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秀杰和陈西然给黎锦解释了‘分数’的重要性, 又给他说了两种加分途径。
比如,在讲堂上好好表现,或者就是月末考核中答卷成绩优异。
黎锦点头,默默把这些记在心里。
幸好此前讲郎让辩论的时候, 讲堂里氛围不错,黎锦很快融入大环境, 才没掉链子。
要不然,分数可能会少得可怜。
翌日,黎锦下了学堂、吃完午饭就去算学部整理书籍。
除了黎锦外,还有一个助教,名叫潘纹,字又丰。
潘又丰秀才出身,已过而立之年,之前参加过两次秋闱, 但都名落孙山。如今打算留在书院当讲郎, 但因为讲郎人数已满, 他只能从助教做起。
黎锦中午去的时候还早, 算学部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拿了干净的布巾, 一边擦拭算学书上的灰尘,一边把其按照入门、初级、中级、高级等分开。
过了小半个时辰, 潘又丰步履匆匆的赶来, 他看到黎锦已经做了一部份工作, 忙道:“黎锦, 你怎么来得如此早?”
黎锦对同事态度柔和,说:“我不住在书院,吃完饭也没地儿去,就来这里整理书籍了。”
潘又丰看了看黎锦整理出来得书籍,他说:“那你先整理,这基本我此前就想看,我先拿去誊抄。”
黎锦被这不要脸的话惊呆了,还没来得及开口。
潘又丰像赶时间一样,直接拿了一本书走,从桌上捻了两张宣纸,开始抄书。
就在这时,两名教谕一起走进来,他们见两个助教都找到活儿干,眼眸中闪过一丝满意。
教谕们也没出声打扰他们,去了自己的位子上,继续攻读之前山长留下来的书籍。
黎锦则继续站在原地给书籍分类。
之前山长分明说了,让他们先整理完书籍,作为回报才可以誊抄这里的孤本带回去。
而潘又丰看起来仪表堂堂,怎么就做出这等事情来?
不过算学类的书籍也不多,一个人整理几日也就可以整理完。
当天下午,黎锦先把自己整理好的一部分书籍摆放在书架上,那边潘又丰早已停笔,拿着书在教谕身边问问题。
黎锦皱眉,但他才刚刚上任,不打算跟同事把关系搞得很僵。
于是自己上前跟另一个教谕请退,说:“先生,学生家在内城,需得赶回家了。”
“无事,你整理了半天书册,下次若是口渴,我这里有茶水,自己来倒。”
“多谢先生。”
那边潘又丰问题之余,听到一向铁面无私的万教谕居然邀请黎锦喝茶!
他眼珠子都要瞪红了。
黎锦作为新来的不知道,而潘又丰在宁兴书院呆了少说也有六年,早就听说过这位万教谕的名声。
——陕地秋闱解元(第一名),原本他继续考的话,会试肯定能中,那就是进士出身,有资面圣,参加殿试的!
但恰好准备参加会试那年,万教谕的父亲过世,他只能守孝三年。
如今孝期刚过,左右下一场会试还在三年后,山长索性大手一挥,把人邀请来宁兴书院当教谕。
“也不是真让你去讲课,只是知府和我打算新办一个算学部,你对此恰好有些研究,每日就来书院为算学书籍做注解,我这里有不少孤本,你都可以随意看。”
于是,万解元就成了宁兴书院万教谕。
万教谕刚进书院的时候,是四月底。那会儿府试刚好发榜,黎锦忙着搬家的事情,陈西然和邹秀杰也没这么快到书院。
他们仨便一起错过了这个消息。
但其他原本就在书院的人,都知道万教谕要来,一个个很想拜在万教谕的门下。
万教谕却一个弟子都不肯收,被人问的烦了,甚至直接冷着脸甩袖子走人。
于是万教谕‘冷面解元’的名声就这么传了开来。
潘又丰今日在算学部见到万教谕,整个人都振奋了。
他想,只要自己表现得有天分一点,万一被万教谕看中,提点几句,说不定自己就能留在书院当讲郎了!
一下午的功夫,潘又丰去问了万教谕三个看似很难,其实很基础的问题。
问到最后万教谕说:“这个概念前面就有解释,你若是连这都看不懂,怎胜任助教之位?”
