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白留意着外面吃东西的动静,没有那种吸溜吸溜声,只能偶尔听见筷子挑动的声音。
他想不出一个男人吃饭有多么的沉稳优雅,还一点都不娘。
怕霍总吃饭无聊,耿白自作主张开启陪聊模式。
“叔,你有没有发现从我通关回来,电话变少了?”耿白道,他留意了下霍总的来电通讯和邮箱记录,发现自己从回来之后霍总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接打。
这太不正常了,他不是领导吗,不是很忙吗,怎么会一个电话都没有,耿白揣测怀疑,生怕霍总已经有了新手机,就将他解刨研究。
霍沛璋瞄了眼躺在手机精旁边的新手机,上面一通电话正拨进来,接听横条无声的闪烁着。
他几乎没犹豫,下意识将新手机关机了。
主卡一关闭,复制卡才会启动,霍沛璋还没想明白自己何必在乎一只入侵他手机的沙雕的心情,被转移的电话就在旧手机上亮了起来。
他正要接,手机精已经从善如流帮他挂掉了。
“……”
“吃饭不谈公事。”语音助手的机械女音平铺直叙的说道:“真讨厌,还让不让人好好吃个饭了,有什么事不能等吃完饭再说。”
霍沛璋:“……”
所以这玩意儿刚刚到底为什么因为没有电话打进来而失落?
对语音助手的话并不认同,霍沛璋道:“如果是很重要的事?”
耿白一字一字认真道:“有什么事比死亡更重要?”
霍沛璋看着酸菜米粉上漂浮的辣椒面,无言以对。
下午,耿白彻底见识了霍总的‘忙’。先是从一点就开始开会,然后不等会议结束,接连不断的电话就不停打进来,耿白偶尔能听见几句,大概是为了公司的什么项目,领导层和技术层出现一些分歧。
在一通接了快一个小时的电话挂断后,其他电话打进来之前,耿白自作主张先切了电话,打开语音助手,忙说:“叔,我帮你控制住局面,你快喝点水歇一会儿,这些人没完没了是不是。”
霍沛璋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的咖啡从冒着热气到彻底凉透,也没顾上喝一口,他眉头紧锁,眼底暗涌翻滚,显然是强压着一丝不耐。
秘书在门外徘徊,手里拎着热水,却不敢进来添水。
业务经理拿着报告匆匆走过来,看见秘书在门口打手势,犹豫了片刻,又转身往回走,小声说:“我再去看过一遍项目书。”
落地窗隐约照出霍沛璋冷峻的面孔,他从不厉声训斥,仅是眉头一拧就让其他人噤若寒蝉,犹如耗子见了猫。
然而,将公司大小领导老油条吓得没人敢嬉皮笑脸的霍总却在他的手机面前没什么作用。
三分钟之内耿白挂掉了五个电话,他都想不明白有什么事不能私底下先吵,吵出个结果再汇报领导。
而身为领导不应该是在办公室看看报纸喝喝茶坐等下班的吗,怎么他觉得他的手机主人霍总同志每天忙的都快爆肝了。
“不准挂断我的电话。”霍沛璋冷声道,他手指一动去按接听键,而耿白动作更快,先一步将来电退出了当前桌面。
“好好好不挂,您快去中场休息喝点水。”
耿白张嘴就哄,动作麻溜的逐一给来电发去了短信:很抱歉,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霍沛璋没料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要跟自己的手机抢控制权,眉头锁起,转身去衣架上取新手机。
耿白发完短信,通过语音助手说道:“你说说这些人,怎么没一个体谅领导的,工作重要还是领导身体重要?”
霍沛璋一手握住新手机,动作停了下来。
他诧异的瞥了一眼放在办公桌上的旧手机,重新坐了下来,端起冷了的咖啡慢条斯理晃着,漫不经心道:“你倒是很会......说话。”
耿白感觉他想说拍马屁,不过大概是涵养很好,没说出来,毕竟不是什么好词。
耿白不觉得自己多会说话,就他生前的那副皮囊,不用说话,往那里一站,就是沁人心脾的靓丽风景线,再加上一肩金光闪闪的勋章,从来都是领导最喜欢的崽子,人民群众最可靠的警察叔叔,花痴小仙女最养眼的帅气小哥哥。
除了他妈,耿白不用费心思讨好任何人,所以不用‘很’会说话,他只要张嘴说话,就能迷死一大帮。
“没有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没有什么比您的健康更重要了。”耿白十分谦虚,不知道自己哄的霍叔叔刚刚还协助新手机差点篡了他的位。
霍沛璋眉心的阴云莫名被他愉悦了,渐渐舒展,靠在椅背上,揉按着太阳穴。
橘黄色的夕阳从落地窗里照进来,城市的喧嚣被隔音玻璃挡在外面,只留下夕阳和灯火辉煌的背景画,安静的缓缓流动。
霍沛璋发现自己似乎好久都没有这么悠闲安静的欣赏余晖下的城市,不管是漂洋过海活在异国他乡,还是他血脉流淌的祖国,他都不曾静静远眺过,他走的太快,像是飞驰的高铁,从不欣赏沿路的风景,只有不停地开动,在风雨中也从不歇脚。
