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李摩空趴在地毯上,他努力抬起头,想看清上神的面容。但他有伤在身,而且每次来到上界都会虚弱一阵。他此刻头晕眼花视线模糊,只能拖着身体,慢慢向前挪动。

    “上……上神……”他声音微弱。

    萧杭定在原地。

    他知道李摩空受了伤。但他以为李摩空会等伤好一点再来,不是这样掐着点恰恰好的五百年。

    他被眼前这一幕炸得头皮发麻,无法动弹。

    愣了三秒,他才冲到李摩空身旁,一把将他抱起来揽在怀中。

    “唔……”李摩空被他一抱牵动伤处,不由发出呻/吟。萧杭连忙换个姿势,轻轻抚着他的脸。

    “李摩空……”萧杭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声音在发颤,“你怎么样?”

    “渴……”李摩空虚弱地说。

    萧杭慢慢把他抱起来,小心放到床上,然后赶紧拿了瓶矿泉水来,扶着李摩空喂给他。

    李摩空的神色终于不那么痛苦了。萧杭给他盖好被子,让他闭目养神。

    不管李摩空受多重的伤,只要他来到现实世界,很快都会好起来,只是修为也会消失。

    萧杭关了大灯,调暗了床头灯光,轻轻抚了抚李摩空的额头,低声道:“李摩空,休息。睡吧,睡一会儿就好了。”

    李摩空还在昏沉中,他只觉得这个房间很大很安静,垂着厚厚的窗帘帷幔,不像原来的那个洞府。他想问上神在这五百年间经历了什么,他可是经历了许多事情,上神是不是全都知晓……

    但他暂时没有力气说了,只是伸出手来。

    萧杭犹豫了一下,但他看到了李摩空的那只手上,还带着那只戒指。他握住了李摩空的手。

    李摩空终于安心,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睡梦中他还是不得安稳,这五百年中经历的种种还不时在梦中闪过。

    幽深的洞穴……尸体重叠……漫天火光……好像五百年没有尽头……

    萧杭坐在床边,一直等李摩空完全睡着了,他才放开了李摩空的手。

    然后悄悄坐到沙发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凡人仙神》的剧情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高/潮。人物的命运互相交错,主角赵一凡必须坚定心志走下去。

    对萧杭来说,也是如此。今年快要结束了,网站数据总结,他的《凡人仙神》各项数据都十分优秀,名列前茅。与小说相关的漫画也开始连载了。

    如果不出意外,扁舟散人会是网站的新神。但是这一切有一个前提,就是《凡人仙神》小说后半部分也要继续保持前面的水准,并给小说一个完美的收尾。

    网站对他这本的后续也很关心。萧杭已经把后半部分的大纲和编辑商量过了。基本框架,故事走向他都定好了。至于结局,他思索过很多次了,他会选择一个恰当的结局,俗气圆满是一种选择,怅然若失是另一种选择,但是不管哪一种,主角最后都会成为至高无上,绝对的独一无二。

    萧杭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李摩空,然后打开小说草稿,写了点后续,充实点细节。

    到了深夜时候,萧杭也累了,他合上笔记本,在沙发上盖着毯子将就睡了。

    凌晨时候,李摩空从梦中惊醒了。

    他又梦到了六如派熊熊燃烧的大火,他耗费灵力牵引云雷,降下大雨灭火……但无济于事……六如派掌门狰狞的面孔朝他扑来……

    李摩空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他怔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你醒了?”

    这是上神的声音。

    李摩空立刻坐起,只见上神正坐在不远处。

    萧杭这一觉睡得也不踏实,在沙发上睡了一夜,一夜起来三次查看李摩空的状况。天色微亮时候他干脆起身,洗漱好了换好了衣服,等着李摩空醒来。

    李摩空怔怔看着上神。下界过去五百年了,不知道上界过去多久,上神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变了许多。

    萧杭的头发重新剪过了,更锐利,也更精英些,所以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来得成熟。他穿了一件黑色毛衣和西裤,配上大衣可以去拍杂志那种。

    李摩空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上神。

    他心中一阵欢喜一阵酸涩,他打量四周,说:“上神是否回仙宫了?”

    萧杭笑了起来:“这才哪到哪,这也不是我的仙宫。我暂时住在这里而已。”

    他见李摩空醒了,让李摩空也去沐浴更衣,他多带了一套衣服,让李摩空换上。

    不过他不敢带着李摩空去酒店自助餐厅吃早饭,只能叫了送餐服务。

    萧杭为李摩空开好了淋浴,李摩空冲了冲身子,换好了衣服。他出来的时候,早餐也送来了。

    两个人相对而坐,默默吃着早餐。萧杭能明显感到李摩空比之前几次沉默许多,他不像从前那么喜欢问问题了。

    “李摩空。”萧杭柔声唤他。

    李摩空目光向下有些拘谨,一听萧杭唤他名字,立刻放下手中筷子,低声说:“上神有何吩咐?”

