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宴是巡抚大人庆贺考生们中举准备的宴会, 黎锦作为乡试解元,定然是要参加的。
而且他还得早到,去拜见此次秋闱的主考官和副考官。
按照规矩,黎锦是他们钦点的解元,也就算他们半个门生,自然得礼数周到的答谢。
黎锦前去贡院所在府城的时候,送捷报的官差也送宁兴府动身,赶往鸿雁村。
黎锦先拜见了主考官,不过主考官大约不想收徒,只让黎锦把礼搁下就走了。
这也正合了黎锦的心意, 虽说主考官是保皇派, 但他的老师却是坚定的站在太子那边,主考官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抉择, 为了不连累其他门生,索性就闭门不出。
当天下午, 其他两个副考官见了黎锦,不过他们暂时没有收门生的权利,再加上他们也颇为欣赏黎锦写的文章和时策,对他态度倒是颇为和善。
之后,隔天就是鹿鸣宴,黎锦才在此宴会上见到主考官。
他名叫向柏轩, 年过不惑, 下巴上蓄着胡须, 气质儒雅, 十分有文人风范。
席间的新科举人们看着他,一个个倒是很想上前拜见,但都被他身后的官差拦住了。
“大人身体不适,暂时不接敬酒。”
话是这么说,但黎锦一行人还是上前说了些感谢的话,自己喝完酒,这才退下。
巡抚对向大人说:“那个黎锦倒是字如其人,很是规矩。”
向柏轩小声与巡抚交谈:“嗯,有眼色,懂进退,前途不可限量。”
“你对他评价这么高,还不把他收在门下?”
“你难道就没发现他压根不想拜师么?”
巡抚:“……”
众新科举人们敬完酒,大家就是开始吟诗作赋。黎锦作为解元,第一个上前作诗。
他一改自己朴素的风,在喜庆的日子里,诗也做的花团锦簇,堆砌了不少辞藻。
好在黎锦如今读的书多,涉猎广,这首诗也赢了满堂彩。
之后,又有人说解元字写得好,黎锦便主动请缨来记录宴会上的诗词。
他起身,走到所有考官对面的长案处,提笔书写。
在场的都是读书人,每人都至少捏笔十几年了,但看到黎锦的动作,还是忍不住叫声‘好’!
这倒不是说黎锦的起手式有多么独到,只是配着他的相貌和身姿,就显得十分赏心悦目。
但也不能一直让黎锦来记录。他写了一会儿,亚元就主动过来替换了他。
席间,黎锦还是被灌了不少酒,幸好他提前喝了解酒汤,还吃了些馒头垫肚子,要不然这会儿恐怕直接就得被放倒。
不过,就算这样,宴会结束后,黎锦眼前的人影都是重的。
他摸索到了自己房间,灵台还有一线清明,锁上门后才倒头就睡。
虽说房间里没什么值钱东西,但他也担心有姑娘或者哥儿自荐枕席,等到醒来后两人在一张床上,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倒不是黎锦自恋,主要是之前真的有过先例。
万云知道黎锦与他家夫郎感情好,专程提醒过他晚上睡觉前要锁好房门,最好用桌子挡着门。
黎锦喝酒喝的手脚没劲儿,能锁门还是依靠最后仅存的神智。
托了锁门的福,黎锦第二日醒来一切安稳。倒是他隔壁两位举人怀里多了美娇娘。
看着他们红光满面的样子,黎锦只是微微颔首打了招呼。
按理说,这种‘趁人醉酒’的做法当然是被禁止的,但也架不住大家偷偷摸摸的勾搭。最后你情我愿之下,没人告发,那就不算大事。
但若是有人跟黎锦一样,并不想要娶妻纳妾,这就会闹得很是尴尬。
鹿鸣宴之后,黎锦回到宁兴府。
秦慕文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带着两个孩子和小茶一起回村。
中了举到底不一样,再加上他还是解元,回村祭祖是必须的。
要不然等到明年去京城参加会试,以后路上一个来回就要消耗至少一个月,想再回来就很难了。
此次回村,走的还是水路。期间小包子把他对水的好奇与害怕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喜欢站在船头不远不近的地方,认真的瞧着这船是怎么划开波浪,缓缓前行的。
但小包子心里怕,就一直拉着爹爹手,小爪子用了十分力气。
小茶不明白其中缘故,在一旁夸小包子勇敢。
小包子脸色微红,只有抓着爹爹的手暴露了他心虚的事实。
天公作美,只用了整整一个白日的时间,船只就漂到了镇子口。
可一家人上岸的时候天色已晚,走夜路回村太危险。黎锦一家人选择住在客栈里,但因为镇子上的客栈房间小、床也小,黎锦和秦慕文再带着俩孩子挤不下一张床。
黎锦就订了三间房,自己照顾小山豹,秦慕文抱着小包子睡,而小茶一个人睡。
翌日清晨,黎锦雇了辆牛车,一家人踏上回村的道路。
回去后,李大牛、李柱子的媳妇都自发来帮秦慕文和小茶收拾家里,很快就把积灰都擦干净。
午时过后,前来登门拜访的人就变多了,小安也带着孩子过来。
虽说小包子就出生在鸿雁村,但他还不到一岁就跟着两位爹爹去了府城,他对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没印象了。
就连见到小安叔叔,小包子眼眸中也全然都是陌生。
