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默回府的时候照例先到魏奕那儿报道,原本府医是有人身自由的,不必事事报备,但魏奕说睿王府家规森严,就算他已经知道莫默是要去给淑妃诊脉,也必须让他知道什么时辰走什么时辰回来,因而每日除了送药,莫默至少要见魏奕五次。
真是奇怪,家规这东西难道不是有家才定的吗?
睿王府没有皇妃,更没有小皇孙,王爷是何时何地因何拟的家规?
而且还用家规来管束他。
莫默觉得疑惑,但他性子软脾气好,魏奕这么做并未让他感到不适。
左右他也很关注王爷的腿伤,何况现在他肚子里确实有了个小皇孙。
若他离开睿王府生下孩子,再回来的时候必然是不会带着的。
或许自己就找个靠谱的人家把孩子托付了,毕竟他还是要回到原来的时代的,但莫默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舍不得。若真是那样,他就带着孩子找一处地方隐居,就像当年大将军莫封战死沙场,将军夫人就带着原主远离京师,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抚养孩子。
只可怜宝宝从小就要和亲爹分离,但莫默没有办法,大渝这样的制度,自己生的孩子只会害了魏奕。
莫默不敢赌。他摸着肚子喃喃:“宝宝,趁现在好好看看你另外个爹爹吧。”
大约就是这两日,等他确保魏奕至少能下地走之后,就要离开了。
今日给淑妃娘娘诊脉,无意间和五皇子聊起些琐事,他终于找到能在不拖累王爷的情况下,离开王府的方法了……
莫默走近魏奕的屋子,忽然听到里头传出刘烨愤怒的声音:“好啊,你可真是了不得。全天下没人了是不是?!偏偏是他!且不说皇上会如何,祖宗规矩在上,那些内阁老臣若是知道,头一个就不会放过你们!你要步当年皇上的后尘吗?!”
魏奕冷漠的声音传出来:“我跟父皇不一样。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还望舅舅不要做多余的事。不然您与本王的情分,就到此为止了。”
莫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话里的内容和声音里的硝烟味却已经让他心悸了。
右相不满如今颓丧的魏奕,这事莫默也是有所耳闻。所以刚才他进府的时候听韩拓说刘烨来了,心里还是有两分惊讶的,问起缘由,韩拓说右相终究还是念及舅甥情分,放心不下瘫痪的王爷。
莫默原本还替魏奕高兴,终于有个亲人来看他了,可现在居然吵起来了。
这不好。
就算是天大的要紧事,能要紧过亲情吗?王爷居然说出要与右相断绝情分这样的话,实在是冲动了。
莫默把因为想吃酸甜的东西而顺路买回来的糖葫芦插在雪地里,眼神一定,曲起的指节在门框上顿了下。
昨日王爷同他说听见敲门声心烦,让他以后直接进屋,这也是家规之一,然而如今毕竟刘烨在这儿,莫默不敢太过造次,想了想还是敲了两下门:“王爷。”
魏奕原本还因为与刘烨的谈话很不愉快,听到莫默的声音后脸色瞬间和缓了下来。
刘烨瞧见他那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鼻子里哼出的气差点没把杯里的茶叶吹出来。
莫默进屋后先给两人行了礼。
魏奕照例跟莫默闲扯一番,他才确定了心意,此刻只想跟莫默好好温存,偏偏舅舅不识时务,坐在那儿一边喝只剩下茶叶渣子的茶,一边偷偷往莫默的方向瞄。
看什么看,这是他的小兔子。
还不赶紧回去。
魏奕没大没小,很想吃人。
莫默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隐形的小兔耳朵抖了两下,他冲刘烨鞠了一躬,恭敬地递出了一张纸:“臣在太医院时见相爷府上的管家来太医院拿过治腰疾的方子,恰巧前几日臣刚研制了一种新药,只需取药材磨成药浆,涂抹在不适处即可,想来对大人应该有所帮助。”
刘烨有些意外,他的腰疾是多年来处理政务留下来的老毛病,平时懒得治,只有在实在不适的情况下才会派人去太医院,也就那么一两次,这孩子就记住了?
刘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莫默:“你如今已是睿王府的府医,本官可没这么大面子用王府的药方。”
莫默偷偷瞅了眼魏奕。
快,王爷,赶紧的,臣已经给你铺好了台阶。
魏奕看着莫默乞求的眼神,心化成了一汪水。他知道莫默是想调和他们舅甥俩的关系。
寻常人家贤淑的媳妇儿应该也是这么做的吧?
