雀斑的胖男孩缩着脖子,怯懦地劝说着同伴。
“哼!你不会是怕了吧!不就一个鬼屋吗,胆小鬼!这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我都跟杰西卡她们放下话来了, 不拍几张照片回去岂不是丢了我的脸!”一头金色短发乱如鸟窝的高个少年鄙夷地看了胖男孩一眼,一个迈步就进入了面前荒芜凄凉的独栋小洋房。
无人打理的院子里,杂草丛生。
小洋房破旧的门板上画着一个已经褪色的奇怪符号,房门斜斜地靠在门框上,露出了门内蒙着白布的家具。
见此情形,胖男孩不禁吓得抖了起来,可是看着同伴已经进去了, 不愿被同伴抛弃的他还是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自从几年前死了一个人后, 这座房子已经很久没人进来了, 镇上的居民对这里讳莫如深, 都吓唬小孩子说这里是鬼屋,不让他们进来。
然而, 有时候,越是禁止就越是吸引人。
半晌, 在胖男孩走进去之后, 那扇破旧的房门竟然缓缓地向前移动了起来。
在吱嘎吱嘎的声响中, 房门紧紧地合上了。
片刻后, 门内传来了尖锐的惨叫声和匆忙的奔跑声,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追逐战。
“啊啊啊!!!不!有鬼啊!!救我呜呜!”
“呜呜!麦克!门打不开啊啊啊!!!”
“啊啊——”
尖叫声戛然而止。
结着蜘蛛网的房门依然紧闭着,只是从门下的缝隙里流出了鲜红的血液,血腥味浓郁。
*
两周后,名为雷纳德的作家在星网上看到了一则售房信息,他饶有兴致地查看了房子的信息,欣喜不已:“哦,嘿!这不就是一个最完美的度假别墅吗!”
说着,他按下了面前的订购按钮。
叮咚——
按钮闪了一下,变成了猩红的笑脸。
“订购成功~”】
——选自《迷雾之中》
*
!!!
那是一张属于少年人的稚嫩脸庞,却泛着吓人的青白色。
金色头发的少年静静地蹲在周宇身边,碧色的眸子里暗沉无光,唇红似血。
它挨着周宇,泛着死气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周宇面无血色的脸。
周宇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看着面前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呼吸变得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放任自己无力地依靠在了墙壁上,洁白的衬衣瞬间染上了乌黑的颜色。
金发少年还蜷缩在周宇身侧,它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笑容阴森骇人。
【哥哥,吃糖吗?】
它伸出伤痕累累,皮肉翻卷的手掌,露出了掌心那颗红色糖纸包裹着的水果糖。
“呼!呼!”看到那颗水果糖后,周宇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地板上,刺目的鲜血不断流淌,染湿了周宇新换的鞋子。
周宇没有接过那颗糖,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声音里压抑着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要是我?”
金发少年没有回答周宇的问题,只是窝在他身边,气息冰凉,骇人心魄。
看着这个遍体鳞伤的鬼魂,周宇脸上平静的面具被打破了,第一次露出了面具下掩饰着的悲哀和绝望,甚至,还有些怨恨。
十二岁那年,他第一次随母亲搬来这里,然后就遇到了他一生的噩梦——阿诺德。
那个已经十四岁,却还瘦弱得如同孩童的少年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接近他,愿意送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只为了和他做朋友。
然而,他拒绝了。
不知为何,从第一眼看到阿诺德开始,周宇就很厌恶他,连和他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都会让他感到作呕。
砰——
周宇想要站起来,却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缓了一会儿后,他才虚弱地撑起身体,无视身侧那个亦步亦趋,眼神阴森的金发少年,爬到了随身携带的行李胶囊边——他要拿出里面的药瓶。
啪嗒——
很不幸,由于手指不可自控的颤抖,周宇不慎打翻了药瓶,白色的药片洒落一地,染上了尘埃。
而此刻头痛欲裂的周宇看了一眼身边表情愈发诡异可怖的金发少年,额头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抓起一大把药片就吞了下去。
【嘻嘻~为什么不吃糖呢,哥哥?】金发少年冰凉的气息触及周宇的脖颈,笑声怪异。
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周宇最后看了一眼准备掐住他脖子的金发少年,缓缓闭上眼睛,侧躺在地板上不动了。
他乌黑的发丝被汗水浸湿,湿哒哒地黏在了脸颊两侧,有一种天使受凌、虐般的美感。
呼——
一缕凉风顺着未关紧的窗户吹了进来,将窗帘吹得起伏不已,也唤醒了周宇陷入恍惚的意识。
睁开眼睛,露出了眼皮下湿漉漉的黑色眼珠,周宇的神情中罕见的带上了几分脆弱。
他坐起身,环视了一圈阁楼。
狭窄的阁楼杂物间内,杂七杂八的堆叠着很多金属废品,还有些过时的打扫工具。
落满灰尘的单人床放置在房间阴暗的角落里,天花板上的蛛网已经连成了一大片,几个通体漆黑的蜘蛛趴在网中心,等待着猎物的闯入。
周宇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看到了自己崭新的黑色皮鞋——只有些尘土沾在上面,没有丝毫鲜血的痕迹。
“病情又加重了吗?”