小安则柔和的笑笑,给了小包子一小袋饴糖:“包子都长这么大了。”
小包子双手接过:“嗯,包子(虚)五岁了,谢谢叔叔。”
看着小包子接了他的小礼物,小安松了一口气,虽说小包子幼时被他照看过,但现在这孩子出落的太漂亮。
刚刚在人群外看着这孩子,小安就觉得他跟发光的宝石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他还真怕小包子看不上自己送的东西。
小安的另一只手牵着自家儿子,小孩子已经整三岁,虚四岁,正是最顽皮的年纪。
小安之前还担心自家儿子会太皮,欺负了小包子。故此,在见秦慕文一家人之前,他专程叮嘱过一次,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很多都把大人的话当耳旁风。
结果,真到了见小包子哥哥的时候,小安家儿子就乖巧的站在原地。小包子主动跟他打招呼,往常的皮猴子居然红了脸,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别害羞,吃糖。”
小安还是第一回从自家已经被晒成黑皮的儿子脸上看出红晕,有种自家孩子被掉包了的错觉。
村长则一直在书房跟黎锦说话,讲述的正是前几日的情况。
五日前,送捷报的官差已经来过一趟村里,是村长和李柱子一起迎接的。
原本他们以为官差说两句话就走,没想到官爷道:“敢问解元老爷母亲的墓地在哪儿?”
随后村长跟李柱子一起带路,看着官差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就好像这在正常的送捷报一样。
当时村里的闲着的人都跟在后面,风风火火的看着这么一幕。
李柱子想到那个女人刚死时,一直浑浑噩噩不成器的黎锦居然肯借钱给她买了棺材,刨了深深的坑,把她埋下。
当时李柱子就觉得黎锦也不是那么无药可救。
想到这里,李柱子不禁红了眼眶,他哭道:“芸姨,你家儿子终于有出息了,有出息……”
在场的很多人回忆起这个女人的生平,都跟李柱子的想法一样。她儿子可算是出头了,希望她在底下也能看到吧。
老黎家出了一家子浑人,幼时的黎锦其实很懂事,但自从七八岁那年跌进井里后,就失了灵气。
好在包子出生那会儿,黎锦终于浪子回头了。
官差只负责送捷报,并不祭拜,随后就骑马离去。
黎锦听完后,说:“多谢村长。”
“谢什么,你现在都是举人老爷了,咱们为你做这些事是应该的。”
黎锦笑了笑没说话,村长能这么做是为人厚道,要不然凭借自己无亲族的情况,哪有这么顺风顺水。
总的来说,他们村风气很好,这也都是村长的功劳。
村长看着黎锦的态度一如往昔,并没有因为考中解元就高高在上,他不禁话也多起来:“咱们镇子就没出过几个举人老爷,我原本以为你考中秀才就顶天了,到时候回镇子上教书,咱们村的后生都去你那儿拜师。没想到,这才五年多的功夫,你就是举人老爷了……”
他顿了顿,问道,“我听之前那位官爷说,举人之后是贡士,再之后就是进士了,你明年可是要进京了?”
黎锦颔首:“是,总的来说,也就是今年年底的事情。”
“那你的夫郎孩子,可要跟你一起进京?”
黎锦微微一思考就知道村长想说什么,他道:“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他们暂时不会跟去。此次我找您,还有一件事,给小山豹登记籍贯。”
小山豹都六个月了,总算得取个大名了。
而此时,对这些一无所知的小山豹正幽幽的转醒。
就算刚刚小山豹在休息,秦慕文也不放心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屋里,毕竟这房子临山、又长久不住人,就算在村里,也有动物偶尔会来筑巢。
大人自然不怕,但小孩子若是一个没注意,被什么东西咬一口,那就得不偿失。
所以,秦慕文就算跟小安说话,也一直照看着小山豹。
小山豹醒了,睁大那酷似他爹的双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爹。
随后他扭头寻找哥哥的身影,往常在府城的家里醒来后,哥哥总是第一时间过来对他笑。小山豹已经习惯哥哥的陪伴了。
可这一扭头,小山豹被震惊了——哪里来的黑皮人要跟他抢哥哥!
随即‘哇’的哭声震天响,黎锦都跟村长暂停了说话,先去看自家崽出啥事了。
小包子也赶紧去亲亲自家弟弟:“弟弟不哭,哥哥在这儿。”
小山豹抽抽嗒嗒的,用两只小胳膊搂住哥哥的脖子,在小黑皮来看他的时候,还自己为十分凶狠的瞪了一眼。
秦慕文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他想,幼崽期的小山豹就跟小奶猫没区别啊,怎么凶狠地起来。
果然,小黑皮说:“哇,他哭起来也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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