魏奕不知臆想了些什么,越想越美,嘴角忍不住上扬,对着刘烨的口气好了不止十分:“舅舅拿着吧,咱俩都挺担心您老人家的身子的,可惜不能侍奉在您身侧,难得他有这份心。”
莫默松了口气。
还好王爷没犯犟,而且这话听上去挺真情实感的,就是……他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刘烨瞥了眼尾巴快翘到天上去的魏奕,他这外甥若不是从小生在皇家有人教导,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
相较之下,这孩子看上去顺眼多了。
刘烨对着眼前恭恭敬敬朝他行礼的莫默,刘烨原本还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对他心有芥蒂,这会儿也不知是拿人手短,还是被莫默浑然天成的乖巧给柔化了,脸色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两分。
仔细想想,上一辈的事其实也不能怪他,被自家这个无赖外甥看上更是无辜。只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想想也是可怜。
铁面无私的右相大人带着百年难见的怜惜之情,将药方塞进了袖子里。
莫默松了口气,看来相爷也是有要同王爷和解的意思的。
毕竟血脉相连,舅甥俩的感情还是可以的嘛。
刘烨没有马上走,又细问了番莫默药方的事,莫默知道右相大人博古通今涉猎广泛,故而还给他讲了些自己在医书上看到的原理,一时两人竟聊得十分投机。
直到刘烨走时,脸上除了惯有的威严,已不见半分怒气。
莫默目送他离开,想到自己插在门口的冰糖葫芦,又不由地多望了两眼。
魏奕笑笑:“不错啊小兔子,这么快本王的舅舅就成了你舅舅了。”
他看上的人到底不一样,自己舅舅有多难搞,魏奕是最清楚的。
莫默惶恐,以王爷的机智定是看出自己刚才是在给他铺台阶了,也不知会不会怪自己自作主张。
先请罪再说。
魏奕看着冷不丁跪下来朝他认错的莫默,啧了一声:“起来。”
莫默诚心请罪:“是臣逾矩了。”
魏奕心道你那还叫逾矩?真要逾矩就别一口一个相爷,直接叫舅舅啊。
“你不在的时候本王又定了条新的家规。”
莫默:“?”
魏奕笑笑:“从今以后你看到本王不准下跪,不准磕头,不然就是触犯家规,要罚。”
莫默愣了,心道王爷这又是发什么疯。他向王爷下跪是国法,王爷这家规居然还定到了国法上头。
莫默刚要说不妥,就见魏奕挑眉:“已经定下了,你若说不,本王立刻就罚你。”
这模样……莫默现在已经对魏奕的套路了解那么一点了,自己若再执迷不悟,王爷必然要说出惩罚的内容,想来又是些不利于胎教的话。
莫默权宜了下,没有再跪。
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自己马上就要走了,能多做点让王爷开心的事也好。
魏奕笑了笑:“走过来点。”
自从确认心意,魏奕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寸骨血都被莫默填得满满当当,他很想将人直接搂进怀里。
抱住他、亲吻他、彻底拥有他。
可现在还不能。
刘烨的话其实没错,大渝律法在上,他一日没有夺得江山,一日没有将权力集中在手,他就不能堂堂正正地牵住莫默的手,甚至还有可能会因为这份感情而连累莫默。就像当年他父皇和莫封那样……
他不打没有胜算的仗,眼下这个时候,他必须隐忍不发。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莫默现在对自己还没有那个意思。充其量只有仰慕和同情,又因为心太软,所以总是被自己牵着鼻子走。若是自己现在袒露心迹,莫默即便不接受,也会胡思乱想,自己只要多缠上一段日子,莫默没准就被自己带跑了。
魏奕不想那样,他想让莫默清清楚楚地喜欢上他。
本王已经认定你了。
本王不想强迫你,愿意等你。
所以小兔子,你也必须喜欢本王。
魏奕笑意渐深:“刚看你眼神一直往外面瞟,有什么东西比本王还好看?”
莫默有些不好意:“臣的糖葫芦还在外面。”
还好现在外头没有下雪,不然糖葫芦都要成雪葫芦了。
魏奕愣了下,问了怎么回事后让莫默出去拿。莫默本想回屋去吃,但魏奕却又以吃完之后帮他看看腿为由,让他留在自己屋里吃。
莫默嘴里嚼着一颗葫芦球,一边的腮帮子鼓鼓的。
吃糖葫芦的小兔子真可爱。
魏奕忍不住笑:“何时开始喜欢吃这东西了?”
怀孕时开始。
莫默在心里答,女子怀孕不能多食山楂,但男子体质不同,他吃个几串不成问题。
莫默嚼着葫芦随口糊弄了两句:“只是突然想吃。”
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时候,魏奕不疑有他。他看着莫默,忽然道:“本王的腿有些不太舒服。”
莫默瞬间进入备战状态,拿着还差一颗没啃的糖葫芦串冲到魏奕面前:“王爷是怎么不舒服?疼还是……”
魏奕失笑:“你先把最后一颗吃了,免得一会儿戳着自己。”
莫默没有多想,咬住半颗糖葫芦,正要让它顺着竹签滑入口中,魏奕突然凑上来,准确无误地咬住了另外一边。
莫默的眼睛倏然睁大。
两人靠得极近,唇间仅隔了一根无比纤细的竹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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