看着空无一物的墙角,周宇恹恹地揉了揉眉心,试图缓解脑袋里的紧绷感。
他已经很久没犯过病了,却没想到刚来到这里就差点丢了命——他明白,如果刚才不吃药的话,那个阿诺德的幻影一定会开始掐他脖子,强迫他吃下那颗水果糖。
然后,迎接他的就会是不能呼吸的窒息感,如果没人给他急救,那他就会在挣扎几分钟后痛苦死去。
轻轻地嗤笑了一下,周宇站起来,垂眸安静地整理着自己皱巴成一团的衬衣。
已经习惯了啊,这个所谓的阿诺德的诅咒,或许真的如那个对病人十分刻薄的护士长所说,会陪伴他一辈子吧!
“怨恨,难消……吗。”周宇冷淡精致的眉眼间流露出了深刻的厌憎。
窗外,荒芜凄凉的院子里,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歪了歪脑袋,再次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嘎嘎!!”
周宇回过神来,漠然地瞥了一眼那只乌鸦,上前几步,快速合好了窗户,又将窗帘严丝合缝的掩上,黑色的眼珠里透不出一点光亮。
呵,明明应该是我更加怨恨才对啊,阿诺德。
*
是夜,
周宇躺在已经被洗干净了的床单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蜘蛛网,一眨不眨。
短短几小时,原本杂乱不堪的杂物间已经大变了模样,所有的金属废品都被收纳到了纸箱里,地板上的灰尘也被洒扫干净,连磨损严重的墙纸都焕然一新了。
唯独只有天花板,周宇一点都没动。
看着那几只吃的膘肥体壮的蜘蛛在蛛网上爬动,周宇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一直到了后半夜还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他孤独了太久了,如今连看几只蜘蛛都觉得无比有趣。
“啊啊啊!!!救命!救命!呜呜麦克啊啊!!”