霍沛璋望着夕阳为城市渡上金色的描边,鸦色睫毛垂下来,他的左手边有四五份方案——关于开发技术团队重组、关于公司组织架构建设、关于廉洁岗位的设置方法等等,而右手边是集团下发的通知、命令、决定,急需落实下去。
每一项工作都是迫在眉睫,等候着他最终的决定。
手机里的那位仁兄说:“工作是很重要,但真的重不过性命。生前我一直想多陪陪我妈,带她去国外转转。”
但是过他手里的案子无一不是重大跨国犯罪案件,红色通缉令悬在国际刑警的头上,让他没法置之犯罪不顾。
现在回头想想,他每次在家停留的日子最长没超过三天。
不到三天的时间能做什么呢,他结束案件,连夜飞回来,疲倦不堪,靠在家门口抽三根烟才能打起精神,回家一叫妈,嗓子嘶哑的像破铜烂铁相互摩擦。
他想陪他妈聊聊天,老太太一见他就急眼了,二话不说把他轰去睡觉,他一睡就能睡个昏天暗地,睡得胃病犯了,绞痛,才白着脸爬起来找他妈要饭吃。
他家厨房里总是温着一锅暖胃的小米粥,案台上有茶叶蛋、油条和小咸菜。
耿白的声音低了下来,隐隐有些发颤,他说:“霍总,你知道那种滋味吗,想到你爱的人将收到你死讯的滋味。”
想到老太太不知所措无助的样子,耿白心都要碎了。
他恨他自己怎么这么混蛋,不替她照顾好自己。
人有时候就是很贱,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才知道那时候鸡零狗碎的东西都是将来他声嘶力竭也换不回来的宝贝。
“我心里快难受死了,我谁都对得起,唯独对不起我妈,我……我对不起她……”
霍总静静听着手机这番内心剖白,并没有想到自己身上,而是眼前又浮现出那天傍晚的青年警官,他着魔似的用那‘惊鸿一瞥’细细品味,精明沉静的大脑除了演算代码之外,还试图推演那个警官。
那个警官后悔救那个人质吗,他是什么性格,婚配了吗,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如果他也在别人的手机里,会半夜偷偷用人家的手机,会也在别人手机里……蹦迪吗?
霍沛璋心想,那个人也会因为无意间戳中自己死亡的心事,而无法遮掩情绪失控吗,他失控的话,又是什么样子?
……
耿白忍得太久,憋的太久了,他没发向别人吐露命运烙在他身上的这块疤,因为游戏里的人各有各的不幸,谁都比谁幸运不到哪里去,他死过了,才知道后悔,所以看不得活着的人糟蹋自己的生命。
但是劝归劝,他一个大男人说着说着快哭了就有点尴尬了,耿白强势独立习惯了,猛的在别人面前一示弱,当时不觉得什么,回过神来就无比不自在,想找个缝隙埋起来。
可以霍总的手机连手机膜都没有裂纹。
幸好的是,霍老叔什么也没说。
语音助手拘谨的轻轻咳了下:“那什么,就是,就是别让自己太累了,除了人命关天之外,什么事都能坐下来喝点水歇一会再继续谈。”
霍沛璋淡淡嗯了一声。
耿白赶紧说:“那您继续忙,我不打扰您了。”
说完,立刻遁地了。
尴尬持续到了晚上九点半,耿白给自己定了个位,发现地址还是在公司,就打开语音系统,清了清嗓子,“还没下班?”
他说话的时候,霍沛璋正在和秘书马文青交代工作,语音助手特有的女音忽然从霍总西装里传出来。
马文清吓了一跳,下意识问:“女朋友?”
说完才觉得不合适,虽然公司里霍总和他接触最多,但还没熟到能闲扯私事,果然,他一说完,就看见寡言冷清的霍总脸色又暗了一分。
不过霍沛璋并不是因为马文清,而是觉得他的手机太碍事了,他怀疑自己继续使用这个手机的决定是否不太妥当。
耿白听见其他人的声音,心道不妙,机灵的反应过来,又发了一条语音,一字一句的说:“欢迎使用智能语音系统,我是xiri,很高兴为您服务,现在时间是21:45。”
马文清惊讶:“原来是语音系统,怪不得声音这么熟悉。”
由于耿白的随机应变,霍沛璋对他的好感度多了一点。
马文清继续道:“米国开发的这款系统目前已经更新到了4.0版本,说是增加了xiri对情感的反应程度,霍总可以试试调戏它,它会根据内容做出不同的对答反应。”
耿白对他的话无语,语音系统是让你调戏的吗,太猥琐了,便回复道:“请不要调戏xiri,xiri会不高兴。”
马文清道:“看,我还没调戏,它就不高兴了,脾气挺坏的,对吧。”
霍沛璋:“……”
他开始怀疑手下人的智商了。
他交代完工作,就回办公室了,程序猿秘书先生站在原地目送领导高大英俊的背影离开,忽然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呸呸呸我竟然让霍总调戏xiri。”
霍总连衬衣都要系到风纪扣,可是教科书式的禁欲系美男啊。
禁欲系美男回到办公室,表情淡淡的说:“xiri会不高兴?”
耿白道:“要是您的话,一定高兴到飞起来。”
霍沛璋眉宇微微一挑:“你喜欢被我调戏?”
耿白:“……”
这个话题究竟是从哪里跑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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