潘又丰:“……”
看来万教谕这里根本没路,他只能找另一个教谕刷存在感。
就在这时,黎锦眼看着天色不早,正好潘又丰跟其中一个教谕讲话,黎锦直接就跟空闲下来的万教谕请退。
万教谕当时也在监考,之后更是看过黎锦的答卷,对他印象很深。
此次见黎锦一直不骄不躁,按照山长的吩咐来办事,对他印象更好。
黎锦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教谕对他如此和颜悦色,但他很快就周到的回礼,随后告退。
第二日,黎锦中午吃完饭过去的时候,潘又丰已经在擦拭、整理书籍了。
原本这些书籍一个人整理需要四日,两人的话每人就整理两日。
潘又丰完全当昨日的事情没发生过,笑意真诚的对黎锦说:“黎锦,昨日都是你在忙活,今日换我来,你可以去誊抄自己感兴趣的书籍。”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黎锦先去看了潘又丰分类的算术书,他说:“我昨日整理的时候,不是简单的擦拭一遍,而是按照入门、初级、中级、高级等分类的,每一类摆放在不同的书架上。”
潘又丰刚刚已经把几十本随便的放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书架上。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黎锦啊,我知道我昨日做法不厚道,但你也不能这么为难我。按照你的那种分类,这么多书,还不得分到猴年马月?”
黎锦说:“如果你觉得麻烦,我可以一个人来。”
毕竟若是潘又丰这么胡乱做了,他还得把书抱出来重新分类,加大工作量。
潘又丰见黎锦神色严肃认真,与昨日那个被欺负的不敢说话的软柿子判若两人。
潘又丰虽然年纪大,但身高只到黎锦下巴上一点,又因为一直熬夜学习,忽略了锻炼,光是站在那儿就输了气场。
潘又丰活了这么大年纪,性早就被磨得圆滑许多,他权衡利弊后,说:“行吧,就按照你说的来,这些书我都重新整理。”
黎锦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见他不像是说谎,这才挑了一本偏向于提高农桑效率的算学书,拿去案几前誊抄。
算学部如今还没正式开放,偌大一个屋子里只有寥寥数人,案几上摆了不少宣纸,都可以自由使用。
黎锦这会儿也不清高,拿了一张宣纸就开始抄。反正这也是自己整理书籍的报酬。
黎锦此前抄《四书》《五经》的时候,就喜欢一边抄、一边思考。
左右他以后的下午都会泡在算学部内,以后有的是时间抄,所以他也不急,反而抄完一部分,还会在旁边写上自己的理解。
到了题目的部分,他就拿了素纸来自己演算。
山长和万教谕进来的时候,潘又丰是知道的。他站在角落里一直在擦书,给书本分门别类,假装已经工作到忘我地地步,眼观鼻鼻关心,直到山长站在他面前,才恍然回过神来。
“山长!”潘又丰恍然作揖。
山长摆摆手,让他忙自己的。但潘又丰哪能甘心错过这个表现的机会。
他把之前黎锦说的‘从入门、初级……’等分类的想法都一股脑说了出来,最后补充一句,“学生愚钝,虽然这样做工作量变大了,但却可以让不同阶段的学生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书籍。”
山长是个耐心又和蔼的老者,虽然他只是想找一本书,但在听完潘又丰的话后,依然赞赏的点点头。
“想法不错。”
潘又丰问:“山长可是要找什么书?”
山长说:“嗯,找《夏侯阳算经》的下册。”
这个难不倒潘又丰,他前不久刚把这本书放在了初级分类里。于是很快就抽出来。
他腆着脸笑道:“学生中午来得早,擦拭好放在这里的,还记得清楚着。”
山长微微一愣:“之前这分类是黎锦做的吗?《夏侯阳算经》是算经十书之一,其上、中两册都在入门,唯独下册被分到了初级。”
潘又丰瞪大眼睛:“这么难的书怎么能分到入门?”
山长也没恼,笑着解释:“难吗?你秀才出身,这些书已经学的滚瓜烂熟才是。再说了,这确实都是入门书籍。”
潘又丰原本想在山长面前表现自己有认真听其吩咐,整理书籍。
却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山长一眼就看出前面那部分是黎锦做的,这下彻底挤兑不到黎锦了。
其实潘又丰也不是想故意排挤黎锦,只是中午那会儿被黎锦的话呛到气管子疼。
他没想到,黎锦居然还敢真的不给他面子!
潘又丰本意只是打算给黎锦一个小教训,但却没有任何手段可以施展。也只能悻悻的继续整理。
偏偏一直跟在山长后面的万教谕又补充一句:“山长莫要担心分类出问题,我之后会来检查一遍。”
潘又丰:“……”脸疼。
他们走远了后,山长才压低声音,说:“黎锦办事稳妥,让他去检查就行,你还有会试要准备,何苦劳神?”
万教谕说道:“我只怕有人小心眼儿,嫉妒同事。反正他们现在都怕我,我出面当这个恶人也是最好的。”
山长忍不住乐了:“你对黎锦倒是十分看好。”
正好万教谕看到黎锦坐在窗边抄书,鼻梁高挺,面相俊逸,他说:“看好一点,没到十分的地步。他能不能入我的眼,还得看之后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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