惨叫声从窗外传来,忽近忽远。
周宇黝黑的眼珠颤了颤,转过头,盯着那扇被窗帘盖得严严实实的窗户,沉默不语。
渐渐地,尖叫声消了下去,周宇却依然不肯移开视线,苍白的脸颊在一片黑暗中白到近乎透明。
咚咚——
窗外响起了富有节奏感的叩窗声。
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户的周宇抿了抿唇,紧闭上了眼睛。
这些,全都是幻觉。
或许真的是今天太过疲累了,周宇在闭上眼睛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意识昏昏沉沉的,忘却了所有的烦恼。
与此同时,窗外的声音也停下了,像是害怕打扰了屋内人的安睡,又像是真的只是周宇的一个幻觉。
夜凉如水,不知过了多久,房内突兀的发出了一声轻响。
啪——
血淋淋的脚印从窗户处出现,并以一种骇人的速度一路走到了周宇沉睡的单人床前。
沉睡着的黑发少年似有所觉,眉头微皱,唇形完美的嘴唇翕动了几下,露出了其内白皙的贝齿。
不知名的闯入者站在黑发少年床头,弯下腰凑近了床上的少年。
被血水染湿成一缕缕的金发垂落在黑发少年的脸颊两侧,带来些许瘙痒的感觉。
黑发少年眉宇间露出了些许困扰之色,却还是没有醒来。
呼——呼——
不知名的闯入者浑身惨白,一双死气森森的碧色眼珠与黑发少年紧闭着的眼眸相对。
他近乎贪婪地注视着这张久未见到的美丽容颜,那低沉的喘息在这死寂一片的阁楼里显得无比恐怖。
“晚安,哥哥。”
随着闯入者嘶哑的声音落下,那行渗人的血脚印也消失了,阁楼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
“起来去上学!小兔崽子,你是存心想丢老娘的脸是吧!”金发碧眼的中年妇女怒气冲冲地拍打着阁楼的房门,力气之大连门板都不由得震动了起来,灰尘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睁开眼睛,周宇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
他惊奇地看了看床头放置的钟表,颇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这是六年来,他第一次没有做那个梦。
门外,他的母亲玛希还在大吼大叫,周宇歪头看了一会儿那即将报废的门板,难得勾起了嘴角。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第一次摆脱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噩梦,一向感情淡漠的周宇难得体会到了轻松愉悦的滋味。
他从床上下来,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还不忘把被子叠成了豆腐块。
然后,一切整理完毕的他才打开了那扇饱受蹂、躏的房门。
门外是气得脸皮发青的中年妇女玛希,她看着优哉游哉的周宇,高举起了巴掌,准备狠狠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的白痴儿子。
“你这个——”
周宇站在门边,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竟折射出了一抹瘆人的光晕。
玛希被震了一下,呼吸一滞,举起的手掌顿时僵住了。
“——以后给老娘注意点时间!”眼角抽搐了一下,玛希有些外强中干地骂道,不敢再面对这个浑身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儿子,转身就跑下了楼梯。
周宇看着那个满脸皱纹的中年妇女跟见了鬼似的跑走,有点莫名其妙。
他都已经做好了避开那一巴掌的准备了,结果却不打了吗?
虽然有些奇怪玛希怪异的举止,但周宇也并没放在心上,随即就将其抛在了脑后。
这个女人的神经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并不太关心这个女人的死活,也懒得去探究她的异常之处了。
下了楼,周宇看到了餐桌上正在用餐的一家三口。
眼神闪了闪,周宇发现桌子上只有三副餐具,没有他的份。
于是,周宇脚尖一转便往厨房走去。
他不习惯饿肚子,所以只能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了。
见到这个叫了半天才下来的继子那么不客气地就往厨房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坐在餐桌主位上的壮汉立刻浓眉倒竖,怒气冲天。
“嘿这个小杂种!吃老子的住老子的也不说声谢谢!还直接甩脸色了!”说着,壮汉就要站起身来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继子,不料却被身边的妻子玛希给拦下了。
玛希浑浊的碧色眼眸闪了闪,迟疑道:“亲爱的,还是先别了,今天那小兔崽子要去上课,万一被发现有伤痕,镇长会罚我工资和那个补助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玛希眼前却闪过了刚才那双瘆人的黑色眼睛,心头不由得发颤,下意识的不想丈夫去接触那个诡异的孩子。
一听说这关乎补助,壮汉也只好咽下了这口怨气,打算下回有空的时候再教训那个继子。
毕竟他们家不算富裕,镇长因为这个寄养的继子而答应每月给他们一笔政府补助,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很值得的。
另一边,周宇已经成功在厨房里找到了几片面包和一盒牛奶。
他将冷硬的面包一片片撕开,塞进了嘴巴里,表情平淡。
无论吃什么东西,好吃或者难吃,他都是这副表情。
事实上,他也不太在乎食物的美味与否,只要能填饱肚子,让他活下去,那么再难吃他也会吃下去。
这是在精神病院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所学到的最有用的东西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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