    萧杭说:“你看着我说话。”

    李摩空终于与他对视。萧杭也放下了筷子。他终于在白天好好看李摩空——李摩空的容貌没有变化,但他的眼神变了。萧杭原以为自己不该惊讶。

    因为这一切他都知道,是他在书中这么写的。

    【事情至此,李摩空和赵一凡都很清楚,修界只是获得了暂时的平静。对闻天道来说,尤其如此。六如派诞生至今,已有十二万年,就此覆灭。李摩空回头看向赵一凡,只见赵一凡面容平静,并无多少怜悯之色。李摩空心中不由一惊,眼中多出一丝沧桑。五百年前他从天虞山出发,怎么会想到有这样一日……】

    这五百年,由六如派掌门做寿为引子,在这场庆典上,死去了十个有名的修者,正与当年在龙骨潭失踪的十个修者门派身份一一对应。因此引出许多与龙骨潭有关的积怨,酝酿成了一场持续几百年,席卷整个修界的大厮杀。最终的结局是六如派的覆灭。

    在这场厮杀中,闻天道也受到重创,李摩空受了伤,最后是赵一凡开大挂结束了六如派掌门的性命,使六如派掌门从此魂飞魄散。李摩空欠了赵一凡一份人情。

    “上神。下界发生的一切,你都知道对吗?”李摩空问。

    萧杭点点头。李摩空竟笑了笑:“那就好……我不想再把这五百年的经历再说一遍了。”

    但萧杭看道出来,李摩空的笑容有些疲惫,他这五百年过得不容易。

    他体贴道:“你要不要再睡一睡?”

    李摩空摇头:“上神,我的伤都好了,只是心有些累罢了。毕竟这五百年……说来,我也有两千两百年的修为了,但是这五百年来,厮杀得多,真正潜心修为的时候少。我想,难怪飞升的人少,多少都是折煞在门派纷争中了。”

    萧杭见他低落,顺着他的话说:“你能有所感悟,也算一桩好事。”

    李摩空忽然抬头,目光灼灼看向萧杭:“上神,这一切厮杀,也都在你的掌控中么?”

    萧杭说:“是。”

    他很清楚李摩空的性格。

    李摩空果然没有责怪他,他只喃喃说:“上神,为何格外偏爱赵一凡?”

    这五百年中,好几次都是赵一凡救了众人。虽然他也帮助了不少人,但远不如赵一凡在关键时刻发挥的作用。

    萧杭说:“李摩空,你累了,这只是你的错觉罢了。我并没有特别偏爱谁。”

    李摩空这才勉强笑了笑,不再质疑萧杭了。

    萧杭心里只是发愁。

    他其实很想带李摩空出去散散心,但是今天的签售安排在上午,他还有半个小时就得出发。而且这里不是大学城,这个城市萧杭自己来的次数也不多,他更不可能放任李摩空一个人在外面。

    萧杭只能在卫生间悄悄给工作人员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会迟一点过去,但保证在签售正式开始前赶到。

    然后他打了电话给前台,叫酒店工作人员不要进他的房间,不要打扫,他多订一晚房间。

    萧杭只能把李摩空留在房间里,至于回头怎么回去,等他签售完了再说。萧杭自己是坐火车来的,带着李摩空回去看来是坐不了火车了——李摩空没有身份证,买不了火车票。实在不行只能打车回去。

    大致布置了一下,萧杭得离开了,他对李摩空叮嘱几句:“我有要事,必须出门,你还没完全恢复,先休息一阵。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详细说。”

    李摩空乖乖点头。

    萧杭又叮嘱他千万不要动房中任何东西,尤其不能出门。还有除了他,不管谁来敲门都不要开。

    等萧杭一出门,李摩空立刻拿起了萧杭留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他并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个东西一看就是只有上界才有的。而且在他昨夜睡下的时候,上神立刻偷摸打开了这件法器,还十分小心避开他。

    李摩空一阵捣鼓打开了法器,但是打开之后他却束手无策,他看了半天,里面的东西他不知道如何打开,试着用上神的手势去操作,依然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他只能又关上法器。

    李摩空不甘心,他小心搜起房间里每一个抽屉。他早就该这么做了!

    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而已。为什么上神这么偏爱赵一凡,为什么上神不肯承认!为什么每次他问起,上神都避而不谈……

    但大部分抽屉里都是空的,要么是些小物件。

    李摩空只搜到了一个礼盒,大概是谁送给上神的,一盒包装精美的糕点。

    但李摩空这时候没心思吃糕点,他心烦意乱把礼盒随手一推。

    盒子打翻了,里面掉出了一只信封。

    李摩空慢慢捡起了那封信。

    上神大约是不知道礼盒中还有一封信,所以落在了里面……

    信封上印着XXX出版社。

    里面是一张卡片。

    上面手写着几行字。

    “扁舟大神,感谢你创造出了这样精彩的一个修/真/世界,赵一凡,阿桐,苏容,李摩空,每一个角色都那么栩栩如生。虚幻成真,梦想实现,祝《凡人仙神》系列小说大卖!大神红红火火!”

    李摩空反复看着这几行字,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或者他已经猜到是什么意思了,只是他不愿意相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放下卡片,冷静将一切东西复原,全部放回原处。

    萧杭签售一结束饭都没吃,匆匆忙忙赶回酒店。

    他敲门:“李摩空,给我开门。”

    门缓缓打开,萧杭进门瞬间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一道掌风劈下,萧杭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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